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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四十七章 缠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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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入画按着地址摸到小区,逐级上到顶层,防盗门冰冷,还有撕掉一大半的红福,露着白花的残痕。齐入画体会到恐惧。她生在玄黄齐家,自幼学习玄术,本不怕妖鬼。但此时她想起自己父母也是死在妖鬼手下,心惊胆战起来。她并非信不过齐柳笛,但长期的依赖性还是让这个任性小姐委屈——笛儿姐姐要是陪我来多好。
不知不觉中按下门铃,仿佛有人一直在等,门,忽地就开了,刹那的光亮吓她一跳,却在看到来人时,惊得说不出话,“……”
那男孩脸色青黑,目光呆滞。齐入画早就听齐柳笛的“泄密”,还算镇定,“陈杰,你怎么这副鬼样子?”
陈杰开了门,不带任何笑意地侧身,他身后闪过一个女孩,连衣裙雪白一如她的面庞,“齐入画……你终于来了……我们等得好苦……”
她轻飘地唤着,眸光朦胧,毫无焦点,好像一缕轻烟,一戳就散。
齐入画冷笑说:“尹千娇,你这招对我没用。”
“齐入画——阮芳姿等了你好久。”另一个女孩从卧室走出来,身上穿着和齐入画一样的校装,头发散开,嘴唇全白,印堂黝黑——齐入画发现一条黑炭样的痕迹从她印堂处撇出来,好像炭笔涂抹时不慎一抖,斜出一道。齐入画更加放心,心想笛儿好姐姐,果然没骗我。她和这印堂黑的女孩——柳亭关系不错,挽住她的手臂,觉得温热绵软,再看对方神色有些生硬,便附耳道:“柳亭你个死玩意,也跟着他们一起设计我对吧?”
柳亭的目中带了掩盖不住的尴尬,“齐入画……我们真的等了你……”
“做戏!”齐入画小声说,“你快别和他们闹了,要不我回去准有法子让你们倒大霉。”说这话的时候,佯装拍肩膀,左手符咒拍在柳亭背上,见毫无动静,遂彻底放心。
“那是什么?”又一女声从卧室飘出来,齐入画心里咯噔,“阮芳姿?!你……你……”
近一年不见,印象中那个文静怯懦的阮芳姿模样依旧,她背光而立,面带黑气,红唇明眸,目光落到柳亭背心,过去一撕,将那符咒贴到自己额头,笑道:“好看么?”
柳亭脸上阵红阵白,“阮芳姿,不闹了吧。齐入画都……”
“齐入画,你这个对我没用。”阮芳姿柔和道。
齐入画本想做戏下去,现在火了,“你懂个什么?!别装了!”
上前扯下阮芳姿头上的符咒,坏心一起,又贴了道招鬼小符上去,借着贴符力道,手上用力三分,啪一声打在阮芳姿面上。
阮芳姿捂住脸颊,似是委屈,慢慢低头,散发如珠帘般垂开,好像脑袋上生出一股黑色小瀑布。
“齐入画……”尹千娇幽幽道,“你……还是那么……仗势欺人啊……”好像乘了股小风,片刻,她人也晃了过来。
“霸——道——!”陈杰吐字僵涩。
柳亭扯住齐入画,“我说你别玩真的啊。我们赔礼还不成!”
柳亭的示弱让齐入画更来劲儿,“本想陪你们玩玩,但我是个直性子,懒得和你们玩这种无聊把戏。陈杰,尹千娇,你俩还说跟我好,怎么也和这个装模作样家伙混到一起了?还敢骗我?很好玩很有趣是吧?阮芳姿,真看不出你还有点路子,能整出这么一场戏哄我。可惜你低估我齐入画了,你那点小伎俩早就让我戳破!”说着开始拉扯阮芳姿,大有再来一嘴巴的架势。
“好了别吵。”柳亭刚拿纸巾擦掉印堂处用炭笔涂抹的痕迹,抹掉面粉做的假白唇,过来拉架,“都是同学,何必呢。我可没骗你,我也是被他们给骗了的……”
一只苍白的手扒住了齐入画的腕子,骨节突出,指甲丹红——阮芳姿徐徐抬起头,散发无风而飘,眸内血红,缓缓地,她流下一滴血泪,凝到唇边。
“齐入画……我……是让你给害死的……”她悲泣,“你难道不愧吗?阳光底下你趾高气昂的时候,就没一点点阴影吗?”
齐入画愣愣地看着这一幕,“你不是……还活着么?”
“你招来的笔仙,不肯送走,却要它跟上我……你好毒的心。”阮芳姿边哭边笑,一股冷意从她唇边散出,齐入画不由退后,看到一个血肉模糊的肉团从卧室滚了过来,“啊——!”她恶心地跳起,“你们从哪里弄来的东西?!柳亭!”
“这是……这是……”柳亭有些慌张,“我……我刚来的,不知道他们弄得什么东西……”
“齐、入、画。”阮芳姿止住血泪,露出邪魅的笑,不像一个纯朴的高中女生,而像从地狱走来的妖娆女鬼,“阮芳姿刚刚都说明白了,你却还不明白吗?你喊我来,要我做客,可怎么就忘记送我离开了呢?”
“你……你们都别闹了!陈杰,尹千娇——”
话音蓦然中绝,站在她身后的不再是陈杰和尹千娇,而是一个精瘦的务工男子和一个被开膛的少妇,周身鲜血如落雨般滑落到地面,汇成蜿蜒的血溪。他们看着齐入画,眼中流露出刻骨的愤恨。
“那是……我的孩子……车祸的时候,生生碾出来了。”少妇指着在齐入画脚边滚来滚去的肉团,痛恨道。
务工男子就一句话,“还我命——”
柳亭歇斯底里地尖叫,想冲向大门,却被一只变得细长的手臂搂了回去,丢到沙发上,齐入画看得分明——那是阮芳姿的胳膊。
“你们到底是谁?”
怎么回事?笛儿姐姐不是告诉我,这是阮芳姿他们做戏涮我玩吗?!
阮芳姿有这么大能耐,当着我的面变脸吗?不可能……
她慌张地丢出符咒,乱七八糟的掐诀,却惊悚地发现似乎有一个黑洞敞开,吸走她释放的一切力量。“陈杰”和“尹千娇”还是如僵尸般站着,随着齐入画的攻击,他们周身散发的悲恸与仇恨愈来愈强,一切攻击过来的齐家术法对他们全然无效。
“我说过……”阮芳姿用变调的魅惑女声道,“你对付不了我们。我们的力量合到一起,纵使是你,齐入画,也难以抵挡。”
摸上齐入画的脸,齐入画惊恐地喊了声,将身上最强劲的符咒死死贴在阮芳姿的额头上,她使大力将阮芳姿按到墙上,手指抵住符咒,嘴唇翕动,飞快念起咒文。剧烈的青光交错在两个女孩周身,犹如暗夜闪电,霹雳鬼祟。齐入画瞪着阮芳姿,希冀看到她的恐惧和碎裂,化作轻烟飘散——魂飞魄散。
阮芳姿在她的指头下从容微笑,那些青光游走在她的肌肤上,却入不进去,仿佛雨滴打下来,却淋不湿没有雨具保护的人身。齐入画念咒的底气愈发不足,阮芳姿的笑便越来越明显。
“我说过……”娇媚的声音重申,“你这个小丫头片子,对付不了我的——”
她尖利地笑开,齐入画顿时感到五内俱焚般的痛楚,眼前一花就飞出去,撞到柳亭身上,一并跌下地。五脏六腑还在剧痛中时,便感到无数人手抓住她,撕扯她的头发和身上的衣物,皮肤接触到冰凉的地板,她再无符咒,也恐惧地忘掉了咒文,犹如一个普通人一样拼命地挣扎。
但那些或青肿或惨白或浮肿的手臂却无处不在,无论她滚到哪里都能按着她。她感到头发被生生拔掉了大把,全身的衣物都被扯下来,现在轮到皮肤惨遭拉扯,那些手格外粗暴,全然不在乎得到一堆不完整的碎皮,只是拼命地撕扯着齐入画雪白的肌肤,一道一道地扯下来,好像扯一块烂布般轻松而毫无怜惜。
断法、剥皮的痛苦密密麻麻地爬上齐入画的心头,她脑中闪过的是什么?病房、白床单、垂死的人、灵堂……
是父母终因恶鬼所害而死的记忆,深深埋在心底,却在这一刻忽现——
“啊啊啊————!”
砰一声巨响后,两扇门一起碎裂,当先飘进一美丽绝伦的汉服女子,手心一放,绸带如长蛇般窜出,转瞬逼近阮芳姿,却在半途生生顿下,“好强的结界。戾气塑的,怪不得总部一直没察觉。组长,我们遇到对手了。”裴清浅笑道,毫无紧张之意。
齐姝琴眉头轻蹙,一眼看到昏倒在地的柳亭和被鬼手攻击的齐入画——不着丝缕,周身道道血痕,地上还乱丢着条条人皮,顿时心中作呕,不忍再看。
“救人。”简单下达命令的同时,顾维庭和裴清浅跃了过去。齐姝琴盯住阮芳姿,右手掐诀,左手抬起,五根手指张开,目光中心阮芳姿,余光却纳进阮芳姿周边一切,似乎在寻找位置。阮芳姿尖笑,声浪化作攻击袭来——刚抱起柳亭的顾维庭身子一僵,要过去挡住,裴清浅一手拎着齐入画一手拦他,“别忙着当盾牌。她没事。”
果然,齐姝琴指上的戒指——结戒,缉灵部所配,在瞬间发出夺目光彩,护身结界笼罩周身,形成保护。而她从未停止左右手做法的配合。顾维庭放下心,裴清浅的绸带抽走要逼近的鬼手,笑说;“她毕竟有玄黄之力,自动运转的能力很强。”
说话间,齐姝琴已是几道符咒接连发出,却怪异的并未对准阮芳姿,而是打在四周墙壁上,牢牢贴住,一个严谨而扎实的困灵阵法,俨然成型。
裴清浅赞了声“好”,顾维庭也踏下心来。齐姝琴虽然没出过齐家的任务——齐念佛不准她参加晨练也不让她出任务,从没看过她的力量但永远会笃定的说“她很笨,什么多做不好。”但是齐姝琴博览群书,非常明白能塑起如此结界、屏蔽戾气的厉鬼,直接作用个体上的咒文是没用的,只有掌握它所处的环境,从外界困住它才有效。
果然,阵法力量自外而来,前后左右都遭到阻隔,虽在阵中还能动弹,但就像金钟扣顶,巨大力气只能在内部施展,除非先破了这“金钟”。阮芳姿的身子不禁一僵,而阵法的后续力量可不给她思考的时间,它们还在齐姝琴的主持下源源不断而来,这一次,就是直接逼入阮芳姿的灵体了。
尖啸突起,哀嚎四应,玻璃尽碎,木柜断开,电器发出焦灼气味,地板都为之轻震。齐姝琴脸上微微变色,护体结界急急加了数层,感到虎口一痛,她便毫不迟疑地撤了所有投出去的力量——几乎就是在下一瞬间,阵法的符咒砰砰断开,反噬的力道却都扑了个空。
裴清浅对顾维庭说:“好。戾气爆发是最最危险不过,她能预感这些及时收力,避其锋芒,才是上策,否则只会重伤自身。齐家把这年轻人才逼到冥府,真是便宜咱们。”
再见阮芳姿,此刻她漂于空中,四肢开合,双目大张,仿佛变做一口黑洞,那万千鬼手顿时舍了顾、裴二灵,倒退而回,瞬间便涌入阮芳姿周身,但见戾气化作鬼光四射,鬼笑的声浪层叠扑涌,裴清浅的身子晃了下,“已经合体了!”顾维庭更是站立不住,齐姝琴已大声道:“你们撤,叫支援!”
裴清浅却将齐入画往地上一丢,长剑出鞘,飞身而去,“厉鬼对厉鬼,组长,就让我来,你带着你堂妹和那姑娘快去吧。”一扬广袖,五彩绸带飞出,已和阮芳姿纠缠到一起。
齐姝琴心知危机当头不能婆妈,裴清浅是身负功夫的千年厉鬼,怨气弱不了。当下抱起齐入画,和顾维庭疾步而出。很快便跑到楼外树丛间,“我去支援清浅,你给总部发求救。”齐姝琴说罢要走。
“我去。”顾维庭说,“我不好留这儿,万一让人看了……”
“什么话!”
“你堂妹……”顾维庭有点面红,齐姝琴才想到齐入画一身精光,到了太阳下更是“门户大开”,也红了脸。顾维庭说:“我会回来。”说着便跑走。齐姝琴叫不回他,灵心提起,生怕他出意外,急忙用阴阳手机和陆郎中联系,速叫后援。
“坚持十分钟。”陆郎中利落道。齐姝琴一听便急,还没再要求,手机讯号已经断开,齐姝琴以为陆郎中切断了联系,浑身无力地将额头抵住树干,思索要不要狠下心将两个女孩丢在这里,自己回去帮忙。
“琴儿。”
齐姝琴浑身冰凉,仿佛被丢进地狱之水。
“琴儿……”那人也分外迟疑,声音颤抖到几乎碎掉,“琴儿……我的女儿……”
齐姝琴面向树干,只比碰到齐宇乾那次更要混乱。她想变得很小很薄,躲到这树干深刻的纹路里,将自己埋起来不再看阳光。
因为阳光下有了那个人就不再明媚。只比暴风雨之前还要压抑沉闷,仿佛铅块吊在脚下,金块坠入胃中。
齐念佛来了。
齐家掌门,也是她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