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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03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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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云卷霭,明月流光。
隔空对视,像是有无形的闪电从二者之间劈落,在原本清幽安谧的夜里掀起风浪。
瞧了眼犹趴在案上熟睡的佳人,亭州君果断转头,将对方引到了远处。
“你是何时识破的?”夜风吹动荼白色的衣摆,亭州君拂袖在后,神色沉峻。
若非知晓他乃习武之人,那方才那只镖便是想要他当场毙命。
宛若白玉盘般的圆月挂在男人身后,银辉漫照,更衬得他面容清肃。
星眸炯炯,李承煜冷声:“很早。”
正所谓惜字如金,亭州君觉得他简直就是说了句废话。
拢了拢云袖,亭州君拱手见礼道:“上回黄泉能顺利逃出京郊,还得多谢将军。”
他的真实身份乃前朝中书侍郎府遗孤。
父亲才高八斗,是当时最风华正茂的三省文官之一。
若非奸佞当道,帝王昏庸,父亲身陷文字狱,惹得满门抄斩,以他的才华,入翰林乃轻而易举之事。
贺庭舟,这才是他的本名。
隐姓埋名委身于乔松阁,等的便是颠覆皇权的那一日,所以,他与眼前这个男人倒也算得上是殊途同归。
“贺大公子好本事。”李承煜盯着他,眼底无波无澜。
这人属实太过冷淡,全然辨不出情绪,斟酌片刻,贺庭舟试探道:“将军是来找殿下的?”
“本将军想活动一下筋骨,不知贺大公子能否作陪?”负手在后,李承煜道。
打架就打架,何必要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内心愈发笃定这个男人在不爽,贺庭舟委婉道:“贺某是个读书人,恐难作陪。”
虎豹骑的主帅哪怕放在全天下,那也是锐不可当的人物,贺庭舟并不想以卵击石,当即回绝。
可对方半点不讲君子之交,一记铁拳转眼就挥了过来。
盈月澄穆,云疏星灿,清辉皎洁寒凉,如雪一般倾洒在二人身上。
衣摆横扫过境,宛若疾风推开海浪,骤然掀起道道浮光掠影。
从屋脊一路交手至回廊之上,贺庭舟早已觉察出这人约莫是在试探他的身手,不过使出三分功力,是以才能让他过上十余招。
沿着他耳畔祭出一道掌风,李承煜朗声:“贺大公子果然文武双全!”
“贺某不才,李将军才是绝顶的好身手!”贺庭舟一面闪躲,一面接话,多少有些应对仓皇。
李承煜是发自内心的赞赏。
对于一个出自书香世家的嫡长子,他确实没料到这人会武,想来暗中蛰伏的这些年,也如他一样卧薪尝胆。
胜负欲使然,李承煜不自觉攻势渐猛,数招过后便将人掀翻在地。
“不过若单纯比武,你还差得很远。”接上方才的话头,李承煜眉宇轻扬,眼神睥睨,满脸都写着桀骜不羁。
说罢,他朝前伸手,表示友好。
贺庭舟觉得这人就是在拿自己撒气,但技不如人,他无话可说。
手掌抚在胸口,他正要借助对方的力道起身,忽然留意到,原本趴在案上的小姑娘不知何时醒了过来。
金玉绍缭的小脑袋晃来晃去,披风也滑落在地,她明显神志不清,大抵是被此间激烈的打斗吵醒,正在追寻来源。
略作思索,贺庭舟抬起的手立马收回,转为一拳打歪了头顶的发冠。
李承煜愣了愣,紧接着就见他俯趴在地,大喊道:“将军饶命!饶命啊将军!”
这一句接着一句的,可谓是绘声绘色。
???
眼底的疑惑转瞬即逝,李承煜极快地反应了过来。
然而此时,那只摇摇晃晃的小狐狸也已经来到近处。
绥宁确实是被吵醒的。
晕乎乎地走了过来,瞧见地上之人的狼狈模样,她惊道:“亭州君!发生什么事了?”
旋即,小姑娘转过头去,待瞧清对面那人时,眼中惊讶更甚:“将军?怎么是你呀?”
属实已经醉了,绥宁愣愣的,全然理不清楚状况。
“殿下,不怪将军,都是小的唐突,冲撞了将军,惹他生气了!”连忙跪至她脚边,贺庭舟愈演愈烈。
李承煜冷眼而视,眉宇间明显蓄满戾气。
“亭州君只是个柔弱书生,哪里经得住打呀,将军再是气恼,也不该动手啊?”
浑然已经想不起来询问他为何会在这里,绥宁眨了眨醉眼,试图做个和事佬,轻言细语地缓声道。
“呵。”内心劝慰自己莫要跟个小醉鬼计较,李承煜轻笑一声,犹瞪向贺庭舟道,“柔弱?微臣倒是觉得他很抗揍。”
眸中暗火隐窜,李承煜阔步上前,作势就要揪住对方衣襟。
绥宁连忙张开手臂,拦住他道:“你这人今日怎的如此蛮横?”
见她这般母鸡护崽的架势,男人拧眉,愈发不爽:“微臣蛮横?”
“对啊!”小姑娘眨着清眸,脱口而出。
属实懒得搭理她,带着那么些咬牙切齿,李承煜攫其手腕儿,欲要拽开。
绥宁却是不从,软着嗓子道:“亭州君是本宫的人,你不准动他!”
娇音甫落,两个男人皆是一愣。
桃花眼含情脉脉,贺庭舟深深凝望着她,哪怕知晓这多半仅是因喝醉而口不择言,他也没法儿不满心触动。
而李承煜已然彻底火冒三丈。
在他面前堂而皇之维护别的男人,居然还敢用这种同他撒娇的语气?
面颊紧绷,那双锐利的星眸浮现凉意。
盯着面前少女瞧了会儿,李承煜喉头略略一滚,未再说话,旋即,毫不犹豫转身离去。
石桥自回廊向前延伸,岑寂清幽,男人大步流星,衣摆随风而动,如圭如璋,却也满身萧肃。
光辉遍地,月华如水。
许是被夜风吹得稍微清醒,望着这道渐行渐远的挺拔身影,绥宁终于有所反应,喃喃道:“李承煜?”
“本宫方才说了什么?”小姑娘满脑子迷糊。
来不及过多思索,她赶忙提裙跟了上去:“将军~”
“将军~”少女娇脆的嗓音飘在空中,如夜莺啼鸣般婉转动听,“李承煜!”
男人兀自迈步,置之不理,沉峻的眉眼笼在夜色下,如覆寒霜。
“啊!”直到身后传来惊叫声,他凛冽沉稳的脚步才蓦然停顿。
此乃楼中桥,正就建在一方温泉池上,平日里大多做聚众行欢之用,两侧并未设围栏,不过缀满花草。
绥宁昏昏沉沉的,自然不稳,一个踉跄就往桥下跌了去。
虽说桥不高,且下头是温泉,但这样胡乱跌下去,保不准会摔出个好歹来。
贺庭舟恍然瞠目,正想借轻功而去,身后却是忽然冒出一人,十分用力地摁住了他的肩膀。
“贺大公子就别再捣乱了。”绪风迈出一步,与之并肩道。
都说虎豹骑中精锐来无影去无踪,宛若鬼魅,而今看来,还真是这般道理。
又是一个鬼鬼祟祟出现在此的,他竟都浑然未觉。
蓦然被阻,再抬眼时,只见对方已将人拥进怀中,赭色战袍与缥碧罗裙缠绕,双双跌进了温泉池中。
手掌紧握成拳,多少有些不甘心,贺庭舟瞪向绪风,微恼道:“本就是公平竞争,怎能说贺某捣乱?”
公平竞争?绪风觉得这话很是无厘头。
“殿下心悦咱们将军,已是朝野皆知,贺大公子又何必扰人姻缘呢?”少年微笑着道。
闻言,贺庭舟只觉好笑。
瞟了眼李承煜,他回道:“此人无心情爱,又岂会有姻缘一说?他根本就不懂得珍惜,但贺某懂。”
说实话,绪风有些难以反驳。
但既然将军今夜会出现在此,少年觉得,这颗茅坑里的顽石,啊不,天山上的圣石,还是有希望开窍的。
负手在后,绪风侧身,好整以暇道:“敢问贺大公子,待王朝动荡的那一日,您可有本事护长公主周全?”
此话问到了关键。
他虽是集结了一股顽强的前朝力量,但胳膊拧不过大/腿,不过只能暗中使绊子,扰乱人心罢了,难登大雅之堂。
他甚至连带绥宁私奔的勇气都没有,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把握能摆平事后余波,更加不敢拿同伴得来不易的性命去做赌。
可李承煜不一样。
他有一支骁勇善战的虎豹骑,与广陵王结盟,未来整个北疆的国防力量都会为他所用。
若是大业能成,他更是开国元勋,护下一个女人可谓易如反掌。
如是忖度,贺庭舟陷入沉默。
知晓他当是想明白了,绪风又淡淡扬唇道:“喜欢一个人,当是希望她安好无虞,绪某说得对吧?贺大公子。”
贺庭舟没答,望向水中依/偎着的二人,他眼底的不甘到底是悉数化为落寞。
微风和畅,轻轻卷动花草,虫鸣窸窣,枝叶婆娑,满天星河璀璨,银辉如霜。
水波潋滟,清澈的池水映在灯辉与月色下,犹如明镜,泛起粼粼光泽。
温泉未有加热,但水温尚暖,故此,泡在水中也不觉寒凉。
绥宁身子娇小,此刻已然浑身湿透,衣衫紧贴在身上,饱满的弧度清晰可见。
这副湿/漉漉的样子,蓦就让人回想起数日前——
热气氤氲,小姑娘在水中波澜起伏,声娇颤,体妖娆,犹如牡丹盛放,骤雨摧花,惑人心弦。
李承煜垂眼俯视,眸色微微深暗,不自觉滚了下喉头。
覆在纤腰上的大掌缓缓收紧,男人有些不受控制,下意识就想将她往怀里带,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唔……”不知是因他力道太重,还是感受到了何许硬/物,绥宁发出一声嘤咛。
清清脆脆,软软糯糯,与周遭的月明水清相融,恰是给夜色再添一分旖旎,愈发扰人心神。
李承煜呼吸渐重,坚守了数日的原则已然有了分崩离析之势。
怀中人恰是抬头,湿润润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如梦初醒道:“你怎么来了?”
“你不是很讨厌本宫么?”浸在水中让绥宁恢复了几分神智,惹人不快的情绪悉数涌入脑海,再度让其满心酸涩。
湿润的眼眶随之泛红,小手攥住男人衣襟,再开口时,语调已然黏糊不清:“大坏蛋……”
“你成日将别的女人带在身边,却连见本宫一面也不肯……”清泪犹如珍珠坠下,接连不断,转眼,她浓密的羽睫上就已挂满露珠。
这丫头哭起来本就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这会子喝了酒,醉眼朦胧,脸颊粉润,那就更是娇憨可人,丽若春梅绽雪。
李承煜任由她攥着,不由得两只手都揽上细软腰肢。
什么叫“成日将别的女人带在身边”?
出来之前,绪风说“长公主多半是误会了”,他还不信。
谁知,还真就把自个儿给委屈哭了?
他出公差带上穆青禾,不过是因为近日北地那头动向频繁,为便利通信罢了,这丫头又想到哪里去了?
冷硬的心底忽然之间又裂开缝隙,继而有春水涌了进来,肆意流淌,他全然无力阻拦,只能放任自由,让其化为一片温软。
绥宁不知他的心思,热泪尤在徐徐往下淌,难受得撅起了小嘴。
“你走啊!你怎么不走了?”眼前的胸膛就如他人一般冷硬,绥宁用小拳拳推了半晌,却是纹丝不动,反而似乎在被越缚越紧。
于是,那双染了蔻丹的素手便复又攥上衣襟:“若再不走,本宫就不放你走了。”
少女含糊不清的嗓音随波荡漾,说罢,她莹润的红唇便朝上仰起,经月光一照,愈发娇/艳欲滴。
星眸沉沉,男人高俊英武的身姿立在水中,一动不动,那张俊面早已浮上些许暖色,仿佛有所期待。
他就这般沉静注视,任由她攀上自己的脖颈,踮起脚尖,一点点朝唇畔凑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