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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文帝七年。

      大兆与匈奴边境,燕不回镇。

      燕不回接连下了十天的暴雨,水位上升,堤坝坍塌,洪水席卷了整个西北边境,大兆西北边陲受到影响,流民失所,饿殍遍野。

      阴雨连绵三日。

      “爷,爷?”

      连着几声呼唤,赵璟猛地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天旋地转,心神具颤,他用力紧闭睁眼,晕眩感才渐渐消退。

      “爷,前面让官兵围住了。”

      赵璟没有立刻回应外面,他伸出手,眼睛盯着手掌慢慢收紧,直到有紧握的实感,俊挺的眉间稍蹙,他这才收回手掌,抬头望向马车外的家仆。

      “怎么回事?”

      外头的赵平安一五一十说来:“是一帮难民与官差起了冲突,眼下看,今晚怕是来不及上官道了。”

      赵璟往前头瞥了一眼,乌泱泱一群人堵在前头,突然一个难民从人堆里溜出来,捡起地上不止是谁不小心掉落的馒头,馒头混着泥土和脏水,软塌的不成样子,那人也不嫌弃,张口就往嘴里塞。

      赵璟收回视线。
      “不要惊动官差,看看附近哪里有落脚的地方。”

      平安:“是。”

      天雷轰动,雨势渐大。
      一行人来到一间破庙外,破庙的外墙斑驳脱落,庙前的香炉翻倒在地上,满地枯枝落叶,萧瑟衰败。

      眼下雨越来越大,方圆十里也就这座庙能勉强容身。

      别看庙的外面破破烂烂,正殿里头的屋顶竟然完好无损,像是有神佛庇佑。庙中堂的石像是一只凤凰,也没有丝毫的破损,只是因为长久无人打扫,石像表面盖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简单铺了个干净的草席,赵璟坐在草席上,随行的六人则守在外头的檐下。

      雨声簌簌,到后半夜稀雨忽而转大。

      庙里的石像后面传来微弱的呼吸声和枯草被扒落发出的“噼啪”声,像一瞬间燃起的火花,很快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赵璟听见了声响看过去。
      是凤凰石像底下的草堆里发出的声响,应当是附近的流民。

      赵璟收回视线,没有再理会。

      没过一会儿,平安走进来:“爷,吃点干粮吧!”

      平安走到那石像前头,一只脏兮兮的手臂骤然从破布和干草堆里伸出来,握住了他的脚踝。

      “啊!!!”
      平安吓得跌在地上,包干粮的布掉在地上,他惊慌失措地去捡包裹,弯腰的时候,无意间对上草堆里的黑眼睛。

      毛骨悚然。
      平安登时大喊:“赵良,保护主子!有刺客!”

      ……
      剑尖将枯枝破布挑开,里头趴着个一动不动的小个子,团成团看上去不足十岁,身上的衣服脏污,头发也乱糟糟地耷拉着看不清脸。

      赵良把剑收回来:“大惊小怪些什么,一个难民罢了!”

      平安缩了缩脑袋。
      这庙里漏风阴沉的,搞得他也跟着神经兮兮。

      “燕不回的驻官也不知道干什么吃的,流民失所,应当上报至州史,开仓赈灾,修筑堤坝,怎么会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几个护卫在偏殿里边啃干粮边议论道。

      “那人也不知死了没?”
      “指定没死,还有气儿呢!”

      殿内。
      赵璟并不饿,他扔了块饼在地上,也不管那人吃不吃,闭上眼睛靠在墙上小憩。

      今日时有混沌晕眩之感,仿佛今夕不是今夕,年年岁岁无法分辨。

      耳边细细的咀嚼声和雨声一并传入,赵璟睁开眼睛,打量着那趴在地上的人,眼底多了几分探究。

      那人狼吞虎噎,吃相却颇为斯文。

      倏地,那人也抬起头看他。
      那是一双明亮清透的双眼,没有世俗的侩利,也没有精明的算计。

      赵璟觉得这双眼有些熟悉,思索几番,实在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索性也就不想了。

      那人吃完干粮就坐起来,抱起枯枝和破布往自己身上盖,蜷缩在石像底下。

      赵璟没再去理会。
      或许是哪个商贾之家落败的公子少爷,碰巧又遇上洪水流落至此。他隐瞒身份在外,须得处处小心,没有必要与不想干的人有牵扯。

      第二天一早,雨一停,赵璟和随行的四人便坐上马车离开。
      马车行了一会儿,平安就发现后头跟着一个人:“爷,昨晚庙里那和乞丐跟在后头呢!”

      赵璟:“不用管他,等过了燕不回,他自然会离开。”

      平安往后头看了一眼,昨晚上光线昏暗的看不清,这会儿他一看才发现那人个头不高,骨瘦嶙峋,脸上一点肉都不见,活脱脱一副骷髅架子,看着着实可怜。

      可怜归可怜,平安却没想多管闲事。

      路上灾民越来越多,大白天就有抢掠的暴行发生,马车成了众人眼中的香饽饽,但几个佩刀的侍卫跟着,那些难民只敢远远看着,不敢轻易上前。

      过了燕不回就是官道,官道的路难走,马车被颠得上下晃悠。

      赵璟捻着掌心的泊绿色的珠子,鬼使神差地掀开帘子往后头看了一眼。

      那小乞丐竟然还跟在后头,他赤脚走在泥地里,清癯的身子如弱柳扶风,风一吹就能倒了。

      路难走他又没穿鞋,走的急了,他踉跄两步摔进了泥地里,很快又爬起来,那双手不知道是不是在水里泡过,肿胀发白,那双陷进泥地里的脚上,除了污垢,还有数不清细细的伤痕。

      赵璟没来由得心慌。他撤下帘子,端坐在马车内。
      他该让赵良去将人驱赶走,实在不行就打杀了,反正不过是一条贱命。

      “……”

      “平安,走慢些,官道不好走,颠的厉害。”
      “是。”

      ·

      前面渐渐荒芜,往四周看,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黑石枯草,有马蹄声由远及近,踏起飞烟,停在马车前。

      为首的将军体格健硕如熊,身披铠甲,面黑如炭,不假思索地认定马车里就是他要找的人。
      马拦在道路中间:“末将张胜,护送来迟,望王爷恕罪!”

      布帘掀起来,赵璟把玩着手心的珠子:“张将军何罪之有?本王先行一步,一路赏玩,并不想大张旗鼓。”

      “王爷此言差矣,王爷千金之躯,若是在燕不回出了差错,末将等人万死难辞其咎,王爷,驿站已经备好,请随末将到驿站歇下!”说罢,张胜调转马头,做了个手势,态度极为坚决。

      “爷......”平安皱起眉头小声喊道。

      赵璟敛起眉眼,淡淡道:“跟他去。”

      平安望一眼赵良,后者双臂抱在胸前,俨然一副王爷说什么便是什么的姿态,直把平安气的够呛。他们此番先行一步回京,未曾同旁人说过,燕不回的将领又是从何得知?除非沿途有眼线密切关注着他们的行径,否则不可能如此准确的知道他们今日要走这条道。

      如此一想,平安立马回头去看那个一路上跟着他们的小乞丐。

      凉风瑟瑟,卷起乱飞的草枝,那小乞丐还站在原处。走了一路,小乞丐的身子越发薄弱,跟根抽干的柳条似的,霎时让平安产生对方比风还轻的错觉。

      平安怪责的心思憋在嗓子眼又咽了回去。
      这么可怜,肯定不能是!

      张胜的人在前面催促,平安连忙驾着马车跟上队伍。

      驿站在整个燕不回最南边,在往面前,过了关口便是辽南。

      张胜:“王爷今夜便在此地歇下,明日末将等护送王爷入辽南。”

      赵璟做足了表面功夫,和张胜,吴勇等将领和颜悦色地一阵寒暄慰问后,才走下马车。

      突发奇想,赵璟朝身后望去,燕不回枯寂荒凉,天与远处的大地搅和在一块,灰茫茫的,那一片灰色中,唯独没有那个枯瘦的身影。
      大概是被吓走了。

      ·

      是夜,又开始下起小雨,雨声淅淅沥沥,搅得人不得安宁。

      燕不回天高皇帝远,更何况是个王爷,故而,他们对赵璟的态度说不上友善,不仅派了两个兵把守,给赵璟安排的屋子也是漏风寒冷,只有潮湿的炭盆取暖。

      早晚温差大,冷风直往人领口钻,偏屋里烧了煤炭,亮着烛光,几个士兵正在喝酒吃肉。

      “啊,好酒……要我说,是将军多心了,这小王爷,我看没什么本事。”

      络腮胡端起酒碗,唾弃道:“我看也是,那些胜仗八成是靠手底下的将士们冲锋陷阵,他一个人把功劳全领了,呸!”

      “就是,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儿……你们没看见,下午他神神气气地坐在马车上,矜贵得很,都不愿意下来,结果怎么着,看到我们这么多人,立刻就怂了,换了副面孔,呵腰赔笑。”

      “京里来的人都这样!”这人得意忘形,喝的醉醺醺,不屑道,“真让他在戈壁上待几天肯定受不了,这会儿恐怕缩在被子里冻得尿裤子呢!”

      杯酒相撞,敞间一片欢笑声。

      倏地,窗边掠过浮影,一个人影进入赵璟的房内。

      “王爷,在张胜的亲卫那里找到了这个。”黑衣人呈上几封信封。

      赵璟不疾不徐地接过,打开粗略扫视了一番。

      黑衣人回答:“王爷所料不差,懋寥假意撤兵,实则暗中与辽南的官兵勾结,懋寥派人拦在通往辽南的西关口,我们的人几经周旋才逃出来,老七和老九奉您指令已经赶回京中了。”

      “这里就你一个人?”

      “是。”

      房门口看守的将士倒在地上,不久前还欢声笑语的左右两侧偏屋也不知何时安静下来,赵璟堂而皇之地走出房间,无人阻拦。

      马车等在了驿站外,平安,赵良等人早早在门外侯着。

      就在赵璟要走上马车的时候,旁边的草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声。

      “谁在那里!”宋河低喝一声。

      草垛翻滚,爬出来一个黑黢黢的东西,那东西像是个人。

      宋河提起佩刀,两三步跃过去:“什么人!”

      地上的人抬起头,露出藏在下面巴掌大的脸,一双眼睛晶亮亮的,即便浑身脏污,平安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爷,是那个小乞丐!”

      不仅平安和宋河他们吃惊,赵璟也有些惊讶。

      他还以为这家伙走了,没想到竟然是为了不让那些士兵发现,一直把自己埋在泥里。

      夜里的边塞气温骤降,泥水里寒如冰窖,能在里面龟缩静气地躺大半个前夜,对一个受过训练的将士老说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更遑论是个食不饱腹,衣不蔽体的小孩子。

      “你快走,别跟着我们了!”
      平安上前驱赶,丢过去一袋银子。他知道自己主子的性格,怕这小乞丐再跟下去,会被主子下令一刀“噶”了。

      银袋子掉在泥地上,那人没动。

      “你想跟着我?”
      赵璟的声音从后头传来。

      这么费力也要跟着他们,绝对不只是为了一点银子。

      地上的人总算有了反应,脑袋点啊点的,又觉得现在的样子太狼狈,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脏手在衣服下摆蹭了蹭,可惜他哪儿哪儿都是脏的,蹭过衣服的手掌依旧沾着污泥。

      平安无奈摇头。

      想跟着他们王爷的人比比皆是,哪是随便来个人想跟就能跟的,他们王爷可不是善良的主。
      平安已经在想小乞丐是会被原地“噶”掉,还是拖走“噶”掉,毕竟这里是驿站,万一牵扯出什么不好的事情粘上……

      正想着,旁边传来自家主子的声音。

      “我要到兖州去,距此地千里,我不予你吃喝,你不许与旁人同行,不许搭乘,不能走捷径,马车去哪儿你便去哪儿,自己跟在后头走到兖州,我便收下你。”  

  • 作者有话要说:  重生后是文帝时期,狗子还是鲜嫩嫩的少年,刮一下他的脸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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