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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八章 观潮之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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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姝琴刚刚将箱子放好,还没直起腰,便听到岑曼丽惊讶地哎了一声,“怎么了?”她检查着房内的设施,问。
“报纸。”岑曼丽给她看。
“怎么来的?”
“组长你后出去的,就没看到,咱们刚刚一出电梯,有个奇怪的女孩子站在那里,在发——”
“哪里奇怪?”
“衣服。她穿的衣服款式好旧。看着像挺老的学生装了。”岑曼丽捏着下巴回忆。
齐姝琴问:“给了你什么?”
“免费的报纸,我就拿了一份,《夜歌之家》,肯定是宾馆自己办的。”岑曼丽翻开,“不过问题不在报纸,是我刚发现这里面夹了个——”
她递过一页泛黄的纸,齐姝琴接过,岑曼丽凑过来道:“看着古古怪怪。”
皱巴的纸上,满满一页都是圆锥曲线方程的练习题——齐姝琴便估计是高中的册子。纸页与书相连的那条边沿十分破烂,显然是被大力扯下来的。题目尚可看清,但学生做题的蓝色圆珠笔字迹已被洇开,糊成一大片,纸面坑坑洼洼着起伏,看不清晰。齐姝琴在最凹凸不平的那个地方用力擦了几下,岑曼丽看到她翻过来的指腹上多出一点点白色的小颗粒。
齐姝琴小心地搓了搓,“这是……盐……?”
她的声音带了些纳闷,再将习题页翻覆几次,没什么特殊的发现了。
“组长,我们放好行李出去玩吧。”岑曼丽早已没了兴致,打开窗户让海风吹来,满屋凉爽的潮腥,她扇着大草帽说,“这个东西可能是谁不小心夹进去的。而且——反正咱们是灵,再古怪也不怕。组长,咱们先吃点午饭,然后去海边高崖看大潮涌好吧。”
“旅游指南上不是说过了么,今天观潮的时间是下午四点多。咱们先收拾一下吧。”齐姝琴温和道。岑曼丽见她语气并不是很坚决,就继续拗她。
她俩还没说上几句,忽然听了一些簌簌的鬼祟声音,岑曼丽眼尖地说:“哎!门缝下有人塞小广告!”
她奔过去打开门,“谁?!”很凶悍的一声,齐姝琴在后头见岑曼丽左顾右盼,她自己便过去,弯腰捡起从门缝下塞进来的纸制宣传单,又笑道:“没见着人?”
“跟兔子似的,跑得可真快。”岑曼丽抱臂忿忿着,“塞得什么?楼盘广告还是度假村介绍?”
齐姝琴眉头一挑,目光落在手上的宣传单上,方才的笑意都已经褪去。岑曼丽感觉了不对,伸过头,“这是——什么啊?”
拿在齐姝琴手里的是一张深红色的打印纸,黑色宋体小四号,端端正正地印着一大段没头没尾的内容:
……老宅是这个岛上最有年头的建筑。一圈腐朽的老槐木,低矮的森森枝叶,整栋宅子就被这些槐树叶子所织就的圈套给套在了中心。宅子四周都是丛生的杂草,青苔甚至爬上外墙。第一天入住,因为小岛刚经历了台风和豪雨,花园里一片肮脏的泥泞。我只能踮着脚尖,踩着砖头走进去。沉重的箱子勒着我的手心,红而灼痛。我忍不住要落泪,跟了他,是幸福还是倒霉?
宅子有三层,从里到外都冒着一股子阴惨惨的潮气。墙壁上泛着一块块的黄,一摸,就是一手湿漉漉,似乎这些墙总是在哭泣。窗户小而窄细,全都推开也透不进多少阳光,玻璃更是模模糊糊地不透亮。这里的楼梯都是木板铺的,满屋子一股朽木味。也是年久失修,踩上去让人心颤。不过倒有一段是新铺的板子。我问他是怎么回事,他回答含糊,只说那几级楼梯是自己塌的。
……我放好行李去按电灯开关,几乎要哭出来了——这宅子看着独门独院似个别墅豪华,其实金玉其外。装得竟然是最破旧的老式吊灯,一根晃悠悠的破电线拴着个孤零零的小灯泡,发出的光芒都黯淡极了。海风一过,灯泡就开始左右摇摆,橙色的光芒也跟着晃荡,屋子里一切陈旧的事物都在这种不安的明暗变换间沉默着,似乎它们都长了眼,一起呆呆地瞪着我——闹鬼一样心慌。
……住了一周,发现这里大部分的房间都上了锁,打不开门。他说他父母故去后,就再没人进过那些房间。钥匙丢了,锁也锈死了。而且进去了也没什么意思,都是老家具和厚厚的灰尘,还需要费力去打扫。
但是,无论白天还是晚上,我总能听见某些紧锁的房间里,有不同寻常的动静……
……本来我不想住在这里,但他说为了避开他老婆,我住在这里是最合适的。他说他老婆不喜欢这里,因为人迹罕至,孤独没有竞争力。还真是个女强人。我想,就是因为太注重事业,才会在爱情中落败,让婚姻出现危机吧。虽然他还没说要和他老婆离婚,但是我看也不远了。
……在这里住了一个月了。我发现这里真的太清净了。很少有外面的人光临这个小岛,就连附近的岛民互相来往也少,几乎没多少人能互相熟识。
岛上有不少老宅,它们的主人早就离开岛屿,在陆地上安置了稳固的新房,也就是盛夏为了避暑,才回到这里呆几周。平日这些房子都是空置的。因此也少不了“鬼”故事。听说有一户人家走的时候赶上全岛的民用电路跳闸,一盏灯没关,家里人就离开了。结果来电后,可想而知,岛上的人都看到一栋空房子亮了好几宿的灯,幽幽一盏不灭,很吓人。不过这毕竟是一个误会,恍然大悟后,人们都会心一笑,忘记了恐惧。
但是,现在我却开始恐惧了。
那天入夜后,实在闷得慌。我决定出去吹吹海风,沿着小路,我走上了在那座海边的断崖,站在顶端的平地上环视四周——可以看见全岛,但是发现不了多少光点,岛屿的一大半都是黑漆漆,零星几点灯火在树影中绰约。当时就心凉了,一股子冷风沿着小腿爬来爬去。忽然一个潮涌,耳朵里塞满了涨潮时隆隆的声音,在这空寂的夜里,仿若万马奔腾。我的脚下阵阵发麻,不禁回过身,小心地看着崖壁之下——奔涌的潮水泛着白涛,一次次拍岸而来,仿佛挟带了滔天的愤怒,要推倒我身处的这座高高断崖。我有些晕眩,只想,若是掉下去,岂不被潮水吞没,立刻没了性命?
因为头晕,我闭上了眼,扶着地面,稳住了平衡,再睁开的时候,我看到了毛骨悚然的一幕——
一个人。
下面怒吼的潮水中央,站着一个人!
夜色朦胧中,我依然看清那是一个长发的女孩,她一动不动地站着——不知是站在海面上,还是没了半身。我只看到激烈的浪花拍打着她,就如同拍打在一团空气上一样。她仰着脸,似乎是在看天,长长的头发在呼呼的海风中飘散。伴随着轰隆的波涛声,我听见一个细细的声音,时高时低,忽起忽降。
这是歌声。
当时,我恐惧到全身都被麻醉了般,眼睁睁看着那女孩随着潮水的上涌而上升,离我越来越近。她的脸被蒙在一堆稠糊的事物后——看着好像泡烂的纸般。嘴的那个位置在动弹,随着歌声的起伏而动。我开始颤抖,双腿却不听使唤,我试图用手臂爬下去或者干脆就滚回去的时候,那女孩突然拨开了眼睛上的纸浆——直直地瞪向了我!
“没了。”齐姝琴平静地说,岑曼丽还在不甘心地将打印纸翻来覆去,试图找些线索,红色的打印纸映了她一脸和一眼的通红,在阳光下浓艳着。齐姝琴默默地望向这张打印纸,心里升起一丝丝隐忧。
“怎么回事呢?”岑曼丽愣愣地问,“这是……怎么个意思呢?宾馆招待旅客的创意?还是谁的恶作剧?或者是一种另类广告模式?软文吗?”
“也许吧。”齐姝琴不想搞得紧张,“连续剧般的广告,或许咱们玩回来后,就要出续集了。等明天咱们走的时候,会有大结局出来。到时候我们就知道去哪里买哪种商品了。”
岑曼丽噗哧笑了,“就是这样,无趣。”她握了握这张打印纸,大概是觉得纸质很不错,颜色也艳丽喜人,舍不得撕掉,放在了桌子上,“组长,我们是先吃饭,然后回来睡个午觉?”
“不了,吃完饭直接出去走走吧。看了这个广告,我倒想按图索骥一番,兴许就是在说这个小岛呢。”齐姝琴微笑道,岑曼丽刚要欢呼雀跃,一阵敲门声礼貌响起,进来的是顾维庭。
“组长,有点情况。”
齐姝琴定定地看他,而他的表情在逐渐地严肃,身后还跟着裴清浅,轻飘飘宛若香风一阵,顺着门边就进来了,她将脸上的面纱取了下来,缠在了手上,面向齐姝琴,盈盈一笑,“小顾要我跟过来,说能帮上忙。”
“怎么了?”齐姝琴冷静地问。
顾维庭说:“齐掌门的长子也来了。我们几个刚和他碰过面,有点小冲突,但已经解决。问题是,组长——”他上前一步,似乎是要给脸色转白的齐姝琴一些力量,但碍着裴清浅和岑曼丽的在场,伸过去的手只弯了弯指头,就缩回来,“根据冥府保密法,在这种情况下,恐怕组长你得……隐蔽一下了。”
许乐之、苏吉和董霄是在海边断崖上见到提前出来的齐姝琴一行的。当时他们爬上高崖,大部分的游人还都没到,高高的平台上只有不到十个人。一对正坐在崖边谈情说爱的情侣;等电梯的时候见到过的夫妻俩,妻子正小心地走在崖边,丈夫的相机举了好半天;还有几位不是“人”的人:裴清浅的招摇是不难辨认,虎着脸的岑曼丽紧跟在一位身段婀娜、长裙飘飘的面纱女郎身旁,小顾也是……嗯……
“那是谁?”许乐之怪道,“那不是裴清浅的面纱和曼丽的草帽吗?怎么配合到一起去了?这装束也太拉风了吧!”
苏吉目瞪口呆了半晌,“唉……可是……这也说得过去,谁要齐家来人了呢。总不好抛头露面了,这里人多不好躲闪啊。”
董霄最痛快,“那是组长。肯定是小顾想出来的鬼点子。”他们仨一起过去,戴着岑曼丽的草帽、帽檐圈了裴清浅的绿色面纱的,果然是齐姝琴。她一对清亮的眸子在绿纱后流转,望了望四周,这才掀起一角,露出脸来,看向刚来的三位组员,“冥府保密法。”简简单单,董霄已理解地点头。此刻一阵轰隆起,犹如擂鼓,又若行军,节奏愈发清晰,岑曼丽回头看了一眼海面,“哎!这就涨潮了?!”
齐姝琴道:“今天是农历初四,那么差不多下午三点多就会开始新一轮的涨潮。”苏吉说:“上一轮是凌晨三点多的时候。”齐姝琴笑着说对,苏吉见了她对自己笑了,脸便涨得火辣,不由握了握双拳,将那兴奋宣泄,不妨让扇子柄一打,裴清浅的冷笑在他耳旁响起,“小子,要吃天鹅肉了?下辈子都别想。”
苏吉的红脸上涨出几条青紫,却见着裴清浅自顾自地漫步到顾维庭身边——后者却一直淡定得很,望着海天相接的地方一动不动,宛若千年雕塑,却比雕塑更要洒脱自然。裴清浅和他并肩而立,他也不说,也不看,就当身旁空空。一任海风吹拍、潮涌震天,他随随便便地站着望景,似有站穿陡崖的毅力,而裴清浅便陪着他站。
苏吉敏锐地去寻——齐姝琴正和许乐之谈话,大概是为了刚才许乐之和齐宇乾冲突的事,看许乐之的样子,这位组长一如所料地、肯定没向着齐家人。
她和自己的家人到底发生过什么呢?苏吉疑惑。又有点遗憾齐姝琴没看到顾维庭和裴清浅的默契伫立。却不知即便她看见了,又能如何?她没看见,自己又会如何?他想着,潮水再次轰然,刹那便压过天地间其余的声音。他们的耳朵和脚底都在颤着,见那崖下的浪花呼啸而来,冲击着崖壁,霎时炸开出水花,飞窜四方。岑曼丽再也站不住了,小心翼翼地坐下来道:“简直是要拍碎崖壁啊。这要是掉下去……唉……我头晕了……”让董霄给扶住。
“都靠后点吧。”齐姝琴亮开嗓音,甚是清越,“即便是咱们,掉下去也要一番周折。”
大家都退后一步,浪花再次席卷,这一波的来势更加汹汹,轰隆一下,直直地撞了上去。那声音宛若滚雷霹雳,飙向分贝的一个高点,刚刚打住,正歇息的时候——
“啊啊啊————!”
突如其来的尖叫声拽着那潮滚的余音又窜上一个新的高度,这次几乎是钻透了天。
轰!
浪花炸开!
“有人掉下去啦!”先头那对情侣中的女孩带着变声的哭腔喊着。
轰!
“怎么了?!”许乐之拼尽全力吼着,大家都茫然地在朝四周看。
“人——!”岑曼丽瞪圆了眼,“那里——那里——!”
她手指的方向,一个男子正扒着崖边,拼命向下呼喊着“老婆”。
大家都记得,这是一对夫妻。
现在,妻子已经不见了。
崖壁下,白浪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