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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四十三章 泛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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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符咒卷着青光飞闪,齐宇乾被打了个正着,他哀嚎一声,捂脸倒下。透过指缝,昏昏地看见齐姝琴绕过他已跑下楼梯。齐宇乾气怒交加,不顾疼痛地撑起身子,三步并作两步追去,“齐姝琴!你别跑!你别以为当了鬼就可以对兄长不敬!别忘了你还没死呢!”
齐姝琴心里只是冷笑,齐家人的话,若是被骂作鬼话,那羞辱的不是齐家,是鬼。当时,她已并不介意冥府保密法,只是当侧脸感受到齐宇乾那五根指头的温度并且越来越热时,突然恶心得控制不住了——不堪回首的过往,在齐家暗无天日的日子,那些惨受家法的场景,还有,还有,还有十七年来,齐宇乾永恒的冷冷旁观或言语讥讽,丝毫不见亲兄妹之情谊……
一片片如刀刃般杀了进来,切割着她,痛得浑身都要碎掉,她确信那一刻她发自内心地怒——那一声“妹妹”喊得真顺嘴,我在世之时你何尝这么称呼过我?还不是都喊给了齐柳笛甚至是和你关系要远些的齐入画!那一声“琴儿”喊得真亲昵,可我怎么记得,十七年了,你嘴巴里蹦出来的,总是冷冰冰的“齐姝琴”呢?
齐宇乾,难道你的脸皮厚到如此程度,发生了那么多以后,我毫无生意,只想一死来摆脱你们,都被你们给逼到了如此境地,而你,你真觉得还可以毫无芥蒂地和我见面?!
想也没想,五指一缠一弹,术法已放了出去。她也懒得去管齐柳笛,只管离开这里。
“齐姝琴!”齐宇乾边追边吼,“你给自己买墓地、买墓碑、裁寿衣,还改了名字叫什么莫笙,你是要恶心谁?!别忘了你到现在能用的,还是齐家的术!冥府的灵籍上,你改得动你的姓名吗?!别忘了你的身子还躺在家里当植物人!爸爸天天围着你转,我们兄弟妹几个轮番伺候你,擦身洗脸……”
齐姝琴从没感到自己会如今日这般怒不可遏,她竭力控制着自己千万不要停下来,因为一旦停下脚步,她要做的就是把可以放出去的力量都对着齐宇乾放出去。她想到自己整日地任由那个家族的人围观摆弄,呕得要把碎掉的灵心都吐出来。
齐宇乾毕竟是男子,又用了点术法,很快就逼近了齐姝琴。齐姝琴冷静下来,事到如今,她忽然不想继续纯善了,那一口憋了不知多少年的气在怂恿着她——前方有几辆在趴活的黑车,司机师傅们都下来抽烟;旁边花坛上,一块砖头……
齐姝琴抄起砖头,毫不犹豫地砸到当头的一辆车上——哗啦啦!
众司机震惊。
“后面那个自称是我哥的,负责赔钱。”齐姝琴丢下这句话,径直跑开。
众司机得了指点,毫不迟疑地围住追来的齐宇乾,“跑走的那个是你妹妹吗?”
“是。快让开——”齐宇乾一贯不客气。
司机A大怒,“你妹砸坏了我车,赔钱。不给钱你小子甭走。”拎起齐宇乾的领子,齐宇乾本就一肚子火,“你个穷老冒!把你这脏手拿开!”
“我艹你小子的!”司机A一拳过去,齐宇乾向后飞了一米,摔倒在地。司机A一脚踏到他胸口,“你丫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骂谁呢?!”
齐宇乾听了“有娘生没娘养”这句话,当即眼前火花乱窜,想也没想,手指一撮,一记厉诀重重地放了出去——
“啊——!”
“杀人啦——!”
飞鸟惊起,人恐慌。
“你非常想重生,而我可以帮你重生。”
“您如何能做到?”
“如果我掌握的情况没有错误的话——苏吉,你的家庭已经不堪重负,他们很快就要对现实低头,即便痛苦万分但也不得不中断对你的治疗。你很快就要失去生命支持而真正地死去。你应该很清楚,你如果想活,最需要的是钱。”
“……您说的对。”
“我可以为你交付所有的医疗与护理费用,不仅继续维持你的生命,而且会请最好的医生为你治疗。其实你这样的病例,如果有最顶尖的名医和巨大的财力支撑着高昂手术费用的话,不是没有复苏的奇迹。尤其是——科学的治疗中,再加入玄黄术法、灵丹妙药以及和冥府的良好商谈,可以从各方面增强你灵体的力量,借助你的灵体来促进你身体的复苏。那么重生就变得更有希望。”
“……是……”
“你清楚,上述,我都可以办得到。”
“那么您要求我做什么呢?”
“你该清楚一个父亲的心。”
“如果您能让我重生,那么也可以让您女儿重生。”
“不,没有那么容易。重生的路上,最重要的是来自灵体的支持,那是一个内因,是阳间人无法办到的,所以很多钱权子弟,纵有偌大家业和名医出手,也难以挽回身体不可逆的沉睡。所以,如果让我女儿回来,那么我最需要的是——”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就在同一时刻,门外的裴清浅猛地拉起顾维庭,转身跃下二楼——被点穴罚站的老板娘早已木然了。包房的门被傀儡从内撞开,顷刻十只傀儡自二楼鱼贯跃下,一花白头发的中年人快速走出,目光一扫,恰好停在顾维庭的侧脸上——
“顾维轩!”他低吼一声,蓦然停住,表情有些懊悔。而裴清浅挟着顾维庭已飞也似地出了饭馆。
“你去喊车,喊组长。”她放下顾维庭,脆道。
“那你呢?”
“把苏吉带出来啊,留着让他有沆瀣一气的机会吗?”裴清浅咯咯笑着,几只傀儡逼近——顾维庭看着长空下闪出一道刺目亮光,原是裴清浅袖中长剑飞出,当即斩下三只来犯傀儡的脑袋。
“可是……”
“齐念佛那老贼奈何不得我。”裴清浅冷笑着,绣鞋踏在傀儡肩上,同时长袖鼓风,一掌推开,饭馆二楼的外墙轰然开裂!
她飞身进去,只甩下一句——“快点!”
顾维庭心知机会难得,他还未取出阴阳手机,齐姝琴却来电了,“你和苏吉立刻打车。我这就赶到路口。咱们快走!”
“你那边出什么事了?”
“齐宇乾。”齐姝琴只道。
顾维庭的手指一紧,今天可真不是好日子啊。
当即打了辆车,听到身后一阵兵器声,回头看到裴清浅一手持长剑,一手拎着苏吉,风一般掠出来,傀儡们都被踏在她足下做了过路石,有的脑袋甚至直接就被碾碎,而她双手未闲置,却是身轻如燕,衣衫飘飘宛若仙子精灵。
顾维庭不由叫了声“好功夫!”裴清浅掠过来,将苏吉塞进后车座的同时不忘弹了顾维庭脑门一记,“小东西,回去要你好好赔我的情。”说着又拎起顾维庭丢到后座,她自己占了副驾的位置,长剑缩回水袖,匕首抵住司机的脖子,“原地掉头,快!”
那司机面白如雪,猛一打轮,生生在原地调了头,向回开去。不到一百米便让顾维庭喊了停,“琴儿!”顾维庭看傀儡已追过来,毫不迟疑地打开车门,一手伸出去——
齐姝琴的手交了上来。
他握紧她的手,纤细到他的一掌就能包容在内。他看她的刹那,手腕用力,拉她进来。
出租车在同时启动。惯性迫得齐姝琴跌到顾维庭怀里,他丝毫不在意了,只管抱紧她,向旁边一跌——于是苏吉当了他俩的肉垫子。
“我在,”顾维庭见她脸色是从未有过的怔忡和茫然,知道必定是那边也遇到了危险,很可能是被那兄妹俩联手夹击——“琴儿,琴儿,没事了。”他在她耳畔轻轻道。
齐姝琴只扣着他的手臂,脑子里还是齐家、齐念佛、齐宇乾,齐柳笛、齐入画……与十七年的痛苦搅拌在一起的一切的一切,轰隆……
当母亲因自己的淘气而永久地离去,当父亲绝望地由爱变恨,当手足冷漠,讽刺与家法不绝之下,谁是我的支撑?谁能让我活着过来?
黑暗无边中一点的光明,如今成了一无所知的顾维庭。
点点滴滴是那心头鲜血落。
“顾维轩……你还在……”
低低地一句,这句,是自己对自己说的,几不可闻。就如现在眼圈里转来转去的泪水,悄无声息地滑落。
他还在。
副驾上的裴清浅挑了下眉,回头看着苏吉被压得一脸麻木,而顾维庭只顾搂着齐姝琴,脸颊都埋入对方的长发中,遂不冷不热道:“你倒是快亲她啊。”
顾维庭和齐姝琴都是一愣,裴清浅说:“你喜欢她,她一来你就喜欢她了,对不对?快亲啊。别浪费我的心情。”
顾维庭窘迫,“裴老鬼……”
“都别闹了。”齐姝琴自己坐好了,理了理头发,她已经恢复了从容冷静,“今天的情况有些复杂,回去再说吧。”
齐念佛负手于路旁,静静地看着那辆出租车远去,脑里竟一片空白,如同这一地残缺的傀儡纸片,在碎草中白花花的萧瑟。
“琴儿……我的女儿,真的……是你……”目光痴迷,喃喃着。
接到电话的时候,那个免费送了冥府工作灵苏吉所有资料的灵,神秘地告诉他,这几天最好到这里来,可能会得到女儿的线索。
他半信半疑着,还是来了。
幸好来了。
岂止是线索……
远远看见了自己的朝思暮想的女儿,还有一个可以利用的苏吉,当然还有……
目光中的晶亮顷刻隐去,换上阴冷。
顾维轩!
这回看得更清楚,真的是那个穷小子!
看来,画儿当年下咒的后遗症到底还是发作了,只是不知顾维轩目前是迷途还是完全……
当然,这本和他齐念佛无关了。出钱出力替侄女摆平当年的事情,让对方改名搬家转学,让画儿闭口不提,让琴儿规规矩矩地上私立贵族学校,并由自己天天接送后,和顾维轩有关的一切事情就此平息。
后来呢?除了琴儿天天抱着那穷小子送的破盒子没完没了地回忆外,和他就没别的瓜葛,直到琴儿苦苦瞒了五年的隐疾终于爆发,一夕间绝了气息,用尽良药也只救回个植物人……
可是,竟然在黄泉,还是拦不住顾维轩那个穷鬼对我女儿的纠缠吗?!
齐念佛脸色愈发阴沉,忽然间他的手机响了,接通后,传来了齐柳笛的声音,“爸爸!不好了,大哥出事了!”
齐姝琴一行回了冥府,董霄、许乐之和岑曼丽还没回来,“他们说要查的东西很多,需要梳理,晚上才能回。”晏祥起身说。
“您怎么在这里?”齐姝琴问,“您身体好了没?简薇呢?”
“没事没事。我还想和组长讨个情,看看云朵……”
“简薇呢?”齐姝琴的声音冷了几分,“我要她和裴清浅值班的。”
晏祥无奈地看了裴清浅一眼,“俩孩子都出去了。清浅这不是回来了么……”
“好得很。”齐姝琴冷笑,“让值班的不值班,让留守的不留守,让休息的不去休息非要背后动手动脚,首都组大陆司还有整个缉灵部冥府的规矩在你们眼睛里全都是花架子!我说话也真是不管用了!”
办公间内静了下来。
齐姝琴扭头离开,刚出门就碰到步履匆匆的简薇,“组长!”
“哪儿去了?”
简薇,“我回了引灵部一趟。”
“是么。”齐姝琴冷笑,“下回编个更好的理由。”
绕过简薇离开。
她默默地走着,耳边翻滚着黄泉的波涛声,无形的压力好像潮水浸没着她。眼前不知划过了多少流萤,就仿佛岁月无可挽回地逝去。她的灵心愈发沉淀,脚步却更轻飘。茫然中,到了访灵台,“我是首都组组长齐姝琴。”她平静地报上这个姓名,心口有点痛——
“冥府的灵籍上,你改得动你的姓名吗?!”
齐宇乾的话,字字句句透着恶意,伤得着实狠毒。
“……我要见首都组的副组长云朵。”齐姝琴撑着力气说完话。
“云朵女士目前还在访灵台的调查中,抱歉,她不便接待外客。”访灵台的工作灵查询后告知。
“我要见她。”齐姝琴冷冷道。
工作灵为难,“齐组长……”
“别喊我‘齐组长’!我不姓‘齐’!”齐姝琴有些失控地喊道。
那工作灵吓坏了,“可是……”
“跟我来吧。我带你去见她。”
温厚的男声响起。
齐姝琴回过头,“缉尚书……”
缉尚书看着她,苦笑,“你这孩子,恨你父亲都到了这地步?连你父亲的姓都不想要了吗?”
齐姝琴定定地望着他,捕捉到了一缕缕——哀伤和失望?
“我只是想见见云朵。组里有些事情,组长和副组长谈谈,更好。”齐姝琴平静下来。
缉尚书点点头,“我知道了。跟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