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挽山河》七品雪

3、第3章 玉手无情铸离殇（3）

　　孙沁沐笑吟吟地瞧着秦沅湘重重跌落，眉眼间是说不出的得意。

　　“秦师姐，你拼着身中毒针也要护这孩子周全，可见你果然对这孩子格外看重。这么好的护身符，我怎舍得让她摔死呢。”

　　秦沅湘咬着牙，恨恨道：“现在你可以杀了我，拿雪影剑回雪峰山做掌门人了。”

　　孙沁沐娇笑道：“这个自然。不过不急，反正你都中毒了。只要中了我这毒针，即便祖师尹雪衣复生，也奈何不了我。我就在这里，慢慢等着你死好了。”

　　秦沅湘面罩寒霜，冷冷一哼。

　　孙沁沐笑道：“你若不信，不妨运功试试，看看你的丹田有无恙否。”

　　秦沅湘怒道：“卑鄙！”

　　孙沁沐也不恼，笑道：“你试过了是不是？这样吧，你把《驭霄经》给我，我给你解药，如何？你若不肯，那就真要死在这里了。我取了驭霄经和雪影剑回雪峰山，当上掌门之后，自有办法将口诀找到。”

　　秦沅湘道：“驭霄经和雪影剑就在我袖子里，你敢不敢来取？”

　　“我不敢啊！”孙沁沐格格娇笑道，“都说将死之人，其言也善，为何你死到临头还要逞威风呢？当了掌门就那么不一样么？”

　　话音未落，一鞭翻转，堪堪向秦沅湘面门抽去。

　　秦沅湘身重剧毒，不能随意运力，见孙沁沐鞭势展开，立即凝神屏气。

　　待鞭子落下之时，她突然绽开两根手指往鞭上一搭，借着孙沁沐预拟一鞭致命的强劲力道，一个飞燕倒窜，奋力一纵，瞬间飘退数丈。

　　待孙沁沐挥鞭追出，秦沅湘早已遁入黑暗中不见了踪影。

　　“好个贱婢，果然身手了得！中了我的毒针，竟然还能作妖！”

　　孙沁沐跺着脚，心中恨恨，“竟逃得这么快！早知道就不托大，二话不说直接抽死好了。”

　　她自怨自艾了一阵，也有些怕秦沅湘逼出了毒针又来寻仇，不敢再做逗留，挟着水初往东北方向行去。

　　这一带地处云南西北，山穷水恶，人烟稀少，孙沁沐直走到翌日傍晚才发现一个小镇。

　　她在镇上仅有的一家客栈投了宿，吩咐店小二稍后送来饭食。

　　到了房中，孙沁沐随手将水初扔到地上。

　　水初摔得鼻青脸肿，痛不可当。

　　她年纪虽小，却甚是要强，不肯在孙沁沐面前露出软弱的模样，因此强忍着不哭出来，只狠狠地瞪着孙沁沐。

　　孙沁沐见了，怫然道：“臭丫头，再瞪我，怕不怕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水初虽然害怕，却不肯输在气势上，叫道：“我才不怕！爹爹说过，好人是不能怕坏人的！”

　　孙沁沐没想到这女孩儿年纪小，胆气却大，见她始终狠狠地瞪着自己，心下恼怒，一掌挥去，又点了她的哑穴。

　　水初张了张口，发觉自己又不能说话了，心里更加愤怒，死死瞪着孙沁沐，眼睛瞪得更大。

　　孙沁沐见了她那愤怒又无奈的神气，咯咯一笑，柔声道：“你叫初儿是不是？好孩子，你饿不饿？待会儿有香喷喷的鸡腿给你吃，高不高兴？”

　　水初哼了一声，转开头去，表示不吃她的东西。

　　孙沁沐娇笑道：“原来初儿不想吃鸡腿啊，那是不是想吃些别的？比如杏仁酥饼啊芝麻糕啊，想吃点心是吗？”

　　水初转过头来，用自认为最凶恶的眼光瞪视她，表示绝不吃她给的食物，什么东西都不吃。

　　孙沁沐懒得再用好脸色哄骗她，森然道：“死丫头，看你能犟几天！”

　　这时听得敲门声响，店小二在外面道：“客官，您的饭菜好了。”

　　孙沁沐将门开了一缝，刚够接过食盘。

　　送饭的小伙子见孙沁沐容貌美丽，忍不住往门缝里瞧了瞧，殷勤地笑道：“大姐，那是您的孩子么？跟您一样，长得花朵儿似的！”

　　孙沁沐脸色一变，眼神如刀，吓得那小伙子拔腿就跑。

　　她“砰”地关上门，恶狠狠地看向水初：“过来吃饭！”

　　水初虽然又累又饿，但她已下定决心不吃坏女人的东西，便当做没听到她的话，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孙沁沐的耐心早就耗尽，见水初不理自己，一巴掌扇过去，打得她嘴角溢出血来。

　　水初疼得泪水滚了出来，但她不肯哭出声，仍然昂着头怒视孙沁沐，等待她第二掌掴来。

　　孙沁沐手掌举在半空，忽想：“若我因为一时意气，打死了这小丫头，可就没法要挟秦沅湘了。”

　　扬了扬掌又垂下，目光一转，拿起食盘里的一碗汤，不由分说给水初灌了下去。

　　汤是香菇鸡汤，闻着鲜美香甜，却正烫得厉害。

　　水初只觉有一股灼热的东西像刀一样从她舌头一路划到腑脏，她挣扎着想要掉开头，却被孙沁沐死死按住，只能和着泪水，将鸡汤一口一口咽了下去。

　　孙沁沐见碗里只剩了一小半汤，这才收手。

　　她含笑看着水初被烫得布满水泡的嘴唇和下巴，柔声道：“鸡汤好喝吗？”

　　水初终于捂着脸呜呜大哭起来。

　　孙沁沐冷笑道：“这就是跟我作对的下场！哼，一个小小的臭丫头，也敢跟我犟，看你能犟到何时！”

　　不过这么一闹，她原本早饿得前胸后背贴作一处，此刻也没了食欲。

　　第二日清早，店小二送来热水和早点时，一瞥眼见到水初原本娇俏嫩艳的小嘴肿得什么似的，严格地说，已经分不清嘴唇和下巴，从鼻子以下就尽是大大小小的水泡，红里泛黄，十分可怖。

　　这小伙子顿时惊得失声大叫：“天爷，这孩子是怎么了哟！”

　　孙沁沐厉声道：“滚！”

　　小伙子吓了一跳，但仍然壮着胆子道：“大姐您可得给孩子找个大夫看呀，烫成这样可不得了啊，要不我去给您找……”

　　他话未说完，孙沁沐已厉喝道：“滚！要命的话就少管闲事！”

　　小伙子吓坏了，连滚带爬地抢了出去，慌乱中仍忍不住回头看了水初一眼。

　　孙沁沐越想越气，一步欺近水初，揪着她的耳朵道：“记住了没有？以后敢不听我的话，就用滚汤灌你！”

　　水初抬起头，她哑穴已自行解了，但烫伤了嘴边，仍不能说话，只是狠狠瞪着孙沁沐。

　　孙沁沐给这么一个小孩瞪了半天，心中也很不爽，胡乱吃了早点，将左肩佩戴的蓝缎莲花拆下裹在水初头上，给她做了个面罩，这才带她去柜台结账。

　　厅堂里这会儿正坐满了吃早点的客人，孙沁沐只扫一眼就发现内中有不少江湖中人。

　　为了避人耳目，她将水初严严实实搂在怀里，把自己长长的头发披散开来遮住面孔，尽量迈着从容的步子穿过厅堂，走向门口。

　　但这时却听有人大喜道：“这不是雪衣门的孙女侠吗？幸会，真是幸会！”

　　孙沁沐斜眼一睨，见说话的是一名三十来岁的青年男子，确实是她认识的。

　　这人是当今武林第一大帮火龙帮副帮主王飞鹏的弟子，名叫朱城。

　　虽然相貌平平，但生得高大威仪，且衣着光鲜，看起来倒也颇有气度。

　　火龙帮是当今武林第一大帮，难免以武林首领的地位自居。

　　为了造成会盟天下、一统江湖之势，火龙帮积极笼络人心，每隔三年便主持一次英雄大会，邀请名门大派和有名望的江湖散侠前往总坛义兴山庄，赴英雄宴，商讨武林大事。

　　孙沁沐便是在上一次英雄大会认识朱城的，那时朱城是迎宾弟子，对孙沁沐一见钟情，竟当着天下英豪的面，大胆求爱。

　　但雪衣门创门始祖尹雪衣早就定下规矩，凡入门弟子皆不得婚嫁，孙沁沐自然一口拒绝。

　　不料这朱城为了孙沁沐，连续三年跑上雪峰山，请求掌门人秦沅湘成全婚事，虽然每次都遭斥逐，但一直不死心，如今他这段单恋已在武林中传为佳话。

　　朱城万万想不到会在这荒僻之地遇见心上人，喜得直搓双手。

　　“孙姑娘，真是有缘！在下前些日子到括苍山拜访了一位朋友，如今四处闲逛，想不到在此遇见姑娘……”

　　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终于没把话说完就识趣地住了口，因为孙沁沐的脸色实在太难看了。

　　孙沁沐原本就对这个朱城没有好感，又唯恐秦沅湘突然追来，一心想赶快离开，此刻没有任何兴趣和别人谈交情，因此淡淡地打了个招呼，转身就走。

　　“孙姑娘，你……”朱城虽然知道孙沁沐性子冷傲，但没想到她会冷淡至此，甚是难受。

　　眼看她旋身疾走，不自禁伸手去拉她袖子，却拉了个空，一时间手臂僵在半空，进退不是，甚是尴尬。

　　孙沁沐刚走到门口，突然斜刺里窜来一条人影，拦住了她的去路。

　　“孙姑娘，我说你也太无情了吧。”那人阴阳怪气地道。

　　这人孙沁沐也认识，也是火龙帮弟子，人称刘三，是朱城的同门师弟。

　　只见他一张焦黄面皮上一双小眼睛贼溜溜地打着转，孙沁沐更觉烦恶，冷冷道：“走开。”

　　“走开？只要你回去陪我朱师兄吃顿饭，我自然走开。”

　　孙沁沐脸上青白两色交替变幻，右手在袖袍中紧紧握了个拳头，又道：“走开！”

　　朱城见两人闹得难以收拾，赶紧上前拉住刘三，赔笑道：“师弟你好没意思，人家孙姑娘有事急着赶路，咱们快别挡路了！”

　　刘三道：“师兄，你就总是这个糯米性儿，难怪受这婆娘欺负。”

　　他斜眼看着孙沁沐，怪笑道：“我可不像朱师兄那样好脾气，今天你对我朱师兄无礼，这事我还管到底了。我问你，你到底答不答应？”

　　“你找死！”孙沁沐厉声道。

　　语声未落，已骤然给了刘三当胸一鞭。

　　刘三所穿的宝蓝色团花锦袍一下子裂开一条大口子，连里衣也破了，隐露血痕。

　　朱城见刘三挥着拳头冲上去，在一旁急得直跳脚，连连道：“住手！刘师弟，住手！孙姑娘，快住手啊！”

　　但他怕惹孙沁沐生气，不敢上前去拉开二人。

　　孙沁沐一手搂着水初，一手将长鞭舞得风雨不透。

　　但她抱着水初，身法不甚利索，斗得几十来回，肩头竟被刘三击中一拳。

　　朱城立即担心地惊呼出声。刘三哈哈一笑：“朱师兄，这女人太嚣张，给她点苦头吃吃，让她从此对你服服帖帖，彻底收了性儿，岂不是好！”

　　朱城本在暗暗埋怨他莽撞，听了这话，又不免心动，脸上不觉露出喜色。

　　孙沁沐落了下风，正自不快，忽然睨见朱城满脸喜色，不由大怒，猛地掉转鞭子向朱城面门扫去。

　　朱城此刻正做着洞房花烛的美梦，哪料得孙沁沐会向他动手，脸上笑意兀自未收，已挨了劈头盖脸的一鞭。

　　他痛叫一声，大惊跳开。

　　孙沁沐冷笑道：“叫你见识姑娘的手段！”

　　刘三见状，大声喝道：“兄弟们，咱们并肩子上，把这婆娘拿下了，给朱师兄出气！”

　　三四名男子立即从东首墙角窜来，将孙沁沐围在垓心。

　　孙沁沐把水初往旁边一推，冷笑道：“好个武林第一大帮，这么多男人围攻一名女子，果然大家风范！”

　　朱城见事情越闹越大，怕传出去堕了火龙帮威名，忙道：“大家住手，不得乱来！”

　　但刘三性子火爆，早已挥拳攻了上去。

　　孙沁沐怒极，但只敢用鞭子招架，不敢使用毒针，毕竟火龙帮得罪不起。

　　一时间，厅堂里桌翻椅飞，人影飞窜，场面混乱。

　　朱城连声喝止，但哪里阻止得了。

　　水初站在一旁原本不敢动，但离他们太近，只觉拳风掌劲压体难受，便往后退了几步。

　　过了一会，她见孙沁沐全神应战，没空顾及自己，又悄悄往旁边挪了几步。

　　她一边挪步一边暗暗欢喜，眼看再走几步就到门口，欢喜得都腿都在颤抖。

　　谁知，就在此时，一根筷子笔直飞来，正中她的背心。

　　水初眼前一黑，随即仰面栽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