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徒要拽我入红尘》燕台笳鼓

31、神战之前

　　魔息涌动中，祁南似乎瞥了他一眼，语气缓和了不少：“小陌尘？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年轻的上仙微笑道：“我本打算来此借点东西，不想神君竟然也在这里。”

　　祁南道：“我早已不是什么神君，唤我祁南便可。”

　　大地剧烈震颤，几乎要颠起来。剑拔弩张的对峙中，他懒洋洋的声音从半空中传来：“你要借什么？”

　　陌尘老老实实回答：“引魂灯，我想借用一下。”

　　二人一个在半空，一个在地上，旁若无人，一问一答，像是在自家园林里吃茶闲谈，根本不在意当前是个什么状况。

　　祁南的声音似乎终于含了点笑意：“我也不知道具体在哪，你自己去找，别给我翻乱了就成。”

　　温和如春风的一句话毕，他的语调又突然变得森冷如刀锋，简直比翻书还快：“待我解决了这位老相识，再来同你叙旧。”

　　陌尘遥遥拱了拱手，道：“多谢了，恭敬不如从命。”

　　像是刚刚才发现似的，他又转向另一边，没什么诚意地拱了拱手：“小仙见过帝君。”话毕，也不等对方回应，径直进了荒城洞开的大门。

　　白纱遮住了他的眼睛，他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但苍白薄唇微微勾起的弧度，怎么看怎么有点挑衅的意味。

　　也不知道祁南召唤了什么，地面的震颤越来越强烈，荒城内部也不能幸免。

　　这座在荒原上矗立了不知多少万年的古堡，扛过了风刀霜剑，扛过了乱战厮杀，扛过了岁月侵蚀，现在却被震得剧烈摇晃，顶上的尘土刷刷往下掉，很有些摇摇欲坠的意味。

　　外面的两尊大神都亮了兵器随时准备开战，一位是凌驾六界之上的天地共主，一位是已经堕魔的洪荒遗民。一旦动手，绝不是以往六界内任何一场有记载的战斗所能相提并论的。

　　虽然此前从来没有过类似的情况，谁也不知道破坏力有多惊人，但可以预见，如果两位放开了手脚，不说极北荒原西半部，至少整个仙界差不多要废了一多半，遑论区区一座古堡。

　　荒城内部空间极大，极空旷，也不知是把原有的隔墙和柱子都拆除了还是原本就是这样。

　　天光从高高的透明琉璃穹顶上透进来，十分明亮，完全不像印象中魔物应有的黑暗阴森。

　　正对门的是一整面墙壁，壁上挂了个巨大的画框，几乎占据了大半幅墙面。框里一只五彩绚丽的巨鸟以展翅翱翔的姿态，昂首挺胸，栩栩如生，想必是一击毙命，甚至根本来不及痛苦。

　　这赫然竟是荒城的原主，那位因不敬佛祖而被放逐的孔雀。

　　大地剧烈颤动之下，那孔雀竟像是要从画框里飞出来，振翅而鸣。

　　陌尘同祁南神君交往不如同离陵密切，却也知道些事情。

　　祁南此君，虽然挂了个神君的名头，平日里总抱着他那只翼蜥，懒懒散散，又温柔又体贴，连说话都轻声细语和煦如春风，但他实实在在是洪荒时期的一只大魔，神界封印之前的最后一任魔君。

　　魔族天性有阴暗凶残的一面，而且向来离经叛道，我行我素。单论后者，蜀山掌教自认也算是足够惊世骇俗了，然而十个陌尘绑一块都比不上他。

　　六界数十万年历史，从未听闻有谁主动堕魔。祁南是名副其实的开山祖师爷。

　　也许是他在水月天一直深居简出，从不惹事，没什么存在感，长相又极是俊美秀丽，眉梢眼角天生带着几分妖娆，几乎让人忘了他之前的身份。

　　但若是谁真当他是只温驯的莺鸟、乖巧的白鹿，那就简直错得离了大谱。那只连佛祖都敢灭的孔雀死在他手上，着实不冤。

　　陌尘一心二用，一边留意荒城外的动静，一边快速绕过高墙，往后室而去。

　　后室只有两个极大的房间，一间卧房，一间储藏室。陌掌教站在储藏室门口，只觉得额角青筋突突乱跳，一时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

　　身为曾经的神界末代魔君，后来凌驾于六界之上的水月天中人，现在的西部荒原扛把子，荒城大厅极简单极空旷，卧房也收拾得极整洁，然而储藏室……

　　偌大一间储藏室塞满了大半，各种杂物堆积如山，几乎没有一样是正常摆放的。

　　交椅翻倒在地，腿上架着把灰尘扑扑的长刀；桌子歪斜着压在一堆叫不上名的物品上，桌角还挂着条水红色的女裙，随着大地剧烈的震颤而飘摇；“哗啦”一声，杂物堆顶上滚下来一个什么罐子，带倒了一大片，扬起一阵灰尘……

　　祁南信誓旦旦说东西在他手上，陌尘实在忍不住怀疑他到底还记不记得引魂灯长什么样。

　　想起方才这位末代魔君居然还好意思要求他，“别给我翻乱了”，掌教简直要暴走。

　　祁南却很没有这点自觉。

　　魔息翻滚中，他森然道：“我不去招惹你，你反而自己送上门来了。你现在修为大减，拿什么和我比?”

　　重华眼珠子终于动了一下，嗓音是一贯的冷漠：“你抛弃神格，以远古神魔之身堕魔，不怕为天道所不容吗？”

　　祁南似乎觉得很好笑：“天道？你居然跟我谈天道？！你自己信吗？天道若是仁慈，怎会以万物为刍狗视众生如鱼肉？

　　远古神魔凋零至此，若果然是应劫而羽化也就罢了。洪荒神界是为什么被封印至今，墨宸神尊又是因何而亡故，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你贵人多忘事，用不用我提醒你？

　　这样的天道，敬它做什么？你若当真信奉天道，又怎会想要逆天而行？”

　　他将碾压在齿间的字慢慢吐出来：“你想要逆转时空去改写历史，赎清你的罪孽，却不惜以无辜者作为祭品，哪有那么好的事！”

　　震耳欲聋的隆隆声中，烟尘遮蔽了大半个天幕，自远处翻涌着奔到了近前，一群魔化妖兽隐隐显出了身形。

　　受远古神魔炼化过的魔息影响而魔化的妖兽，同幻境中那些远不可同日而语。祁南一手握着白骨长鞭，飘身后退，一手只轻轻一挥，魔化妖兽们便蜂拥而上。

　　他森冷的笑声从轰隆隆的烟尘魔兽后传来：“重华，你我今日一战，倘若六界秩序就此崩塌，墨宸神尊的心血毁于一旦，你可会有一丝心软？”

　　玄衣招展，银发飘飞，重华神色淡漠，护身仙泽磅礴汹涌。锟铻剑杀意烈烈，脱手飞出，一头刺进了魔兽群。

　　原本明亮的天色瞬间昏暗下来，天地都仿佛重归混沌。祁南隐在翻涌的魔息里，提着长鞭飘在空中，远远看着对面的战场，似乎觉得很有趣。

　　大地震颤得仿佛要翻个个，荒城的一角已经震塌了，他全不在意，连个眼角余光都懒得施舍一点。

　　烟尘滚滚中魔化妖兽的嘶吼声响成一片，震动天地，仔细听才能分辨出里面还混着神剑的铮鸣。

　　重华的身影完全隐没其中，连仙泽都感受不到了，只是时而从中飞出道道雪亮的剑气，一下一下砸在大地上，爆开无数巨大的、深不见底的裂口，几乎要裂成八卦图。

　　最剧烈的震颤之后，大地开始慢慢平息。烟尘混沌中爆出一抹凛凛剑光，像是被一剑劈开，仙泽勃然涌出，瞬间烟尘消散，天清地明。

　　魔化妖兽们的尸体堆成一座山，漆黑的血染透了地面，汇聚成一条小河，蜿蜒流淌，慢慢浸进大大小小的裂缝，散发着几乎要令人窒息的腥臭味。

　　从魔化妖兽们被召来，到被清理完毕，其实大概也就几个呼吸之间的事。

　　重华凭虚御空，面色极是苍白，身形却十分稳，一手握剑，一手化出张帕子，将还在淌着魔血的右手连同锟铻剑随意擦了擦，顺手一扔。

　　帕子瞬间变大，正盖在妖兽尸山上，腾起一层浅浅的金光，将它们尽数化成了青烟。

　　他一向话不多，此时更是没有多说话的必要了，抬手间，一个巨大的结界轰然落下，将大半个西部荒原笼罩其中，简洁道：“请。”

　　真正堪称灭世的战斗，现在才刚刚开始。

　　陌尘简直无话可说。

　　与剑仙不同，符阵仙通常会随身带着两个芥子，一个用来存放提前准备好的符咒，另一个用来放丹药之类的杂物。

　　但现在，他不得不把杂物都倒出来跟符咒塞在一起，腾出一个芥子用于清理祁南的储藏室。

　　他操控着芥子把储藏室里的杂物一件件吸进去。然而储藏室已经清空了一多半，芥子都快塞满了，也没见着引魂灯的影儿。

　　这倒霉催的祁南！到底把引魂灯塞哪个犄角旮旯去了？！

　　外面的动静已经逐渐平息，震颤从最剧烈的一波后趋向于平静，陌尘却感觉不太妙。

　　此前的动静虽然强烈，但却绝不是那两位尊神在动手。

　　一位是凌驾于六界之上的天地共主，一位是已经堕魔的神界末代魔君。倘若真动起手来，虽然没有谁能说得清楚到底会有多大的破坏力，但，即使不说真如祁南所言六界秩序崩塌，也不说半个仙界直接躺了，至少整个西部荒原是要灭了，哪还容他在此翻箱倒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