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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入学 ...


  •   9月的北京。
      夏末的暑气还没有消散,空气中弥漫着被日光暴晒过的味道。
      慵懒的老街区仿佛一只还未睡醒的年迈狮子,在城市的街道脉络间均匀地吞吐着热气。
      街道上很宁静,树杈间蝉的聒噪声形成了老城区里独有的白噪音,偶尔会见到几个行人或骑自行车的人从道路两旁或快或慢地经过。
      沿着老城区的墙根再往前走,耳朵里就会撞见一片喧闹,循声望去,抬头就能看见经贸大学巍峨的校门,鲜亮的“热烈欢迎2005级新生”横幅在校园的楼宇间飘扬着。
      校门外,几十个背着大包小包的年轻人,从四面八方慢慢地向校门口汇聚着,有如几十条鲜活的生命线。
      “请问,是法学院的新同学吗?”
      法学院迎新台前,一个扣着迎新肩带的女生试探性地拍了拍眼前人的肩膀。
      眼前少年仿佛被吓到了一般猛地转过头。
      “啊,嗯。”
      真是漂亮的眼睛啊。
      少年转过头的瞬间,女生脑海里下意识浮现出这句话。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递过去一个名册,“请找到自己的名字,然后签字确认吧。”
      少年道了谢,拿过名册抵在胸前慢慢地翻看着。
      这时候女生才把注意力慢慢收束到他的衣着上:毫无特点的白T恤,和明显水洗过很多次、有点泛白的旧牛仔裤,膝盖上还有一块不太明显的缝补痕迹。
      和其他新生不同,他没有拖着行李,也没有陪同报道的父母跟随左右,背着干瘪破旧帆布包的单薄的身影,在新生报道会上显得格外的孤独与显眼。
      “请问是签在这里吗?”少年抬起头,用笔轻点着手里的名册,女生这才回过神,点了点头。
      他在签名一栏中端正地写上:温言 2005年9月1日
      法学院男生宿舍位于大学校园的西南边,此时正被成群的大一新生和陪同家长们簇拥着。
      宿舍楼前,跳蚤市场的摊子在喧闹之间挤开一片空地。
      这是每年迎新会的保留节目,学长学姐们借此机会向大一新生兜售各类日常用品,有教材、床品、脸盆、暖壶、二手GBA游戏机,什么都有什么都卖,满满地铺开了一草地。
      当温言终于按照热心学长的指示找到宿舍的时候,另外三个舍友早已经在宿舍安顿好,并且聊得热火朝天了。
      他一进门,几个舍友全都齐齐看向他。
      “是温言吗,”一个坐在下铺的无框眼镜男笑着招呼他,“这下我们宿舍四个人可算齐了。”
      “你们好。”在三双热烈目光的注视下,温言感觉有点不自在,他摘下帆布双肩背包放在旁边的椅子上。
      “你来得晚,可没有下铺留给你了啊。”对面下铺的男生笑得眯起了一双丹凤眼,他拍了拍上铺的床板,也是唯一一个没人占领的铺位,“介绍一下,我叫闫疆,他俩是李宇航,和刘恺。”
      温言向几个人回以微笑。
      “你的行李呢?”刘恺探出身子在宿舍走廊里看了一圈,“我靠,别告诉我你只带了个包吧。”
      “在火车站被偷了。”温言淡淡回答道。
      离开家,或者说是逃离家的时候太匆忙,除了录取通知书等重要证件,以及几件勉强能换洗的衣服以外,其余的什么都没带。
      大一新生的好奇心永远是膨胀到用不完的,大家很快把关注点从温言身上转移开,兴奋地聊起了即将迎来的大学生活。
      温言很少参与到交谈中,他坐在桌边听了一会儿,从三人的话语间可以得知,三个人的家庭背景和成长经历都比较类似。
      闫疆是北京人,李宇航是黑龙江人,刘恺是江西人。三个人都出生于城市,是家里的独子,从小品学兼优,这次高考结束,家里都奖励了手机、mp3,甚至还有笔记本电脑这类高端的电子设备。
      “温言,你家是哪里的啊?”李宇航问了一句。
      “山东。”
      “我靠可以啊,高考大省啊。”
      是啊,高考成绩632分。这个成绩放在过去、现在、未来,都可以算得上是温言这个小县城里市民们可以吹嘘一辈子的骄傲。
      可他却是被打出来的,是像狗一样被撵出来的。
      这不仅因为他成功帮助自己的姐姐逃婚,让她免于遭受嫁给43岁跛子的噩运,更是因为他是一个同性恋,一个恶心的、不该出生的、让家族蒙羞的同性恋。
      “我去楼下看看,你们聊。”温言打断了三人的谈话,把宿舍钥匙和钱包揣进兜里,打开门向楼下走去。
      时间临近午休,着急吃饭的学姐学长们已经收起了摊位,留下一草地的狼藉。
      温言在几个摊位前转了转,半讲价地从学长手里买了最便宜的二手床单被套、枕头、脸盆和暖壶。
      “你这来上学的,真是什么都没带啊。”大四学长笑着把他买的东西打包装袋,“这瓶洗发水不嫌弃的话也送你吧,还剩半瓶。”
      “谢谢。”温言点头致谢。
      走出跳蚤市场,温言又来到学校小超市里,买了睡衣拖鞋和洗漱用品,开学要用的必需品才算勉强置办齐了。
      他坐在小超市门前的石凳上叹了口气,撕开方便面包的包装啃了起来。
      不知道三名舍友现在是不是已经到食堂了,大学开学第一天的聚餐一定是新奇而充满意义的。
      但这种意义对此刻的温言来说也成了奢望——浑身上下的钱只剩不过二百块了。
      虽然学费有国家助学贷款提供支持,但一开学总要吃饭,五脏庙一天不祭就要抗议得雷声震天响,就算是每天啃面包,这点钱恐怕连一个月都坚持不了。
      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找一份兼职。
      温言站起身,一边低头想着一边放慢了脚步。
      回到宿舍简单修整了一晚后,第二天就正式开学了。
      大学里的事情非常多,但又和高中时候的那种“事情多”不同。
      在高中的时候,你只需要心无旁骛地学习就可以了,但在大学里,除了上课,还会有各种课外活动、讲座、学生会活动、社团活动,俨然一个小型的社会。
      “温言,你的课程表给你放在桌子上了啊!”温言刚一进宿舍,就直面迎上准备去接水的李宇航。
      李宇航笑眯眯地指了指桌子的课程表,给他让出了一条路来,“怎么样,待会要不要一起去学生会招聘看看?”
      “谢谢,不了。”温言冲他礼貌性地一点头,“你知道哪里可以做兼职吗?”
      “兼职?”李宇航瞪大了眼睛,仿佛没有理解他话里的意思,“你钱不够吗?管家里要不就…”
      “离这里三站公交的麦当劳,你可以去看看。我开学前路过那里,看他们张贴了招聘启事。”伏在桌子上看书的闫疆抬起头,适时地掐断了八卦的话头。
      冷淡,离群。这是相处一周后,三位舍友私底下对温言的一致评价。
      与他们这些在爱里长大的温室花朵不同,温言对入学后周遭的一切新鲜事物,都保持着一种冷淡疏远的态度。
      当宿舍里愉快畅谈学院里哪个女生长得漂亮时,他只低头翻着教材。当宿舍里一起展望四年大学生活,畅谈自己的理想时,他又伏在桌子上不知在写些什么。
      你跟他说话时,他毫无表情的脸上仿佛什么都没写,又仿佛什么都写了。
      如果是平常人,估计你和他说下一句话的欲望都没有了,可偏偏他又长得好看,让人忍不住地想盯着他的脸一看再看,随意再找些话题来说。
      可能这就是高岭之花吧。闫疆心想。
      今天下午没课,温言独自一人走出校门。
      他身后的校园里,学生会迎新的彩旗飘扬,时不时地传出来的欢声笑语,与他此刻的境遇倒形成了巧妙的对比:一动与一静,朝气蓬勃与暮气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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