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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演讲 ...

  •   台下的议论声比之前更大了。
      温言能感觉到有无数道目光从身后射过来,如一柄柄利剑,直刺进他的后脑。
      大学生的好奇心和八卦之心就仿佛烧红的炭火,遇水就炸,更何况是温言这样一个本就处于舆论中心暴风眼的人物。
      连走上台的几节台阶都变得格外漫长。
      任瑜让出半个身子的距离,把话筒轻轻拨向他的方向,温和地笑看着他。
      温言没有看向他,而是深吸了一口气,望向台下。
      “……正如任律师所言,在过去的一个寒假里,我作为受害人被卷入到了一起刑事案件中。”
      台下四下响起幸灾乐祸的嬉笑声,甚至能从隐约的话语中辨认出“同性恋”、“不正常”等字眼。
      温言似乎不是很在意,只娓娓引出自己的话题。
      “坦白来讲,我不认为这是什么值得分享的经历。毕竟在今后的实习中,我们都有大量的机会接触到刑事案件。”温言停顿了片刻,声音清冷了些,“而且在座的同学,未来也不会有谁真的能作为当事人,参与到刑诉过程中吧。”
      “既然要站上来分享,不如就分享点贴近我们生活实际的。”温言抬眸逡巡了一下四周,“那么就谈谈在语言暴力和网络暴力中,受害者如何保全和固定证据吧。”
      台下嘈嘈切切的议论声更盛,甚至还夹杂着依稀的辱骂和起哄。
      “死同性恋,装什么白莲花——”
      “滚下去吧——”
      任瑜不禁偏头看向温言,发现他不仅不急不恼,神色从容,甚至带着点桀骜不驯般的轻慢。
      好似有意无意的挑衅。
      似乎一瞬间理解了他要干什么,任瑜勾了勾嘴角。
      “哗众取宠,赶紧下去吧——”
      群体性的恶意,一开始往往是从一些晦暗的角落滋生的。然后越渐发展,蝇趋蚁附,讨伐的声音多了起来,跟风者们就难免产生一种扭曲的自信,认为多数的就是对的,即使错了,也应当“法不责众”。
      现在台下的情况显然就有点脱离助教的控制。
      那名年轻的助教不得不再次站起身,试图靠自己本就不多的威信镇住这帮成年熊孩子。
      台下第七排的关琢,此时正感受着来自台上人的凌厉目光,他身上一阵发毛,跟着附和了句,“装什么装啊,死同性恋,还有脸自称受害者。”
      果不其然,在他开口后,温言马上颔首点名道,“关琢同学,以及其他各位同学,如果有什么意见也可以上来发表。”
      似乎是没想到自己随便一搭腔就被点名,关琢坐在原地愣了。
      “首先,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应该公开讨论我个人问题的场合。”温言冷冷地说,“其次,作为一个法律人,竟然把道德评判与个人歧视作为准绳,在捕风捉影、毫无根据的前提下,对别人的名誉妄加诋毁,这是极其不专业,没有职业素养的体现。”
      “最后,关琢同学。”温言盯着他,眼神又冷上了几度,“作为一名法学生,你严重缺乏法律常识,在网上注册账号持续散布诋毁我本人的言论,并以金钱为诱导教唆他人参与其中。你的行为已经构成了侮辱诽谤,相关证据我均已保存固定,我将保留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
      台下的不满声渐熄,仿佛都被他这一番言论震住了,时间都仿佛如凝固了一般。满心打着小算盘等着温言出糗的人,此时也都一个个目瞪口呆。
      “把始作俑者的气焰掐灭,让那些趋炎附势的人不敢再出头挑衅。”任瑜轻声点评道,“不错。”
      温言没有理会他,而是继续淡漠地扫视着台下。
      “刚才听到有的同学骂我是同性恋,”温言冷冷地说,“没错,我不否认。因为同性恋本来就不应该是个贬义词。”
      “我们所处的社会总是习惯于给每个人贴标签,划分类。失足女,同性恋,被性侵的受害者……有些标签一旦贴上了,就仿佛赋予了其他人合法攻击他的权利,这难道不可笑吗?
      “诸位以后走上社会,从事与法律有关的事业,维护的是法律的公平正义,更进一步说,是人权和社会。但在此之前,我们总要明确一个大命题——我们维护的,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社会。
      “在法律和道德的框架下,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和自由,这才是健康正常的人权社会,法治社会。世界是多样化的,从来就不是刻板的、被贴上标签装在瓶瓶罐罐里的人口加工厂。
      “如果连这一点都想不明白,只一味地跟风排挤和自己不相同的人,那还不如趁着大一,早点转个专业吧。”温言冷冷地说,“毕竟背再多的法条,也治不了脑子。”
      他的话音随着话筒收声而落下,掷地有声地传到了大礼堂的每个角落。
      台下的议论声已经没有了,甚至开始有掌声三三两两地从座位间冒出来。
      掌声一开始只是稀稀拉拉的,到后来越来越多,最后如雷鸣般在大礼堂中久久回荡。
      “我要说的就这些,谢谢。”温言简单说了结束语,径直走下了台。
      也许是发烧的副作用,他只感觉莫名的烦躁,周身都是冷的,只有脑袋在隐隐发着烫。
      也许正是这种生病带来的烦躁与不耐烦,也使他的一番言论效果拔群,阴差阳错地震慑住了全场,让那些以前跟风辱骂过他的人理屈词穷,噤若寒蝉。
      温言走下台阶,无视了舍友们目瞪口呆的注目礼,从兜里重新掏出口罩戴上,静静地坐回到座位上,闭上眼长出了一口气。
      “刚才吓死我了。”温言说,“我从来没在这么多人面前讲过话。”
      闫疆看鬼似的看着他,“……那你可一点也不像被吓着的样。”
      “是吗。”温言低声呢喃,“看来我演技还不错。”
      “何止是不错,”闫疆说,“我差点以为你被夺舍了。”
      温言笑了笑没说话。
      “发着烧就闭上眼歇会儿吧啊。”闫疆叹了口气,“这段时间也辛苦你了。”
      他顿了一下,又感慨道:“不过这次经你这样一吓,估计以后都没人敢再说你闲话了。尤其是那个关琢,我刚才看他都快缩到椅子底下去了。”
      “我不是吓唬他。”温言闭着眼说,“那些证据我早就整理好了,明天就找个时间去派出所报案。”
      “来真的啊?”
      “不然呢?”温言反问,“得让他知道做错了事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息事宁人可不是解决问题的最优方案。”
      “没什么,就是不太像你的作风。”闫疆说,又低声补充了句,“不过啊,干得漂亮,很解气。”
      “解气就好。”温言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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