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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 章 ...

  •   银行里人山人海堆满了花白脑袋,梁从见状才想起来今天莫不是发养老金的日子?还真让他说着了,保安面无表情拿了个号给他们,让他们有位置就坐,照今天这架式,等候时间肯定短不了。
      邢健眼尖,立马找了个空位安排李孟姜坐下,老妈一旦成了金主,儿子的孝顺才是真诚的、发自内心的。李孟姜落座前犹豫了一下,“你们呢?”
      “咳,我和梁叔两个大老爷们您还担心啊,您就踏实坐着吧。”邢健说,梁从也忙不迭点头附和。
      李孟姜坐下没多久,身后又有位置空出来,邢健一个箭步跨过去,一屁股坐下,掏出手机忘我玩起来,留下梁从一个人继续当他的大老爷们。
      梁从宽容笑笑,他知道邢健并非没有素质,李孟姜的家教也是妥妥的尊老爱幼、谦恭有礼,邢健抢坐无非是发泄对梁从多管闲事、碍手碍脚的不满。
      梁从在逼仄的大厅里踱起步来,省得一会儿李孟姜发现她儿子坐着他站着,当着众人的面训起子来,不好看。
      大厅一侧一面墙的外汇汇率,梁从驻足看了一会,发现满墙的数字除了日历牌在飞速变化外,其它的一动也不动。这个设计也太不合理了,梁从心想他要是有心情一定要在意见簿上写上几笔:汇率既然变化小就没有展示的必要,告知时间也没必要精确到秒和帧,除了陡增等待的烦恼和焦躁,没有任何意义,比如此刻,只要显示7月18号下午3点23分就好。
      高跟鞋敲击复合地板的声音,梁从循声回头,一个姑娘正好从他面前走过。
      一双鹭鸶一般的细长腿蹬着一双恨天高,生生走出了踩高跷的效果;顺着细腿往上看,姑娘显然没有喜庆祥和与民同乐的意愿,一双乌青的眼睛配着两片黑紫的嘴唇,看样子不是喝了□□就是中了七步断肠散。
      梁从不知道这是专属T台时尚的烟熏妆,就算知道他也没有审美的心思,此刻他的脑子正在高速运转,产生的热能完全可以把一块湿毛巾烘出袅袅青烟的效果。
      他想起若干年前别人给他介绍过一个爱好诗歌的姑娘,见面刚坐下就吟出“太阳天空苹果,繁星河流心窝”的句子,见梁从只能眨巴着无知的眼睛,姑娘很宽容的向他道出诗的真谛:不要纠结一个个的意象,关键在于它们能让你产生怎样的联想。
      尽管后来跟这个姑娘见完面就没了下文,梁从还是蛮感谢她的,因为他发现诗的真谛用在刑事侦查也蛮好用,看似一个个没有任何关联的细节,连起来一想却总能让人发现点什么。好比现在,飞速运动的日历牌,还有这个化着烟熏妆的鹭鸶姑娘,一下让梁从找到跟邢健攀谈的由头。
      梁从开窍了老天爷貌似也很高兴,随手就给他一个奖励,紧邻着邢健的老大爷此时很有眼力见的起身,颤颤巍巍的朝柜台走去,令梁从能够从容不迫的坐到邢健身边。
      邢健当然知道这个新坐到身边的人是谁,他头也不抬,继续玩他的手机。梁从根本不介意邢健的视而不见,灵感稍纵即逝,他得抓紧时间。
      “健健,你说唐棣和艾小小很快就会回来,那她俩是怎么个回来法?”
      邢健充耳不闻,双手握着手机,两个大拇指轻快的在屏幕上下翻飞,他算准了梁从坐过来肯定会问这类问题,不予理睬既是他给梁从的答案,也表达了他对梁从的轻蔑。
      梁从好脾气的笑笑,邢健表现出来的欠揍态度早在他的意料之中,要知道这个问题只是热身,接下来的才会打着他的七寸。
      “其实这个问题我一直没琢磨明白,两个姑娘要是一前一后各回各的还好说,哪怕手拉手一起回来也行啊,只要是两个人,怎么着都好办。可万一是一个人,就像我们在案发现场发现的那样,一人一半,这可怎么好,你跟鲍喜你俩怎么分?”
      邢健的两个拇指一下停住了,对啊,回来的就一个,那这人到底是该叫唐棣还是叫艾小小还是另外一个新名字?
      还有鲍喜,尽管邢健曾豪横的宣称两个女孩回来的五十万是他出的,言下之意这人就该是他的,但这笔钱毕竟是鲍喜借的;更要命的是,在他的授意下,GRLUC公司在那个人身上生成了不少他欣赏的小小的优点,一旦见了面,痴情种鲍喜不可能优雅的挥挥手转身离去,死而复生的重逢换谁都会死死拽住不放。
      梁从要是还追问一些现实问题邢健更没法回答,这个人回来以后打算住哪儿?和他一起寄李孟姜篱下?她要是还叫唐棣那她连住的地方都没了,她家已经被她妈卖给了他妈,只有叫艾小小她还有个容身之所,鲍喜一定会张开双臂迎接她……
      想到这儿邢健心如乱麻,自然规律果然就是自然规律,一旦打破怎么着都不自然了。幸好邢健信奉的人生哲学是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还未到来的麻烦就让它去麻烦未来吧,先把眼面前这个麻烦解决了再说。
      邢健把脸扭向梁从,不卑不亢,不吭不哈,他知道这个时候多说一个字都有可能把自己带向万劫不复的深渊,聪明的作法就是静观梁从表演好了。
      邢健的反应正是梁从想要的,但程度与预期相距甚远,梁从意识到他还得加倍努力。
      “健健咱们认识二十多年了我了解你,可那个鲍喜……”梁从适当停顿,邢健还是一言不发,他认定只要守住徐庶的法子,他就可以永远掌握话语上的主动权。
      “你以为他只是个狠人?你以为他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这种人你见得少我见得多,什么时候带你去省监狱看看,尽是这种看起来蠢蠢的笨得跟猪一样的犯人,可只要你跟他呆一起,五分钟,就五分钟包你被他哄得团团转还认定你比他聪明。”
      这段话梁从用了一些话术,谁都知道在邢健、鲍喜的组合中邢健聪明有头脑有见识,是绝对的领导者和决策者,现在梁从故意把两个人的地位、从属关系倒过来说,无非是想刺激邢健的骄傲与自负,没准他在急于正视听、表现自我的过程中就露了马脚。
      邢健不错眼珠的盯着梁从,他想表现出震惊,为梁从对他和鲍喜关系天翻地覆的定位;但此刻他的脑力却由不得他,全都纠结在梁从为什么要如此颠倒黑白、混淆视听,难不成他真发现鲍喜还有另一面?还是仅仅只在瞎咋乎?
      邢健人在心不在的样子让梁从误以为他的话术起了作用,于是趁热打铁又来一下,“你告诉我们唐棣和艾小小七月二十八号回来,这么确切的时间,怎么来的?她俩告诉你的?还是鲍喜瞎编的?”
      这时邢健脸上的肌肉松活了一下,浮现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怎么来的?有钱能使鬼推磨,爷定的。
      “你还笑?你这孩子,知不知道轻重缓急啊,你还笑得出来?”
      其实邢健一笑梁从就知道这个日子是他瞎编的,为了引蛇出洞,梁从只能选择忽视,“你看啊,今天七月十八,离约好的日子还差十天。十天,能发生多少事情,万一鲍喜也想到回来就一个你俩不好分,提前一天,七月二十七,领着人跑了。七月二十八你再去约好的地方等,能等到啥,等个哈欠吧。”
      “等个哈欠”是滨江这一带的土语,梁从的本意是想幽默一下,表明他的瞎话是实实在在关心邢健,并非挑拨离间、居心叵测。
      注意,邢健惊着了,他呼的一下站起身,却像被震破了耳鼓的小鸟一样不知往哪个方向迈腿。
      他茫然四顾,俯拾皆是花白,唯独李孟姜一头乌黑的亮发格外显眼,它提醒邢健做了权衡,此刻什么都比不上把钱弄到手紧要。
      邢健又直不愣登的坐了下来,他下意识的掏出手机,按亮屏幕,却没了下一步动作,屏幕上的宇航员库珀很快被黑暗吞没。
      邢健这些举动梁从全都看在眼里,他知道他的话一定打中了邢健的七寸,但具体是哪句他却不得而知,离七月二十八只剩十天?还是鲍喜领着回来那人提前一天跑了?梁从急得百爪挠心,他感觉他都带球跑到对方球门区了,临起一脚的时候却又无端多出一扇门,让他一下迷失了方向,不知该往哪个门踢球。
      “叮”的一声脆响,是邢健手机的微信提示音,可在梁从听来,这声音就是裁判的哨声,宣告他此轮进攻的失败。
      邢健听完语音,面无表情的把手机放回口袋里。他似为有意又似作无心的摸了把脸,仿佛川剧变脸一般,手一抬刚才的震惊和无措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邢健的举动在梁从看来就是对他的戏谑和嘲弄,一口恶气涌上来瞬间吞噬了他的好脾气与耐心,梁从恶狠狠的说了一句他自己都没想到的话,“谁啊?”
      邢健先是一愣,接着笑了起来,是那种再正常不过的笑容,“梁叔,您怎么跟我妈一样。”
      “给你发微信的人是谁?你的合伙人,还是根本就是鲍喜?”看来梁从是打定主意恶到底了,他并不指望邢健能正面回答,但表明一下立场也好,省得这小子以为他真是颗软柿子,他想怎么捏就能怎么捏。
      “好吧,冲您今天这么鞍前马后,我就满足一把您的好奇心。”
      梁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邢健把声音外放出来,是一个毫无特色又特别陌生的男人的声音,他说“手机里有一条短信,是市疾控发的,建议尽快来疾控作诊断”。
      梁从的反应让邢健很欣慰,一向冷面心硬的警察此时一副面红耳赤、抓耳挠腮,狗咬刺猬不知怎么下嘴的模样。
      这令邢健想起一段往事一些旧人,大二时他追过一个教育学院的学姐,是研究特殊教育的研究生,专注幼儿智力与潜能的开发。学姐发明了一套高效学习法,急于在小学生身上实验推广。
      那时的邢健为追学姐真下血本啊,想方设法帮她联系了一个打工子弟学校,还作为助手和她一起参与实验。
      邢健印象最深的是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明显被家族寄予厚望,从小被“真聪明”的夸赞声包围但实际愚笨且反应迟钝,当别的小朋友用了学姐的法子迅速做出一百以内加减法,他却做不出来,急得都快哭了。
      邢健于心不忍,偷偷告诉他计算结果,哪知小家伙还颇有气节,拒绝作弊。
      邢健眼见着他的脸涨得通红,眼翻出了白色,十个手指头如同中风一般扭曲着,他起先还担着心,后来突然悟到这孩子还在做题呢,正在心里数着数,手指头连同脚趾头,正一遍遍数呢。
      眼前的梁从就是那个执拗的小男孩,邢健对他们都充满同情。本以为把他收到的那条微信语音外放还冒了风险,本以为梁从能从“手机”、“疾控”、“诊断”这些关键词里听出他都不清楚的某些信息,看来还是高估了梁从,破“双拼”这种亟需智力与眼界的案子他还是勉为其难了。
      看着梁从日益酱紫的脑门,还有两鬓的白发,被汗水浸塌的衣领,邢健愈发于心不忍起来。
      他极想抚着梁从的背,轻言细语的告诉他其实今天他频繁联系的并非他的合伙人,而是他的乙方,GRLUC公司的CTO,临近那个人(经梁从提醒,邢健也意识到这个人叫唐棣或艾小小都不合适)回来的日子,他得抓紧时间穷尽他的要求,让那个人臻于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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