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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四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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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在恒朝的版图上,云州只是一块面积不大、偏居一隅的边境之地。
但对于云归来说,这里却是生养了她长大的家乡。
与其让云州接连落入外人之手,被搜刮尽最后一滴民脂民膏,倒不如怒起而击之!
当然,最关键的原因还是……
“我们总要拿到一块根据地的。越早越好,越快越好,越稳越好。”
云归在心中对系统说道。
在她看来,这个九王之乱的更迭前奏,正是己方扩张势力的天赐良机。
云家世代为将,驻守边城三代,在云州本地拥有相当的名望、影响力,以及号召力。
除此之外,云氏一族积累多年,也拥有属于自己的屯田、部曲。这就等于他们在边城拥有自己的粮食生产基地,和只属于自己的一支私兵。
其实除了边城之外,云松之所任职的暨云城,也能算得上一处据点。
但是……
“暨云城不行,真的不行。”云归非常诚恳地表示,“暨云太守是我父亲,我和父亲共事这一年来,我的心得体会……该怎么说呢?总之,我父亲要姿容有姿容,要谋算有姿容,要决断有姿容。”
系统:“……”
看出来了,恒朝确实以孝治天下。
宿主真的已经很尽力了。
不过,暨云城所处的青州,和云州接壤,而且比云州更加富饶。
所以,在云归的计划里,暨云城另有用途。
确保了己方对云州的统御力后,下一步,自然是朝着青州徐徐蚕食。到了那时候,暨云城就是埋在青州的一根楔子。
系统稍微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运算着什么问题。
“您应该知道,暨云城现在,是由您的母亲……?”
在兵权、名望,以及水镜现世的冲击下,暨云城的政权,让渡过程非常平缓。
现在,城中的最终决策权,已经落到段璟娘手上。
也就是说,在考虑暨云城承载力的时候,云归本该把段璟娘也作为其中一环进行设想。
可听她的言外之意,好像并没有这样。
云归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露出沉吟的表情。
“你知道,如果按照原有的历史发展,我娘本不该接手暨云。直播光屏带来的一切,和她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那个时代的变量。”
据史书记载,云归过世以后,云松之和段璟娘之间颇生冷隙。夫妻从此分隔两地,直到云松之殉城而死,段璟娘匆匆赶来,却没能见到丈夫最后一面。
想到这里,云归徐徐吐出一口气,将眼神投向窗外。
此刻,她的心声坦白得近乎推心置腹。
“我没有料到,”云归强调,“我也不可能想到……你知道,我是被我祖父在膝头养大的,我自记事以来就生活在边城。
“所以,我本以为,我的事不会影响他们那么多呢。”
系统没有插话,只是播放了一小段平稳的白噪音,帮助云归稳定心情,示意自己正在倾听。
这是云归第一次吐露自己的私事。
但和那个时代的同龄人横向对比,系统也不难得出分析结果:宿主与自己的父母,并不如她和祖父亲近。
甚至不用跟同龄的女郎们比较。
就说那个时代还未成家的少年人,在孝道的压力下,有几个能越过父母擅自专权,揽一城军事、决定上千人的生死、乃至于让一位颇有见地的母亲问都不问,就愿意隔空代行子女的意志?
比起自己的同龄人,云归显然有更高的自主权,也习惯于给自己拿主意。
她甚至能替自己的父母做决定。
但这是因为她父母特别爱她,家里把她教育的好吗?
有这个原因,但不完全是。
云松之夫妇确实爱着他们的女儿。
可在云归的前半生中,他们也确实对自己的女儿关怀不够、相处不多。
云归说服祖父的过程,才更吻合家长与子女之间,理性的教育模式:
云归给祖父摆事实、做预告、付定金、讲道理。
因为熟知祖父的脾性,所以她还额外添加了一点场外因素,给出一点关于神鬼之说的暗示,可谓是狠狠拿捏住了。
在系统看来,云松之和段璟娘对云归那种要权放权,要钱给钱,言听计从的相处方式,其实更像是一个刚被接到父母身边的留守儿童。
因为对孩子抱着愧疚、因为长时间的分离感到些许陌生,又因这陌生倍添了愧疚,所以生疏而笨拙地给予孩子最大的纵容。
只是,根据大量过往数据分析,这种纵容很难持续一生。
与此同时,在系统得出推算结果的瞬间,云归的声音也同步响起。
——段璟娘是高门贵女,她从闺中起就喜欢游冶、性好华服、尤爱名葩。成亲以后,更是如同鸟脱樊笼一般,凭借自己的书法功力,还有品评时人的评语,在建安城中名声大噪,风光无限。
过去,云松之出任太守的两年多里,她只在暨云城小住过一个夏季,便主动回到建安城,与丈夫分居两地。
云归轻声扪心自问:“她会一直在暨云城逗留吗?还是说总有一天,她会回到她熟悉的、奢华放纵的旧生活里呢?”
留在暨云城,段璟娘可以掌握权力。
但她也要呕心沥血,甚至操持一些清流所不屑的“俗事贱业”。
以当世“重清谈、轻实干”的风气来看,这对段璟娘前半生积累下的名声是一种损害。
不同于有青史替他背书,会为暨云殉城而死的父亲云松之。
云归无法确定母亲未来的选择。
系统安静地倾听了云归所有的烦恼,只用柔和的电波作为回应。
直到云归摇摇头,示意自己的话都说完了,系统才模拟出一个细碎的鼻音。
“嗯……我能理解您此刻的心情,我也赞同您把云州作为第一根据地的选择。从客观条件上看,云州比青州更合适。”
“只是,对于未来的设想,您曾对您的母亲表达过吗?”
云归错愕道:“什么?”
“我当然……”
她当然没有跟段璟娘说过。
自从来到现代以后,和恒朝所有的交流都要途径系统,系统对这点应该很清楚才是啊。
片刻以后,云归反应过来,系统并非是在对她提出一个问题。
它只是给了自己一个委婉的暗示。
稍微代入想象了一下系统的建议,不知怎地,云归头皮微微有点发麻。
系统看出了她的纠结,轻缓的电子音里充满理解之意。
“在您的时代,和长辈进行这样的交流,会让您觉得很奇怪,是吗?”
“有点儿。”云归坦诚道,“哪怕不是跟母亲,而是跟祖父展开一场这样的对话,我想想都觉得不太对劲。”
系统若有所思:“如果让您和主君或亲信促膝长谈,您反而能肉麻的起来,是吧?”
“你要这么说的话,确实……”
云归意外地挑了挑眉毛。
只能说,在古代长久养成的价值观里,对主君和倚重的下属剖白心迹,是一件值得鼓励、可以青史留香的美谈。
至于父母、夫妻、子女之间,如果太过坦诚,好像就显得亲昵不自重了些。
系统的吐槽实在很给力。
“但,为什么叫肉麻……?”
她心念电转,飞快联想起自己曾对系统发表的一系列“君为碧水,我化游鱼;君琢瑾瑜,我佩丝绦;君操兵戈,我持鼓角。尽归性命,无以报偿。终我一生,必不相负”发言,终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别说,代入一下,好像还真有那味了。
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云归眼中含笑,连连澄清:
“不不不,你别误会,我当初这样想,现在依旧这样想,将来仍然会照着做。这并不是御人的话术,我也从来没有把你当成臣下的意思啊。”
系统温和地应了一声:“嗯?”
“真的。”云归正色道。
“泛泛之交白头如新,刎颈之交倾盖如故。你我患难与共,生死相从——一直以来,我们携手所做之事,难道不是连通家之好也不能岂及?”
尽管系统并无固定的形体,但云归还是能感觉到,它在自己脑海里微微地笑了。
“抱歉,词典数据里没有记录相关内容,”系统慢悠悠地问道,“请宿主为我解答一下,‘通家之好’是什么意思?”
云归不假思索:“你就是我的家人!”
这句话,确实是出自肺腑,掷地有声。
但话音才刚刚出口,云归就微微一愣。
果不其然,下一秒钟,系统低笑一声,在她脑海里发出一道柔煦的信号,就像是麻酥酥的电流温和地推了她一把。
“您这不是,很会交流嘛。”
“……”
“既然您牵挂着这件事,那就将来的某一天,找个机会,和您的母亲好好聊一聊吧。”
系统用电流信号,在云归肩膀上模拟出拍拍她的触感:
“您要把这个时代崭新的学识带给您的故乡,或许,可以先从自己接纳新时代的亲子关系开始,您觉得呢?”
“……”
见云归没有立刻给出回答,五官微微地皱在一起,系统也没有催促。
它只是轻轻发出一个微笑的气音:
“我是您的绑定系统,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要和您度过一生那么久的光阴。您能把我当成您的家人,我很高兴。”
“那你呢?你怎么看待我?”
云归忽然问道。
系统愣了一下:“您自然也是我的……”
“我既不是你的主君,也不是你的长辈。”
云归断然说道,并且对着眼前空无一物的环境,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她知道系统能看见。
“所以,不要再把我称为‘您’了——像是这个时代的朋友、这个时代的家人一样称呼我吧。”
假如回到他们刚刚认识的时候,云归一定会抛去那些繁文缛节,以及小心翼翼的试探。
她会说:“你好,系统,我是云归。”
然后,就像是感应到了云归的心情一样。
愉快的微弱电流,像是叮咚的春日泉水一样,在山涧温暖的阳光下流淌而过。
这一刻,最直白的思维接触似乎传递了无数信号,云归仿佛听见黄鹂清脆的鸣叫,看见枝头舒展的花苞,马蹄矫健地踏过新生的青草,然后是系统清澈悦耳的电子音,在云归的耳畔响起。
“你好,云归,我是你的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