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大山做题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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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时下比较流行的称呼来说，我应该算是一个小镇做题家，准确得来说应该算是一个大山做题家。
我从小就生活在水地的一个大山里面。
当城里的孩子开始奔波于各种兴趣班时，我在和小伙伴们玩泥巴；当城里的孩子抄着一口流利的英语与老外有来有往时，我背着一背篓的果子走了几小时路到镇上为卖出30块钱得意洋洋；当城里的孩子和父母朋友一起吹灭生日蜡烛时，我踩着个凳子做我们一家五口人的饭菜。
我没过过生日，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生的，我爸妈都说忘了。
八岁的时候，我遇到了生命中的一对贵人，改变了我本来会从一而终烂到底的人生。
封老师和曲老师，他们是一对中年夫妻，本在大学任教，中年退休后的某一日看到新闻报道说我们这里没有学校没有老师就决定发挥最后一份热一起来到我们这个大山穷沟沟里面支教。
就还挺能折腾的。
他们用自己的积蓄把山里面废弃好几年了的小学修理好，又去挨家挨户的敲门，劝家长让我们小孩去读书。
敲到我家时，我爸妈一反常态的非常凶狠，给两老人家凶了一顿，只允许我妹妹去上学不让我去，说是供不起。
我也不知道一向无所事事什么都不在乎的我为什么突然就嚎啕大哭了起来，趴地上抱着两老人家大腿不起，任我爸妈怎么打也不起，两老人家也是看我可怜，动了气但还是耐着性子和我父母苦口婆心的讲读书的重要性，但刁民就是刁民，怎么可能听进去道理，我爸妈就站那摇头一脸无赖样。
当然我也理解，读书要钱，很贵，而且我和妹妹两个人，就更贵了。
家里是真的很穷，我也算是一个劳动力，家里不能没有我。
封老师和曲老师无奈只能转战下一家，我擦干眼泪也不矫情，抬头跟爸妈说：“下一家是小花家，她家偏，我送送他俩。”
我爸妈犹豫了几秒还是点点头，凶巴巴地说：“那你快点回来，别被人拐跑了。”
谢谢爸爸妈妈担心我，不过这方圆百里哪一条路我没走过？
就连一个人去镇里卖菜都是常有的事，也不知道爸妈怎么想的这么不相信我。
我走在封老师和曲老师前面，水地多夜雨，昨天夜里又是狂风骤雨，吹断了好多没来得及长大的小枝桠，山路泥泞，不好走，我转身伸出手让他们拉着我以免摔跤。
他俩对视了几秒，封老师还是把手放在了我的手心，他手真的好大，把我的手完全包住了。
我们三就这样踩着湿塌塌的泥巴小心地走着，走到一半，我抬头看了看，差不多可以看见小花家的房子了，我跟他们指了指那里说，快到了。
封老师蹲下来，一把把我抱了起来。
那是从未体验过的感受，说来可能不会有人相信，我确实没有被爸妈这样抱过。
出于惊奇，我瞪大了眼睛，这种悬浮感真的感觉好新奇哦。
封老师见我吃惊的样子，以为我害怕，问我：“我这样抱你是不是不舒服？”
我没有被人这么抱过也没有被人这么温柔地考虑过感受，有点害羞，嗫声说：“不是，就是有……有点不适应。”
“为什么呀？”曲老师笑着看我。
我脸似乎又红了点：“我……我没有被这么抱过，好舒服。”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他俩没再说话，用很复杂的眼神看着我。
半晌后，封老师轻声问我：“你想不想读书呀？”
虽然不知道读书具体是指什么，但是我之前去小花家玩的时候，看到她家有好多书，她爸爸是我们村少有的会识字的，她爸爸身上的气质和封老师曲老师有一点点像。
“读书是不是就是识字呀？”
“是呀，不过不止是识字哦，我们还可以学很多其他的知识，算数画画打球什么的都会学哦。”
我从他描述的字里行间听出了我从未接触过新世界，我很向往，但是……
“我爸爸妈妈不同意。”
我摆出了很苦恼的表情，我真的很难过，我不明白为什么爸爸妈妈不同意，我明明已经这么听话了。
唉。
封老师凑到我耳边小声说，就跟我们在说全世界只有我们三个知道的小秘密一样。
他说：“反正来我们这读书也不要钱，你每天早上就借口出去玩，然后偷偷来我们这里，我我们来教你，绝对不和你爸爸妈妈说，怎么样？”
“真的吗？”我听完，两只眼睛都亮晶晶的看着面前两人。
“当然，我们大人是不会骗小朋友的。”
“好哦，那要是我被其他小朋友看到了怎么办，他们会和我爸爸妈妈说的。”
“这真是个好问题。”封老师眉毛皱了皱，认真思考了一会。
曲老师突然想到了办法，她开口道：“反正这个山里娃娃不多，我一个人就教得过来了，你到时候就坐到办公室里教他呗，然后我俩就换着来嘛。”
“对啊，还是老婆聪明啊。”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名字？名字是什么呀？
我双手一直捏着自己的小破衣裳，扭扭捏捏地回答：“我好像没有名字。”
“怎么会，那你爸爸妈妈平时都叫你什么？”
“叫我死鬼。”
“那其他小朋友呢？”
“他们也叫我死鬼。”
明显感觉抱着我的手抖了抖，把我往上颠了颠，我疑惑地抬头看向封老师，以为是自己太重了他抱不动了：“是不是我太重了呀，要不我还是下来吧。”
封老师抬起一只手捏脸下我的脸蛋：“怎么会，你看我捏你的脸都捏不出来肉肉，小宝贝你真的太瘦啦，要多吃点啊。”
我双手环着封老师的脖子，小声说：“我已经吃的够多啦，爸爸妈妈在家里都说我比猪吃的都多的。”
封老师的喉咙好像卡住什么东西了，声音有点涩有点哑：“那你平常吃多少呀？”
我松开手，掰了掰手指头，特别自豪地说：“我早上可以喝一整碗稀饭呢，中午也可以，晚上也可以，我一天可以吃三碗稀饭呢！就这我天天还感到很饿……”
突然感到有点羞耻，我不自觉地放下手指头，小声问：“是不是很能吃呀？”
我见两个人没有回应我，疑惑地抬头看他们：“你们两个怎么哭了呀？”
曲老师红着眼眶把我从封老师怀里抱到她自己的怀里，哽咽得说：“你可吃得不多，你都不知道你旁边这个叔叔一顿能吃多少，那才是比小猪都吃的多呢。”
封老师本来也是眼眶红红的，听了这话没忍住笑了出来，摸摸我的小脸蛋说：“下次我和你比赛吃饭，让你看看真正的大胃王是谁。”
“好哦，那就这么说定了哦。”
*
接下来的几年间就像我们在那个山腰间泥巴路说定的一样。
我每天早上借口送妹妹上学，把妹妹和我一起送到学校，我目送着妹妹走进教室，她和其他同样能够接受教育的孩子一样昂首挺胸，看着黑板，很认真地跟着讲台上的曲老师一字一句的读。
我扒在窗户边看得出神，我真的好羡慕我妹妹她们，可以坐在这么干净的教室里学着我从未接触过的知识。
没过一会儿，有人站在我身后拍了拍我的背，我慌张地转身，一看原来是封老师，我瞬间就不害怕了，我喜出望外，下意识就张开双臂想让封老师抱我，又突然意识到我这个行为很不礼貌很任性，我又讪讪地准备收回去。
就在我胳膊准备放回的时候，封老师一把把我薅了起来抱在怀里，然后把我带到了二楼的办公室。
他跟我说：“你以后来了就直接到这个办公室来。”
我点头说：“好。”
因为我从来没有接受过教育，连最基本的拼音都不会，封老师也不嫌弃我，很耐心地一个拼音一个拼音得教我。
许是面对从未接触过的事物，有种新奇感；也许是真的像封老师所说的，我脑子很聪明，很有天赋，总之我学的速度很快。
为了防止被其他认识的小朋友或者家长发现，我要比那些上学的小朋友早半个小时离开学校。
封老师一直送我到出学校向左走好几十步的距离，我拉住封老师说不用再送了。
封老师蹲下来摸摸我的头，见我态度很坚决的样子，也没再强求，说了句：“好。”
就在我走出还没有几步路时，我突然想起来我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们夫妻俩，又跑回去追上封老师问：“叔叔，你叫什么呀？”
封老师本来蹲在原地看着我离开，没料想到我突然转回来，愣了神，想了想回答说：“你就叫我封老师吧。”
“那那个阿姨呢？”
“她姓曲，是曲老师。”
“那你们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呀？”
“京市哦。”
“那里怎么样啊？”
“是我们国家的首都哦。”
本来为了防止被爸妈发现所以才和封老师在那里分开的，但是一聊就忘记了这回事，他就抱着我，慢慢地把我送到了离我家还有一点距离的地方。
我这一路上知道了原来封老师和曲老师是从京市大学退休过来的，封老师跟我讲京市很大很繁华，京市大学有很多优秀的大哥哥大姐姐，在那里可以看到更广阔的世界……
讲真话，他们的到来如同往一滩平静多年毫无波澜的死水上轻轻地扔了一颗扁平的石子，在我幼小无知又懵懂的心里打出来好几个涟漪，让我知道山的那边原来不只是山，再往外走走，其实还有京市，还有京市大学，还有很多接受过教育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优秀小朋友。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大山做题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