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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六章 锦瑟吴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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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层小高楼已经陈旧,楼梯间潮湿黑暗,扶手脱落漆皮。齐姝琴和董霄根据事先打听好的寻到七层——防盗门的栏杆上缠满白条。他们便知道找对了地方。
齐姝琴按响门铃,等了片刻,屋里响起轻盈的脚步声,一道光线由窄变长,里门打开时所带起的微风吹开了密密的白布条,亮出开门人的面孔。
齐姝琴和董霄都怔了,尤其是董霄,一只手已经抬起来,齐姝琴察觉到他手腕上的法器手表在凝聚着力量。迅速向后摆摆手,示意他稍安毋躁。但她自己又岂不是瞬间警惕起来了呢?
只因这个打开里门的年轻姑娘,竟然生了一张刘锦素的脸!
此刻,她正在白色带子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晶亮的眼中露出浓重的厌烦。
“我们不接受采访了!离开!”她很厉害地说。
“我们不是记者。”齐姝琴道,“这里是刘锦素家?”
“我们不接受采访!”
“我说过我们不是记者,我们是刘锦素生前的朋友,听说了她的事情,特来悼唁。”齐姝琴温柔道,“你是……”
那女子冷冰冰地说:“你们连我是谁都不知道,还敢说是我姐姐的好友?你们这些记者,不捅穿了人家的伤疤就是不肯善罢甘休吗?!我爸都被气病了,你们还不高兴是吗?滚!滚啊!!”
“锦瑟……是谁啊?”
门内传来虚弱的女子声,女子唉了声,“是讨厌的记者啦!我立刻赶他们走!您躺着别下床!”
“我们不是记者,阿姨——”齐姝琴深知机不可失,“我们是来悼唁锦素的。我们和她同系,但不同班也不同级。有过数面之缘的。”
一阵拖沓的脚步声,一片阴影斜斜遮在门内女子的脸上,她不甘愿地往旁边让了让,“妈!您别给他们开门!爸就是让他们整日纠缠给气病的!”
“来者是客。”打开防盗门的中年妇女叹息着,“无论是不是记者,都是为锦素那孩子来的,还是进吧。”
“多谢。”齐姝琴低声说。
她和董霄走了进去,那和刘锦素一模一样的年轻女子正站在门边,她个子不高,气势却很烈,环着白藕般洁净的双臂,漂亮的脸上凶巴巴。
“你是刘锦素师姐的孪生妹妹吧?”齐姝琴大胆猜测,“我听其他学长学姐们提起过你。”
“刘锦瑟。”女子不善地瞪着齐姝琴,报名时候那一字一顿的劲头,就好似开枪般。
齐姝琴微微蹙眉。
她对刘锦瑟的第一感觉并不好,不是因为她不礼貌的敌意,而是因为她美艳的面容上带着一股让齐姝琴感到不安的气息。可是她目前并未这个刘锦瑟身上察觉到鬼气或者妖气。
大概自己不喜欢咄咄逼人的调子吧。齐姝琴想,看到董霄已经收回打量四周的目光,正向她轻轻点头,似乎是在说“可以了”。
“进去坐吧,四处乱看个什么?懂不懂礼貌!”刘锦瑟厌恶地盯着董霄,说。
齐姝琴一个眼神压住了想发作的董霄,他有些气结地跟在齐姝琴身后来到了会客厅,发现那里已经坐了一个年轻男子,见到人来,站了起来。
“我妈呢?”刘锦瑟劈头问道。
“伯母进去休息了,伯父都住院了,伯母还是别操劳。这里由咱俩招待吧。”男子温和道。
“还有什么好招待的?把我爸气到医院,把我妈气瘫在床,现在准备气我了吗?”刘锦瑟逼视齐姝琴和董霄,“你们还有什么料要挖?这几天我们和媒体讲得还不够吗?如果还想要什么,有本事去找警察,没种闯警局,就骚扰我们,呸!”
董霄要站起来,让齐姝琴按住了膝盖,“你误会了,我们真的不是记者。”
“也许你们是我姐姐的同学,但是不是抱着好奇之心来八卦的呢?”刘锦瑟冷笑着,那男子拉过她,“锦瑟,别这样。你们真的是卓大心理系的学生?”
“当然是。”齐姝琴微笑着报出一堆教师姓名,又谈了谈学校教学楼、食堂、宿舍和图书馆的格局,了解之深,让一旁的董霄吃惊不已。
刘锦瑟和男子也面面相觑,“锦瑟,看来她确实是卓大的。”
刘锦瑟斜睨齐姝琴,“你们来这里一定不是单纯悼唁我姐姐。说吧,想发掘点什么?回去当作谈资吧?”
齐姝琴站起来,“可以让我先祭拜一下师姐吗?”
刘锦瑟不信任地打量了她,打开主卧室的门,“妈,他们要祭拜姐姐。”
“那可好啊……”正对着相册垂泪的中年妇女急忙擦干泪水,“这里,这里,跟我来。我们给那孩子搭了个灵位……”她自言自语般地絮叨着,带着齐姝琴和董霄来到刘锦素的灵位前——香烛鲜花,相框黑纱。
齐姝琴在灵位前一米处站定,微微闭目,手指悄悄掐起探气诀,腕子上的玉镯不动声色地泛起翠绿光芒,辅助这一法诀的运行——四周没有明显的鬼气。
睁开眼,齐姝琴直直看着相框里那张年轻美丽的面容——和刘锦瑟一模一样,只是刘锦素眸子里的光芒却要温柔得多,唇边的笑意透露着宽容与豁达。齐姝琴对这个已逝的女灵油然升起好感,潜意识里,她不相信这样表情淡定的女子会做出连杀四人的事情,除非死的当真很惨烈冤屈……
默哀、敬香,转身之际,一对发亮的瞳子撞入眼帘,目光若刀剑,直捅心窝,齐姝琴浑身一震——刘锦瑟昂着头,站在她前方,正挑衅冷笑。身旁的年轻男子——齐姝琴判断应该是刘锦瑟的男友,轻而快地将刘锦瑟弄到怀里,一只胳膊护住她,望向齐姝琴,目光中都是歉意。
齐姝琴轻轻点头,接受了。
“谢谢你。”中年妇女——刘家姐妹的母亲感激地说,“能有人看她,她会很高兴的,无论是谁……”低头拭泪,身子往下滑去。齐姝琴拥抱住她,“阿姨,一切会好起来的。她的灵魂在黄泉下会得到最公正地善待。”做母亲的已经泣不成声,而刘锦瑟被男友围在怀里,她的眼睛里浸透了冷静。
“那么……”
十分钟后,齐姝琴接过茶杯,轻声对刘母说,“锦素师姐去世前……”
“我姐姐遇害前很正常。”刘锦瑟冷冰冰道,“姐姐是遇害的,她不会有丝毫不正常的地方,你们不用再问了!”
“配合一点姑娘!”董霄再也忍耐不住,“我们是帮助你们的!查清真相可以让你姐姐……”
“董霄!”齐姝琴出言提醒,刘锦瑟恨恨道:“马脚露出来了!果然,我就说你们动机不纯!”
“锦瑟……”刘母虚弱地说,“不要闹了……他们也是关心你姐姐……”
“我陪锦瑟去厨房洗碗吧。你们慢慢聊。”年轻男子急忙拉着刘锦瑟离开。齐姝琴望着他们亲密的背影,垂下浓密的睫毛。
“那么……你们有什么想知道的吗?”刘母平复情绪,用纸巾擦干泪,“我习惯这样的问话了。其实这样也很好,她爸已经住院了,锦瑟一直不肯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她没有她姐姐温和的性子,太过张扬……还好有吴弦这孩子帮忙,他是锦瑟的未婚夫。我真的很想说话,一遍遍地说出去,心里……好受点……太残酷了……”她没有擦干眼泪,反而越擦越多。齐姝琴握住她放在膝盖上的那只冰凉的左手,静默些许。
“锦素是个很好的孩子。”刘母主动开口,“我印象中,她从不和人吵嘴争执,也不会去争夺什么,奖学金,社团干事,各种名额,她都不会在意,如果有谁需要她退让,她一定会同意,因为这个孩子只想让别人过得都好……”
刘母悲伤的说,“这个孩子真的很听话,她在那方面格外注意,我们从未听说她谈恋爱,也没见她和谁来往甚密。平日在学校,老师和同学也都喜欢她,他们都说她洁身自好……警察也问过我们很多遍,但我们一家子,包括她的朋友们,谁都想不出有谁会去害她。我们想,大概真的是歹徒所为……”
“她遇害那天,本来是呆在家里收拾行李。对,她毕业了,打算到外省闯荡一番,车票和落脚地都预备好了。我记得很清楚,当时她在屋子里整理旅行箱,她爸在阳台看报,我端着水果盘出来,看见她正帮锦瑟捡起掉落一地的物品,锦瑟不在,那个孩子和她姐姐不同,东西又多又杂,到处乱放,还喜欢发脾气,真是做妹妹的啊……然后……然后锦素忽然跑到客厅,跟我说她要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我问她去哪里,她说回学校,很快的,我不用担心,等她回来吃午饭……然后她打开门下了楼,连头都没回……我应该拦住她的……我不该让她离开……”
齐姝琴再次抱住刘母,轻拍她的背心,董霄的求知欲显然更旺盛些,“那么,您知道她突然回学校是去做什么吗?”
刘母无力道:“怎么会知道呢……孩子大了,何必事事都要跟我们汇报……我真该多问几句,我为什么就让她离开了呢……如果我追下去……如果锦瑟追去得早些……”
“您说谁?”董霄敏锐道,“谁追去得早些?”
刘母一怔,齐姝琴感到董霄说罢的刹那,刘母的身子僵了一下。
“阿姨,锦瑟当时在哪里?”齐姝琴柔和地附耳问道。
“她……她……”刘母一时没答上来。
“我去给吴弦送准考证。”
刘锦瑟冷冷地说,她手上还沾着洗涤灵的泡沫,围裙上点点水珠,但家居的打扮并不影响她的美丽和充满敌意的傲慢,“姐姐离开后,我刚好回家,发现吴弦落在我包里的准考证,我怕他着急,就回学校给他送去。吴弦!”
“是的。”吴弦走过来道,“这些警察也都问过了。当时锦瑟的确也在学校,我的准考证落在了她的包里,她给我送来。我们知道锦素可能也在校园,毕竟大家都是卓大的,但是校园里……谁想到会出事啊。”吴弦无奈道。
“我们和锦素学姐都是心理系的,可我没见过你们啊。”齐姝琴轻松地问道。
“我们不是心理的,我是外院德语系的,锦瑟是法学院学生。”吴弦说。
“那你们住在校二区。”
“对。”吴弦点头,“你们心理学系应该是住在校三,北边的那个吧?”
“嗯,离了三站地,平时都很少往来的。”齐姝琴熟络道。
“也不一定。有时候一些校级选修课的课堂是在校三,校三的新楼教室不错。我就是在那里的课堂上和锦瑟……”吴弦温柔地看了刘锦瑟一眼,对方咄咄逼人的目光也柔软了不少。齐姝琴想:又是一段爱情故事。她向董霄使了个眼色,董霄心领神会地站起来,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刘母说:“我扶阿姨回房休息吧。”
刘锦瑟果然断然否决,执意陪母亲去卧室坐会儿,吴弦便接替母女二人来招待齐姝琴和董霄,少了刘母和刘锦瑟,谈话气氛轻松一些。
“你们包容一下锦瑟,她性子倔犟,脾气有些大,是个直爽不虚伪的人,但也因此比较容易得罪人,这一次对她的打击太大,你们要理解孪生姐妹彼此的感情……”吴弦叹息着解释,“虽然我从未见过刘锦素,但是我能肯定那是个很好的女孩子,也能体会到她们的姐妹情深。”
“你以前没见过刘锦素?”董霄感到不可思议,吴弦耸肩,“很奇怪吗?我和锦瑟认识也就一年,平日活动范围都是校园。而锦素和你们是一个系的,都在校三,我和锦瑟的学院却都在校二,之间隔着三站地呐,又不是自己的校区没地方,散步都不用散过去。”
“可你刚说在校三上过课。你不是说总在校二呆着吗?怎么跑到校三了?”董霄追问。
“校级选修课经常安排在校三的教室。董大哥你又忘记了吗?也是,你从不关注校级的选修学分。”齐姝琴温和地说,“吴弦,那你和锦瑟是在课堂上相识的了?”
“对。”说到这个,吴弦的眼神温柔起来,“那是一堂英文诗歌选读课,第一天开课,还处在可以换课的阶段,我听了一半,本来想走了,回寝室把这门课给退掉,但就在这个时候,我的书包带不小心弄落了一个女生写的课堂作业——回忆一首自己所知道的英文诗歌。当时那个女孩坐在椅子上不知所措地看着我,眼神很温柔,我就有些发怔,让你们笑话了,那就是一见钟情吧。我蹲下去,帮她捡起了写作业的卡片,她默写的是华兹华斯的《Glory in the flower》,最娟秀的笔迹,蓝色水笔,我忘不掉的那句 Of splendour in the grass, of glory in the flower。我想她就是我记忆中永不变的繁花似锦……我看到卡片下写着姓名的缩写L•J•S,我猜这是她中文名字的拼音开头……后来我迷茫地走出教室,回到校二的寝室里,我面对着自己的电脑,等到太阳落山,我也没有退课。当天晚上,我决定去打听她,我脑袋大了,竟然买了一朵红玫瑰,都是让同寝那几个小子怂恿的,丢人啊。我拿着玫瑰,傻了吧唧地在校园里游荡的时候,很幸运地看到她从图书馆走出来,一级级下着台阶……后来就很好猜了,她就是L•J•S,刘锦瑟。”
于是,我们相识,相知,相爱。我们成了毕婚族,如果不是锦瑟的姐姐突遭横祸,我们此刻应该走上了婚姻的殿堂……
夕阳西下,齐姝琴走在花园小径上,默默思考刚刚从刘家得来的消息,董霄冷静地说:“刘锦素没有回家。但我总觉得刘家不太对劲。”
“是有点蹊跷。”齐姝琴说,“我总觉得刘妈妈谈起女儿的时候,用词和口吻不太……不太正常……”
“她的悲伤不是假的。”董霄断定,“这个我看得出来。我见过太多作假的悲痛了。”
“我知道……但是……”齐姝琴自言自语,“她的口气总让我感到不对劲……可我现在还说不出哪里不对,只是听着很别扭,不像一个母亲……”
董霄只说:“如果组长怀疑,我们可以走访邻居。对了,组长,我有个问题——”
“董大哥说吧。”齐姝琴直爽道。
董霄道:“你是卓大的学生?”
齐姝琴愣了下,“不……”
“但你对卓大很了解。”
“……”齐姝琴口气淡淡道,“我妹妹是卓大附中的,她想报考卓大,一直关注这方面的信息。我奉命收集了不少,也许比她都了解。”
“表妹堂妹?”
齐姝琴的脸色宛若夕阳落下时候的树影,让光明当背景色的阴暗,只是让那阴暗更加灰得触目惊心。
“我亲妹妹。”她说,“就是察觉这案子不对劲,最后转给咱们的那位。”
她没有多说,董霄独自纳闷:
奉命?
怎么用如此怪异的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