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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chapter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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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诗音站在公交站牌旁等车,眼睛盯着手机屏幕。她已经盯着聊天界面盯很久了。
虽然是落荒而逃,但总得说一声吧。
拇指放在键盘上组织语言,敲敲打打,输入一堆又删掉。
他会怎么想我呢?
纠结来纠结去,宋诗音最终在键盘上输入三个字:[对不起。]
点击发送。
陈曜大概是在忙些事情,所以并没有立即回复。
等车是件熬人的事,等消息也是件熬人的事,特别是在这种情况下。
等待总是会伴随着焦虑与患得患失。
尽管只过去五分钟,宋诗音却觉得度秒如年。
那边回复消息:[以后把所有的对不起都换成别管。]
宋诗音打下一大段话解释自己刚才为什么突然跑开,但越解释,她越觉得苍白。有些解释并不能放在明面上来说,因此就需要编造谎言来掩饰,可是,纸怎么包得住火呢?谎言总有被拆穿的一天。
大段大段的话发过去肯定不好,心中拧成一股麻花,宋诗音最终还是全部删去,回复一个“好”字。
陈曜:[行,那我们来练习一下。]
宋诗音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陈曜:[刚才怎么跑了?]
我……宋诗音抿紧唇,面对这样的问题,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她能说出口的只有对不起。
——以后把所有的对不起都换成别管。
这算是什么道理嘛。
尽管心中纠结,但陈曜的话像是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拇指不受控制地在键盘上敲击出“别管”两个字,然后点击发送。
那边消息回复得也很快,先发来一个“OK”的手势,后面紧跟一句话:[小宋同学继续努力,千万别脸红。]
消息发完,陈曜恶劣地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再也不看消息。他几乎能想象出宋诗音被逼迫喊“别管”时的语气。
声音肯定会抖,脸肯定会红。
[别管。]
宋诗音发完最后一条消息,直接蹲下身,脸埋进膝盖,只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
她刚才好像做了件有点出格的事。
她从来不会说这种带有攻击性的话。
“千万别脸红”这句话极具墨菲定律,宋诗音觉得自己的脸在发烫。
黑色的蚂蚁成群结队排成一条长长的黑线,沿着地砖缝隙走动,宋诗音蹲在那里,显然挡住了这群小蚂蚁的去路。
她只好起身让开,抬头时,她要等的那辆公交车正好开过。
啊,又要再等一班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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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宋诗音没回学校——她没那个胆子回,依旧去便利店兼职,等坐车回到家时,已经很晚了。
像往常一样取出钥匙开门,可门打开刚准备进去,就被人拦住。
宋建山满身酒气,醉醺醺地看着宋诗音。
“你他妈谁啊?怎么有老子家钥匙?”
宋建山说着还动起手来,宋诗音被他推搡得往后踉跄几步。
恶臭的酒气喷在脸上,宋诗音忍不住想吐。她今天明明心情不错的,为什么一回来就会变成这样呢?
“爸……”
她的声音已经变得哽咽,紫葡萄似的眼睛一圈绯红,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心疼,但她的亲爹却视而不见。
“哦,原来是诗音啊。”
宋建山稍微清醒些,终于认出人,但却并没有要女儿进门的意思。
“给钱,不给钱就滚出去睡大街。”
他点燃一支烟,是那种便宜劣质的牌子,烟臭味很大,熏得人直咳嗽。
宋诗音站在原地没动,感觉自己像是被泼了盆凉水,冷得浑身发抖。
“老子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啊!”
宋诗音不动也不说话,水汪汪的眼睛瞪着宋建山,里面装着恨意。
她想,她是恨这个爹的。
不过,她更恨自己。
在这种糟糕环境下长大的孩子一般会往两个极端发展,极端暴戾,或者极端怯懦。
宋诗音当然是后者。
“妈了个逼!”
她的无动于衷惹恼了这个醉酒的中年男人,宋建山用力扔掉烟头,踩灭,愤怒地冲过来揪住她的衣领,一把甩在地上。
没有抹光滑的水泥地粗糙得像砂石,宋诗音的胳膊当场就被擦出一道血淋淋的伤口,脖子也被揪住的领口勒出一圈触目惊心的红痕。
嘶——她咬着牙吸气,没喊疼,也没流泪。
她不想再哭了。
“没钱就他妈给老子滚出去!”
这是宋建山对宋诗音说的最后一句话,他把掉在地上的钥匙捡起来。
嘭——门被用力关上。他是真要自己的女儿滚出去睡大街。
宋诗音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来,用纤弱的一双手去捶那道森冷的铁门。
“宋建山,你开门!开门!开门!”
这次她没再管这个男人喊“爸”。
“开门……”
她不断重复这两个字,到最后敲门的手已经失去力气,声音也变得沙哑,完全失去少女甜美的嗓音,可是门依旧没打开。
咔擦——黑暗中乍现出一道光,邻居把门打开了。
“哟,你爸不给你开门啊。”
邻居是个脱发的中年男人,肚子和他的脑袋一样圆,光溜溜的头顶被室内的光照着像是颗围着花边的电灯泡。
宋诗音警惕地后退一步。
“花边电灯泡”搓了搓手,油腻腻的眼神像一盘剩菜汤水泼在她身上。
“要不,你今晚到叔叔家坐会儿?”
浑身发抖,宋诗音忽然很想很想陈曜。
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勇气,她捡起地上的一只皮鞋往“花边电灯泡”的头顶砸。
“再往这儿看一眼,老子,老子眼珠给你挖出来!”
这句话陈曜说过,现在,宋诗音几乎是吼出这句话。因为从来没自称过“老子”所以说到这个词时,稍有卡壳。
皮鞋精准地砸在“花边电灯泡”的光头上。
“哎哟,你个小贱人!老子弄不死你!”
“花边电灯泡”揉着脑袋吸气,小眼睛盯着宋诗音骂。
“你来啊!你来啊!”宋诗音捡起另一只皮鞋。
今晚的月亮很圆,月圆的时候,人就会变成疯子。
宋诗音觉得,她大概是疯了。
小小的一个姑娘,手里拿着只皮鞋当武器,也不知是从哪里获得的信念,腰杆挺得很直。
她以前不是很老实的吗?被谁给带成这样了?
“呸,小娘们。”
俗话怎么说来着?兔子逼急了还会咬人呢,更何况是个人。
她爸只是不让她进门,又不是不在,心里种种顾忌,“花边电灯泡”最终嘴里骂了几句不堪入耳的话便打道回府。
嘭——门被关上,周围重新变得漆黑。
宋诗音再也忍不住,泪腺像是坏掉的水龙头,眼泪哗啦啦地流。
整个身体都软成一滩烂泥,被靠着墙软绵绵地滑坐下去,蜷缩在墙角哽咽发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刚才她很害怕,特别害怕,以至于现在头痛得像被扎了一万根针。
她又做了一件出格的事,这是第二次。
所有事,只要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然后无数次。
四月的最后一日,离立夏只有五天,可是宋诗音觉得好冷啊。
不想呆在这里了。
深吸一口气,宋诗音捡起两只皮鞋往楼下跑,然后把这双鞋丢进垃圾桶。
这是宋建山的皮鞋,就让他明天光着脚走路吧!
——第三次。
出格的事,只要有人诱导开一次头,往后再做就会轻松很多。
陈曜就是那个诱导的人。
宋诗音跑出小区,漫无目的地游荡。她看起来有些吓人,头发散乱,胳膊上的血蹭到脸上,像个女鬼。
家回不去了,现在该去哪儿呢?
时间不早,大马路上没什么人,只有几辆稀稀落落来往的车。
这里靠近城郊,所以入夜后,不仅不繁华,反而有些萧条。
女生走在这样的路上,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身上没带身份证,没有钱,住不了酒店。
总不能住桥洞吧,运气不好可能会被侵犯。
手机仅剩20%的电量,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企鹅通讯录里躺着陈曜的头像,宋诗音不敢点开,也不敢告诉他,胆小鬼可能会突然爆发,但在特定的人面前,永远都是胆小鬼。
思来想去,她决定向徐燕燕求助。
点开备忘录,宋诗音抿着唇组织语言。她不确定徐燕燕会不会帮忙,因为这身四十七中的校服,徐燕燕的妈妈一直不喜欢她。
徐燕燕的妈妈曾当着她的面质问徐燕燕,“你怎么还跟她一起玩?”
就像是专门说给她听的一样。
那次,徐燕燕跟她妈妈吵了一架,然后安慰宋诗音,“我妈就那样,有点刻板印象,觉得读了不好的学校就等于人品差。”
四十七中虽然是个普高,但这吊车尾普高的校风甚至还比不上稍微好一些的职高。
宋诗音默不作声地点头,最好的朋友因为她和妈妈吵架了,她一直很愧疚。
其实从徐燕燕搬家开始,她跟徐燕燕已经走上两条不同的路,以后可能会越走越远。
朋友是不是都会渐行渐远?就像她现在已经很少跟徐燕燕见面,大多都是在网上聊天,而且能聊的话题也越来越少。她很害怕走到彻底无话可谈的那一天。
[燕燕,我可以在你家住一晚吗,或者你能不能用身份证帮我在酒店订间房?我会还你钱的。我爸喝醉了,不让我进门。我知道这不是普通的忙,你不用感到为难,要是不方便,可以拒绝的,不用放在心上。我再想想其他办法。]
在备忘录输完这段话,宋诗音盯着看了好久,确定没有错别字,确定措辞合适,才总算下定决心,闭着眼睛复制发过去。
她已经做好可能会被拒绝的准备。
天知道她鼓起了多大的勇气。
发过去后宋诗音就没再看手机,紧紧捏着放在胸口。
很快,手机开始震动。
但这不是消息,而是电话,陈曜打来的。
宋诗音吓得手抖,又不敢不接。
陈曜怎么会突然打电话给她呢?
熟悉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来,有些沙哑,陈曜明显压着情绪。
“地址,发给我。”
宋诗音愣在原地,连忙去翻消息,这才发现她发错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