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回爸妈年少时》冬时叙

4、恳求

　　福利院食堂摆着一排排长条方桌，用餐座位上贴有姓名签，位置是固定的，这样方便管理。
　　白炽灯光有些陈旧，光色也苍白，绿油菜和炸鸡腿被照得减掉几分卖相。

　　不过并没有孩子在意这些，毕竟每周只能吃到一次炸鸡腿。

　　林小棋的座位就在林陌对面。

　　许是那句话伤害力太大，小男孩一整晚都闷闷不乐。

　　林陌专注地低头咬鸡腿，没主动和林小棋说话。

　　食堂里不算安静，打饭阿姨兼职“教导主任”，在过道里走来走去，严禁大声吵闹和乱扔垃圾。

　　十几分钟后，相邻的同学大多已经端着餐盘离开，林小棋突然小声问：“林陌，我真的很坏吗？”
　　语气充满自我怀疑。

　　林陌放下鸡腿棒骨，用筷子头指了下对面还没怎么动过的餐食，循循善诱道：“从现在改正过来，就不算坏。”

　　林小棋低头，盯着自己碗里完整的鸡腿，喃喃说：“可是我不知道这件事情会有那么严重的后果，只是大树被砍了，我们没有地方玩了。”

　　在大树被砍倒前，他每天都和小伙伴爬到树上眺望市中心小学。

　　偷听到院长在和保洁阿姨聊天时候说，市中心小学的教育水平好，里面的学生以后都能考去市重点高中。

　　小孩子们不知道市重点是什么意思，只知道那是个好学校。
　　能进去市重点、代表比同龄人优秀。

　　比同龄人优秀，才能考上好大学，以后才能挣大钱！

　　他们今天早上和往常一样，吃完鸡蛋馒头咸菜从食堂走出来想去爬树，却越往大门走越能清晰地听到电锯的声音。他们连忙慌慌张张跑到校门口，就看到大树已经被砍了一半。

　　林小棋鼓起勇气去和施工头头说，既然砍了他们的树，就要赔给他们一个滑梯。
　　中间也有过短暂的耐心讲道理阶段，之后过渡到暴躁赶人，最后以一个“滚”字收尾。

　　几个小不点在墙角挫败地蹲了一上午，偷偷听到那几个工人说老板的儿子中午会过来送文件，于是才想到那个办法。

　　林小棋讲完自己的心路历程时，林陌刚好吃光盘子里的最后一口饭。

　　她用纸巾擦擦嘴，随口问：“市中心小学长什么样子啊？”

　　林小棋撇撇嘴：“太远了，怎么可能看得清啊。但是很好吧，院长的儿子就在中心小学。”
　　为了孩子上学，院长在市中心小学附近买了学区房。

　　起跑线不一样，只余无奈和不甘。

　　听出了小男孩的心思，林陌深有同感地笑了笑：“我很好奇，你天天爬树的意义是什么？”

　　林小棋破罐子破摔地说：“图个念想，反正都去不了。”

　　他早就打听过了，福利院的孩子是进不去市中心小学的。
　　按照区域划分，院里的孩子会被分到福利院对面的区第三小学。

　　林陌自然是知道这些的。

　　所以，她现在是不是应该应景地跟他讲些励志语录？

　　比如罗曼罗兰的那句，“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就是看清生活真相之后依旧热爱生活。”

　　看了看小男孩坚定倔强的样子，又觉得不必多言。

　　林小棋看似顽皮，实则早熟。

　　想了想，林陌从自己校服衣兜里摸出两颗菠萝味水果糖放到桌子上，推到小男孩面前，承诺说：“等我以后有钱了，一定给福利院建个儿童乐园！”

　　林小棋把糖抓走，却对她的承诺不屑一顾。他夹起盘子里的鸡腿咬了一口，嘟囔着说：“你之前还说，等你有钱了，要给我买个岛。”

　　林陌：“……”
　　那她之前可真够能吹的。

　　.

　　吃过晚饭，林陌回了宿舍。

　　上铺的小姑娘上个星期被一户人家收养了，所以林陌可以暂时拥有一个单人间。

　　熄灯后，躺在木板床上，刚好能看到从窗外透进来、照到白色墙壁上的月光。

　　白天发生的事情像走马灯一样在她脑海中掠过，最后定格在和林小棋的谈话上。

　　买岛…
　　这个熟悉的梗把林陌思绪带回了她本来的时空。

　　回来一趟，总要做点什么不是？

　　林陌又想起那张火车票，以及那个清清楚楚的日期。

　　时间线在眼前缓缓展开，显示若干重要时间节点。

　　如果火车票上的日期就是她离开这个世界的时间，那么时间差不多也就是陆淼怀上她的时候！

　　一团乱麻被骤然理清。

　　她可以在这个世界生活八年；
　　而在拿到那张火车票后，她也许会以某种方式离开这个世界，回到自己的时间线。

　　如果她在这八年里努力一把，让林燚和陆淼好好学习搞事业，那她出生之后就是富二代了啊！

　　林陌兴奋了。

　　在临近入睡的前一秒，她脑海里只剩下一个目标。

　　十五岁的年纪，风华正茂年轻力壮。
　　适合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鞭策亲爹，鼓励亲妈；争做富二代，从我做起。

　　.

　　第二天，清晨六点钟，林陌被集合号起床铃叫醒。

　　揉揉眼睛坐起来，环视一圈熟悉又陌生的宿舍，用三秒钟再次接受穿越这件事实，并且，认知到自己即便睡了一觉也没有回到原本的时间线。

　　呆滞十秒钟。
　　认命地扯过叠放在枕头边的校服外套。

　　没有了床的吸引力，动作都变得迅速。

　　穿好校服，弯腰把床底下的洗脸盆拿出来。盆里有福利院统一发放的毛巾牙具洗脸皂。

　　出门左拐路过五个寝室就到了水房，四楼是女寝，女生们都在这个水房里一起洗漱。

　　水流声哗哗响，聊天声此起彼伏，身后还有女生在排队等洗漱位。

　　林陌快速刷牙，用清水洗了把脸就腾出位置，端着盆，一边擦脸一边往回走。
　　回到寝室，从桌子抽屉里找到了一面小镜子。

　　从昨天早上起床到现在，林陌连镜子都没照过，现在她才有时间好好看看镜子里的自己。

　　巴掌大的鹅蛋脸，桃花眼遗传自林燚，又黑又亮。水滴鼻小巧精致，红唇不笑自弯，标准清纯初恋脸。
　　头发梳成马尾时鬓边自然垂下胎毛鬓角，连剪刘海儿的钱都省了。

　　只是因为每天在外面跑着玩还没有防晒意识，皮肤有些黑，不像长大后白的发光。

　　用毛巾擦掉脸颊上的水珠，眨眨眼。

　　镜子里的这张脸，和她在原时间线中、十五岁的长相分毫不差。

　　所以她这算是什么？
　　平行世界？
　　但是无论是哪个平行世界，她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啊……

　　这种开局即孤儿的穿越，总让她觉得自己是个时空黑户。
　　但转念一想，又乐观地庆幸，她应该是没有霸占某位姐妹的身体。

　　她就是她自己，而不是任何人的延续。

　　穿越的缘由暂时无从探究，只能等待那张火车票再次出现。
　　而在此之前，她能做的，只有好好生活。

　　逻辑似乎通顺，林陌满血复活。

　　先回房间把盆放回到床下，随后背起书包下楼去食堂吃早餐。

　　……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足，夏末初秋，风也和煦。
　　一出宿舍楼就能闻到独属于清晨的清新味道。

　　“嗨林陌！Good morning～”

　　刚走到食堂门口，从转角突然冲出来的身影把林陌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林小棋那小子。

　　小孩子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经过一夜的冷静，他又变回了那只活泼顽皮的小山羊。

　　“发音挺标准。”林陌客观评价道。

　　林小棋被夸得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当即打了鸡血一般说道：“从今天开始我要好好学习！以后我也会考进一中去读书的！”

　　一中是市重点高中，教学质量在南江市是数一数二的，入学分数自然也高。福利院里和林陌年纪相仿的孩子不少，但通过中考考进一中的也只有林陌一人。

　　虽然是以吊车尾的成绩考入的。

　　“加油。”孩子有上进心的时候一定要鼓励。

　　林小棋跟在她身后，打完饭又坐在她对面。

　　在小男孩几次欲言又止后，林陌发觉了不对劲。她警惕地抬头看他：“你要对我说什么？”

　　小男孩立刻换上一副谄媚讨好的表情，笑得眼睛都弯成月牙形，“林陌你好聪明呀！”

　　林陌忙抬手打住，“有事儿说事儿，拍马屁无效。”

　　林小棋这才从衣兜里掏出一封折了三折的信纸，递给林陌，小心翼翼眼巴巴地问：“你能不能把这封道歉信带给你那个同学啊？”

　　看了一眼，林陌接过那封信。

　　是一张从大笔记本撕下来的纸，纸张上端被撕得很整齐，明显是用尺子卡着边缘、小心翼翼处理掉毛边。

　　纸张薄，黑色中性笔掉珠，歪歪扭扭的黑色字迹印透到纸的背面。
　　足以看出小男孩的认真。

　　把道歉信给顾洵送过去？

　　林陌想起那日少年的冰冷眼神，有几分为难，摇头把那封信塞回他手心，“我和他不是一个班的。”

　　林小棋被拒绝也不气馁，忙从椅子上跳下来，跑到林陌身侧蹲下去抱住她小腿，一边摇晃一边撒娇：“林陌你最好啦！你帮帮我好不好啊！你这次帮了我，以后等你有钱了我就不用你给我买岛了。送一封信就能省下来好几百万，多划算啊！”

　　这话说的颇有传销天赋，引得林陌一时无言。

　　“停。”她面无表情看向坐在地上的林小棋，沉下声音说。

　　林小棋最会见风使舵，当即抱着她的腿不再晃，只是仰起头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她。

　　活像只泪眼汪汪的小狗崽。

　　林陌深吸一口气，随后用鼻腔缓缓呼出，退让一步，“我帮你送可以，但是你要告诉我你为什么突然想起来写道歉信了？”

　　林小棋下意识就要说谎，却在对上林陌审视的目光后抿了抿唇。
　　挣扎片刻，他老实交代：“是院长妈妈说的，只有画家哥哥原谅我了，她才不会把我送走。”

　　林小棋想了想，又拉开衣兜拉链，从里面摸出一块巧克力。

　　这巧克力是他在小卖部电视广告上看见过的，攒了一周零用钱没买零食才买得起。
　　这样能显示他的诚意了吧。

　　低头看着那块巧克力吞了吞口水，林小棋狠心一咬牙，还是把它放到林陌手心里：“还有这个，就当是我给那位画家哥哥的赔罪吧。”

　　这几年林小棋的确是闯了不少祸，而他现在的年纪又很适合被领养。

　　合适的领养家庭固然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可林小棋这副放荡不羁爱自由的性子，要是领养他的人家耐心懂引导还好说，万一遇上个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的，林小棋皮都得被扒掉一层！

　　最重要的是，林小棋并不想去领养家庭，他喜欢在福利院跟小朋友每天在一起玩。

　　想到这里，林陌说：“但是被领养也不是没有好处，比如，这样你就有机会进中心小学了。“

　　林小棋忙摇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似的，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在抗拒，“我不去！你们要是强制让人领养我，我就拆家！以后就没人敢来福利院领养小孩了！”

　　小男孩的语气依然带着撒娇，硬话软说，担心惹林陌不开心。

　　“……”
　　你以为你哈士奇啊？

　　不过孩子的心理状态很重要，应该关注与尊重。
　　这道理林陌知道，院长自然也是极为清楚的。

　　所以，院长“威胁”他的话虽然不是全假，但有八成是吓唬他的。
　　而且效果还不错。

　　很明显，这小子刚刚是想说谎编个更有说服力的理由，但几经纠结，最后还是选择了诚实。

　　孩子有进步，应该给予正反馈刺激。

　　刻在师范生基因里的教书育人一时半会也改不掉，林陌一个心软就答应了他。

　　只是承诺一时爽，行动火葬场。

　　她现在想想顾洵冷若冰霜的眼神都忍不住打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