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徒要拽我入红尘》猫大饼

28、蜀山往事

　　灰衣僧人连嗓音都带着悲天悯人的意味：“无需担心。归墟封印将有异动，重华处置完此事，很快就要闭关，至少数千年。

　　待他出关之时，你已成神。何况贫僧尚且能替你周旋一二。”

　　他慈悲道：“蜀山内门已有人愿同你合作，待你拿到天生仙体，贫僧当亲自为你炼丹。”

　　后面的事，旁人不知，陌尘却都知道。

　　当年他从极北荒原出来后，曾经为此事特意去过冥界。

　　蜀山那几个万世罪人，因着提前知道龙逄的部分计划，得以躲过红莲业火的焚烧，却没躲过瀛洲仙岛的追杀。

　　因其罪孽深重，万死难赎，他们的魂魄被拘在十八层地狱最深处，日日夜夜受尽各种酷刑。陌尘用了些手段，提到了那几个魂魄。

　　彼时那些魂魄已经在长达数千年的惨烈酷刑下浑浑噩噩，什么都不记得了。他连问都懒得问，直接施了搜魂术。

　　搜魂术，是六界中一门残忍的刑求手段，直接暴力搜索魂魄记忆。人会说谎，魂魄的记忆却是完全真实的。

　　搜魂术能用于活人，也能直接用于魂魄。然而无论是活人还是魂魄，搜完之后就会永远痴傻，即使转世也心智不全，浑浑噩噩。

　　根据几个魂魄的记忆，陌尘大概拼出了当年蜀山覆灭的真相。

　　其实是段十分不堪的过往。

　　这也是陌尘无论如何不愿将其公之于众，甚至面对蜀山门人、面对他的亲师兄林戴昱，都三缄其口的原因。

　　蜀山曾经有位峰主，名玄安。此君心胸极其狭隘，偏执而狂悖。当时内门弟子中曾有传言，说是玄安对掌教玄峰很有些想法。

　　这个传言陌尘自然也听过，也知道因着玄峰对小徒弟的关心和照顾，玄安对他的态度十分之恶劣，甚至数次动了暗中对他下手的心思。

　　但他并不认为他那个光明磊落、端方清正的师尊会在这种事情上同玄安这种人有什么牵扯。

　　事实也是如此。除了门派事务，玄峰上仙全然没有与其私下有过多少接触。玄安是真正的单恋成痴。

　　然而那时候，谁都不会想到此人竟然因此疯狂到心生妒忌，以至于最终被蛊|惑，同龙逄里外勾结，要除掉陌尘。

　　玄安的如意算盘打得挺好，悄悄将陌尘弄到瀛洲，届时是炼成丹还是熬成汤都好，只要别阻在他和玄峰之间。

　　龙逄想的却是如何斩草除根。否则一旦被人察觉，即便重华帝君不找他要个说法，玄峰也绝不能放过他。

　　此前正好有名十分美貌的外门女弟子，被几个内门恶棍凌|虐。几个畜|生为了掩盖罪恶，竟将其从悬崖上生生抛下去。

　　然而这女弟子命不该绝，九死一生后正好遇见了龙逄。一个想要彻底灭了蜀山，一个想要回去报血海深仇，于是一拍即合。

　　女弟子修为全废，筋折骨断，容貌尽毁。龙逄让玄安将其带入内门，做了个粗使杂役。

　　当时就连玄安都想不到，龙逄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蜀山内门高手如云，是仙界西荒抗击妖魔二界的中流砥柱。这个毫无威胁的残废女子，竟然才是瀛洲岛主真正的杀招。

　　此后的事情就理所当然了：龙逄提前将红莲业火以秘法封好，直接令内应带入了蜀山内门，交给了女弟子，只待玄安的人将陌尘劫出蜀山，便放出业火。

　　玄安当夜遣人同陌尘畅饮，将其灌醉便依计行事，玄峰再也不会将所有注意力全放在这个不学无术的弟子身上。

　　这个计划其实本身没有什么问题，只是终究还是出了点岔子：谁也没料到此前从不饮酒的陌尘酒量出奇地好。

　　本该醉酒沉睡的他，因了心中一点执念，竟趁夜摸进了掌教书房，去偷拿下山令。

　　玄安的人未能在弟子房找到陌尘，于是就这么回去复命了。

　　直接受命于龙逄的蜀山内应几番寻找，也不见要找的人，慌乱之下赶去通知女弟子暂且停手。

　　然而女弟子报仇心切，知道错过这次，绝难再有机会，哪里肯听，当即解开了秘法封印。

　　毁天灭地的火光直冲云霄，映红了半个仙界。

　　三方协作之下，矗立西荒多少万年、在仙妖魔三界交界处经历了多少次风云变幻而屹然不倒的古老宗派，终于被焚成一片充斥着劫灰、生灵禁入、风雨绕道的死地。

　　认真论起来，蜀山的覆灭除了龙逄的贪婪，除了叛徒的吃里扒外，还有其他的巧合、偶然。

　　这些精心的盘算、可怕的巧合，近乎天衣无缝地凑在一起，整个门派最终无可阻挡地顺着命运既定的轨迹滑向万丈深渊。

　　倘若当年蜀山内外整饬，铁板一块，龙逄纵有再多的妙计，也无从下手。说到底，还是自身的问题太多，方才给了他人可乘之机。

　　然而事关师门这些不太见得人的隐秘，更重要的是玄峰上仙也被牵连其中。虽然他并无过错，沾了门派覆灭的因果，却如何说得清！

　　死者已矣。陌尘不想让他的师尊魂飞魄散之后还要因为这些事情被人非议，便只好三缄其口，就连对蜀山诸人都避而不谈，原是要将此事烂在肚子里的。

　　谁料今次猝不及防，被那假的“掌槌精卫”这么大喇喇地摆在了六界众人眼前，而他什么都做不了。

　　到了现在，争论是非对错已经没有任何意义。灭门之仇，不死不休。无论是当年的蜀山弟子，还是如今的龙苓仙妃，即使错在己方，也不可能就此罢手。

　　森冷的目光再度盯上帝江。掌教心绪不佳，也顾不上对方什么来头什么本事，当即操控着肥肉虫子狠狠剜了那人一眼。

　　那人却像是已然隐匿了行踪。

　　浣花楼一众主顾，什么宝贝、消息没淘到，却先免费看了一场狗血大戏，知晓了仙界两个先后覆灭的大宗派之间的恩怨纠葛，解了从前几千年的疑惑，不免瞠目结舌，难以置信。

　　天机镜中一段风云变幻，陵谷沧桑，现世中却无非片刻光景。

　　众精卫料理了残局，收了天机镜，方才将众人从往事中硬生生拉回了浣花楼。

　　安抚了愤怒感慨兼有的主顾们，暗市继续开始。那枚真正的天机镜，终于摆上了展台。

　　云台上，同假天机镜几乎一模一样的真品安然落在了星云玉底架上，古朴而沉静。

　　这次的掌槌精卫换了个高挑艳丽的女子，待天机镜展示完，她微笑道：“本次展品不参与竞价。

　　方才那位尊贵的主顾揭破了宵小之辈的图谋，使蔽号能及时补救，挽回信誉。蔽号就直接按这位主顾的出价，将天机镜交易给他，另外赠送一件珍品，以示感谢。”

　　这番话实在说得有意思。全场本来就那位出到十五万筹码的大冤种出价最高，而且是高到离谱的地步，这话说出来，却像是精卫直接还清了这个人情。

　　陌尘刚刚这么一想，此前那种被冷冰冰钉着的感觉又上来了。他立刻收敛心神，尽量不再去触动那人的神识。

　　随着掌槌精卫手里那柄星辰锻造成的小槌“叮”的一声落下，天机镜尘埃落定，被最后横空杀出一击得手的那位神秘而厉害的“猥|琐大冤种”买走。

　　第一展太过跌宕起伏，激动人心，后面的展品就显得十分乏善可陈了。

　　很快，云台降回了原处，连掌槌精卫都不见了。浣花楼灯火通明，却一片沉寂，显得诡异非常。

　　精卫最负盛名的非实物交易时间到了。

　　虽然明面上没有任何动静，但法阵与符咒运转之下，看不见的地方，真正的热闹和狂欢才刚刚开始。

　　死一般的寂静中，谁也不知道有多少原本深埋的秘密被挖出来，有多少暗|杀的协议正在达成，有多少禁忌的功法正在流传，有多少隐蔽的密谋正在泄露……

　　而这些见不得光的勾当中，除了在玉版上写下相同的关键字的主顾和猎令者，谁也不知道其他人都购买了什么消息，贩卖了什么隐|私。

　　即使交易达成，互相也绝不知道对方究竟是谁。

　　枯坐了许久，陌掌教苍白修长的手指握着笔，落在了纸上。

　　原本安静如死的金红色肉虫帝江伸出一只肥短的肉足，在玉版上写下了几个字：引魂灯在何处？一万筹码。

　　其实他给的价已经不低了。这玩意儿就算实实在在摆出来，也未必有人肯花这个钱去买。

　　按他的猜测，引魂灯真正有记载的现世只有一次，这种太过冷门的消息，未必会一次两次就能寻获。即使参加数十次暗市都打听不到，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他等了很久，久到他都以为今晚多半一无所获的时候，透过帝江的躯体看到玉版上突然显出三个字：我知道。

　　肥肉虫提笔正要回，玉版上突然又显出一条：第二位，两万筹码。于是它那笔就落不下去了。

　　陌掌教向来没什么表情的面上出现了一瞬间的错愕。

　　引魂灯虽然极其罕见，但这种六界闻名的邪门物品，大多数人避之唯恐不及，更遑论亲自去寻找甚至收藏。

　　毕竟当年那位妖王用引魂灯补魂，结果引来沾染了魔息的远古神魔残魂，最终狂性大发，凭一己之力几乎灭了整个妖魔二界精锐的事绝对不是虚构，连远在西天梵境的佛菩萨们都知道。

　　现今不止仙界，整个六界都是符阵修没落的状况。且不说有没有那么多心怀执念的人需要补魂塑魂，绝大多数人即使拿到引魂灯，估计都不知道怎么用。

　　这是十成十的冷门消息，能提供准确消息的猎令者少，愿意出价的主顾更少。

　　没等他错愕完，玉版上又显出了一条：

　　第三位，两万五千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