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挽山河》七品雪

16、第16章 美少年面冷语寒

　　水初拽着风之秀的衣袖，双手都在颤抖，她本就伤体虚弱，这番极端紧张过后突然松懈下来，脑袋一歪，又晕了过去。

　　风之秀略一查看她的筋脉，便一手按在她背心，将一股柔和的内力渡入她体内。

　　“这孩子伤得不轻，需要静养。”风之秀抱了水初，当即与众人道别。

　　铁飞雄忍了又忍，终于拦道：“风大侠，这孩子你不能带走！”

　　“为何？”风之秀还没开口，白落冰已抢先叱道。

　　铁飞雄道：“这孩子受了内伤，伤势未愈，经不得颠簸劳顿。”

　　“而且，”他绞尽脑汁想着理由，“她还中了一种慢性奇毒，眼下看不出，慢慢地就会烂穿肺腑，必须早日配出解药，小女略通毒术……”

　　白落冰冷笑道：“既然只是略通，那还说什么？云鹭宫离这里又不远，那南妖不比你女儿强多了？”

　　风之秀见铁飞雄一味想留下这小女孩，也起了疑心，微笑道：“嗯，若真中了毒，我带她去云鹭宫请莫宫主解毒，也是一样的。”

　　铁飞雄还待强留，忽见风之秀和白落冰均向同一方向偏过了头，像是侧耳倾听些什么。

　　片刻后，铁飞雄也听出不少人正匆匆往这厢赶来，其中有几个武功十分了得。

　　白落冰随即对风之秀道：“是石浪那个贼小子来了，他是裴胜的义弟，裴胜抢了我表弟的珠子害他身死，我少不得要拿他的义弟出出气。你且先走，把丫头治好了就带到荦山来找我！”

　　风之秀忙道：“前辈，不可滥杀无辜！”

　　铁长老知道石浪此番率人前来，必是为裴胜报仇，正自忧急，此刻听老魔婆说要拿石浪出气，真是求之不得。

　　他怕风之秀阻拦老魔婆，立刻变了一副嘴脸，催促道：“风大侠，这孩子的毒患不宜耽搁，你既说要带她去云鹭宫求解药，那就快去吧！”

　　江湖中个人恩怨纠葛复杂，难以分明，想管也管不尽，风之秀叹了口气，抱着水初，带上徒弟，扬长而去。

　　昏迷中的水初完全不知道，她前脚刚被风之秀师徒带走，石浪后脚就到了石林阁。

　　她在一片看不见边的黑暗里走了很久。

　　看不见，听不见，喊不出，胸中充斥着沉重的窒闷，冷、黑、闷几种难受的滋味轮番煎熬着她，万分难受。

　　等她终于走出那黑暗，感觉舒服了一点，努力睁开眼睛时，便见一名青衣少年坐在自己身边。

　　这少年约摸十四五岁，容貌很是俊秀，但面无表情，眼神锐利，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水初立即认出他来，正是在石林阁见到的、连一粒丹药也不愿给她的小气鬼，温柔和善的风之秀的徒弟。

　　那少年见了水初醒来，也不说话，只是转过脸去，面无表情地盯着桌子上的一只小罐。

　　水初眼珠子转了一圈，发现自己又睡在一个陌生的屋子里，看起来像是客栈，但她此刻不仅不难受，反而很高兴，主动开口唤道：“哥哥！”

　　这大概是水初离家以来，醒来时最开心的一次了。

　　姓风的伯伯果然救了她，带她离开了石林阁！

　　少年冷声道：“叫什么哥哥，不要乱攀交情！”

　　他语气有点凶，水初不满道：“那我不叫你哥哥叫什么，难不成叫姐姐？”

　　少年似是没想到她还能这样曲解他的话，一时语塞，有些恼怒地道：“你干嘛要叫我？不准叫我。”

　　水初眨眨眼睛：“我爹爹说，如果跟别人说话时不称呼人家一声，是不礼貌的。”

　　“我不需要你跟我讲礼貌。”少年不屑地哼了一声。

　　水初觉得这人有点不知好歹，决定不跟他一般见识，便道：“那也行。我问你，这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在这里？你是什么人？你在这里干什么？”

　　她故意一口气问出好几个问题，然后挑衅地看着少年。

　　少年冷冷道：“我为什么要回答你？”

　　“算了算了！”

　　水初无所谓地挥挥手，暗忖：“我干嘛要跟这个人说这么多废话？我得赶快回家！”

　　她现在已经知道，这少年和秦沅湘、铁如玉那些人一样，在她旁边守着，就是为了阻止她回家，她再也不会开口请这些人带她回家了，得自己想办法。

　　她眼珠转了转，一骨碌跳下床，拔腿往门口走去。

　　“你干什么？”那少年果然立即过来拉她。

　　水初撒谎道：“我肚子疼，想上茅厕。”

　　那少年嫌弃地瞥她一眼，从墙角踢来一只木桶：“就在这里解决。”说完就自己出去了。

　　水初装模作样地在木桶上坐了一会，暗想：“他以为我要拉肚子，没准嫌臭走远了呢？”

　　她蹭地站起来，飞快地朝门口奔去。

　　谁知一只脚还没跨出门槛，就被拉住了。

　　那少年把她拖进屋子，冷冷看着她，目光如刀：“你骗我？”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水初使劲挣扎，挥着两手对他又抓又打，“你走开！我要回家！”

　　“住手！”少年不想打她，也不想被她打，只好紧紧抓着她两只手，喝道，“再不住手，我就真打了！”

　　水初被他绑着手动弹不得，气得大嚷：“打就打，谁怕你！我水初也是会武功的！”

　　少年冷冷道：“小小年纪，泼妇功夫倒是一流。”

　　水初怒道：“你骂我？你欺负我一个小女孩，你又是什么好东西了！”

　　少年忽然斜眼看着她：“你刚刚说你叫水初？”

　　水初傲然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本姑娘姓水名初，你想怎样？”

　　少年怒道：“又骗人？在石林阁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那时说你是晋钟的女儿。”

　　水初不禁有点得意，笑道：“我这样说过吗？我从头到尾都没提过我是晋钟的女儿，是铁飞雄那个老东西骗人，你们自己信的！”

　　少年满脸不信：“他这样骗我师父，有什么好处？”

　　“那还不简单？”水初哼道，“姓铁的以为我有那颗珠子，骗你们说我是晋钟的女儿，好把我留在石林阁讨要珠子呗，晋钟是阁主，她的女儿留在石林阁自然再正常不过，姓铁的说鬼话真是厉害！”

　　“一群骗子！”少年蹙起两条飞入鬓间的剑眉，像是听了什么恶心话似的，脸上眼底尽是厌恶。

　　水初叫道：“你说谁呢？你把我也算进去了？我告诉你，我是为了自保，不得不撒点小慌，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那些为了害人而骗人的人，才是骗子！”

　　她经过这一翻挣扎吵闹说话，已经累得筋疲力尽，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小脸白得吓人。

　　少年见她这副模样，不再跟她说话，将她丢在床上，转身从小桌上捧来一只小罐，用一个长长的汤匙舀出一勺又白又黏的粥，冷冷道：“张嘴。”

　　水初不知自己多久没有吃东西了，早饿得前胸后背贴做一处，但她恼少年对自己凶巴巴的，便不肯吃。

　　看了那浓浓的白粥一眼，偏过头去使劲咽口水：“我才不吃你的东西呢。”

　　少年又道：“张嘴。”

　　水初叫道：“我不吃，拿开！”

　　少年没想到这小女孩还挺犟，耐着性子道：“快张嘴！我师父说了，你若醒来，要我喂你吃粥，你不吃，想累我挨骂么？”

　　水初本来也饿极了，于是趁着台阶就下：“既然是你师父给我吃的，我就吃一点。”

　　不料那粥的味道十分奇怪，腥中带甜，甜中又透着苦麻。

　　水初勉强咽下一口，胃里就像点了一把火，热辣辣的，连忙“呸呸呸”吐了出来。

　　她推开少年的汤匙，苦着脸道：“这粥放了什么东西啊，难吃死了，我不吃！”

　　少年的神情有些幸灾乐祸：“你不吃也得吃。我师父说，这粥不是给你饱肚子的，而是给你治伤的。”

　　水初心想：“怎么他们一个个又是说我生病，又是说我受伤？我到底怎么了？”

　　她仰头望着少年，一脸怀疑：“那你说说，我到底受了什么伤，要用这么难吃的粥来治？”

　　少年冷冷道：“我怎么知道？快张嘴！”

　　水初想引开他的注意力，于是装出一副乖巧的样子，拍马道：“再怎么说，我都要感谢你和你师父，是你们救了我，你们是大侠客、大英雄，是全天下最好的人！”

　　少年见她小小年纪，满嘴的花言巧语，不由蹙起眉头，不屑道：“少来了！我师父人好，一定要救你，你昏迷的这几天，都是他照料你。要是我，才不会救你！”

　　“你为什么不救我？”水初不服气了，“你没听过吗，救人一命胜养七头肥猪！”

　　少年一愕，始终绷着的脸有点绷不住了。

　　水初见他一副想笑又不愿意笑的表情，又道：“我爹爹说了，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尿就尿，憋着对身体不好！”

　　少年哼了一声：“别废话，快吃粥！”

　　水初往门口探了探头，问道：“师父呢？他怎么不在这里？”

　　“师父给你采药去了！”少年忍无可忍道，“你一个小屁孩，哪来的这么多废话！”

　　水初笑道：“那我等你师父回来，吃他新采的药好了，这个粥就不用再吃。”

　　那粥的味道实在太差，实在吃不下。

　　“你吃不吃？”少年恶狠狠地瞪着她，“我师父说了，你要是不吃，就叫我给你灌下去！”

　　水初吓得惊叫一声，她看少年那神情不像是说笑，便用手捂着脸，假装哭泣起来。

　　少年不声不响地站在旁边，似是等着她哭完。

　　良久，水初嚎得嗓子也快哑了，悄悄地从指缝里去瞧，见少年依旧抱着那只小罐，笔直地站在一旁。

　　她赶紧又作势哭泣。

　　“你还要哭？”少年冰冷的语声中透着厌恶，“我知道你是装的。你还是个小孩子，为什么也会骗人？这么短短一会儿，你已经骗了我两次，是不是你们女孩子不骗人就不高兴？”

　　水初原本也装不下去了，撅嘴道：“不哭就不哭，懒得骗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