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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引自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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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击即中,二击得手,两人接连毙命,城墙下登时人人自危,这两支冷箭果然起到了极大的震慑。
文清一手挽弓,注视片刻,忽而右手微抬。
追随着她的动作,立时便有无数弓箭手现出身形,趁着浓雾尚未完全消弭,搭箭上弦,泛着一丝诡异的幽幽冷光。
文清并未留予部下太久的时间去酝酿,看准时机,当机立断右手扣下,一时,万箭齐发,密集的箭雨落下,单凭刀剑挥砍,根本无法抵抗其破竹之势。
一时之间,痛呼哀号之声此起彼伏。
文清面色如常地看了片刻,忽而朝身旁伸出手去,一支箭及时地递来。
硝石独有的味道随风拂过鼻端,来自于这支羽箭的箭簇。
文清淡声吩咐道:“点火。”
一瞬的火光,映亮了她的侧脸,也照彻了文清正闪烁着奇异光芒的双眼,往日的沉静与平淡都已消失不见,只剩下莫名的快意与兴奋。
朝阳初现,她一步蹬上身前栏楯,探身而出,仰首,抬眼,一箭直指青天,随即松手,箭离弦而发。
箭簇经过特制,破空之时有鸣镝之声。
“撤。”
……
京畿之处,身在远方,可见偌大的京城中央,正有一簇火光笔直地冲入云霄间,伴随有尖锐刺耳的鸣镝之声,意为示警求援。
晋王正在帐前望见这一幕,心中早有预料:“当真动手了。”
“接下来,作何打算?”
他问的是秦王。
秦王冷哼一声,道:“玩火自焚。”
晋王只是微微一笑。
“准备入城吧,我们只需静候佳音便可。”
秦王目光一闪,禁不住侧首而视,语气中是说不出道不明的怪异。
“皇兄倒是玩得起,就是不知手底下可有如此多的人吗?”
晋王悠悠瞥他一眼,笑道:“本王玩不玩得起不知道,却知道皇弟定是玩得起的。”
他们兄弟二人势力最大,怎可能如此安分,乖乖就范,是以此次赴京可谓重兵随行,就为了保证届时突发异变,可保全身而退。
“那便试试。”
大不了,退回封地去。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事态的演变,终归不如秦王所想的那般。
……
一日一夜,一贯安宁的京城,尽充斥着无穷无尽的杀戮。
重甲兵士如密密的黑色潮水自城门涌入,喝声震耳欲聋,直逼皇宫大门,当先撞见的便是躺了一地的死尸,以及满地射空的箭羽。
为首之人是齐王世子,他到底年轻气盛,看不惯一群老狐狸互相推诿,索性率部下入城探查。
他俯身拾起一支残箭,凑到近前,细细端详,待看清箭簇上的官印时,脸色不由大变,登时下令防御,其部下转瞬之间便将皇宫围得密不透风,挽弓的张弓,佩剑的拔剑。
其余王侯遣来的部曲不明就里,却仰恃着其齐王世子身份,纷纷依令行事,局势一时剑拔弩张。
过了须臾,宫门后依然毫无动静,左右角楼空无一人,仿佛无人把守,故技重施一般,叫人忌惮不敢妄动。
齐王世子本耐着性子等待异变突发,可始终平静无果,他纠结徘徊再三,终于下令攻宫门。
一如昨夜攻城那般,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撞得那两扇朱漆宫门大开。
宽阔幽长的宫道上,还是空空荡荡,如同无人之境,甚至不曾见到有厮杀过的痕迹。
齐王世子一语不发,心中渐渐发慌,此刻才认识到自己当真昏聩,竟领了这么个被人踢来踢去的破皮球!
“……给我攻进去!”足足愣了半晌,他忽而怒极,猛地推了一把身旁的扈从,“本世子倒要看看,究竟是何人在此装神弄鬼!”
有他发话,登时呼声如潮啸,万数将士齐齐穿入宫门,逼进皇宫,宫道的尽头,隐约可见那大片如沐天光,无比圣洁的汉白玉长阶。
长阶九级,每九级划为一层,统共二十七级,二十七尺高,三层长阶,一层叠过一层,叫人仰面才可窥见这九重宫阙是何模样。
前方喊杀声忽起,高喝似排山倒海一般,隐隐压过早已心神懈怠的闯入者。
“给我杀!”
齐王世子上一还觉心中空洞,下一瞬目光一凛,望见乌压压迎面而来的人,不暇思索便下令举兵迎上。
双方将将短兵交接时,眼前忽而略过一道人影,待看清时,他脑中仿佛有一根弦急速崩断。
金丝镶边,曲裾深衣,华丽异常,乃皇子服制……
这些兵居然是!
“不对……这不对!”
那一刻,他感觉到自己的嘴唇都在颤抖,哆嗦不能言。
“快停手!”
他猛然回神,出声喝住刚刚战成一团的人们。
“不对,这些人分明是……不对!”
追随他的部下正一剑刺入面前敌对之人柔软的腹腔,血色喷涌,温热的血浇得三尺青锋猩红淋漓。
那人一脚踹开已战死的人,回头望来,充血的双瞳满是不解:“世子,为何不战?”
战场即是杀场,仅仅是侧首分神的这一刹,后腰上的命门大露,下一刻,胸口一凉,那部下便葬身于他人之手。
“不对……”
齐王世子犹自惶惶然不能自已,他自是清晰地认知到,此情此景,既已与皇室交锋,打杀了宫中禁卫,若此刻收手,只怕不待自己出言解释,即将就要被斩下头颅。
“有什么不对的?”
此时,一个淡淡的声音,不远不近地在身后响起。
齐王世子听闻这个声音,登时回头,瞠目看向来人。
“……是你!”
魏霆唇角牵起,眼底却寒凉如水,无一丝笑意,略略点头,道了句:“堂兄,久违了。”
身边的人一个又一个倒下,身前人亦徐徐踱步走近前来,齐王世子双眼死死盯住他,一时惊骇不能言。
“堂兄怎忍心,令部下不战?”
魏霆止于三步之外,眼底漫上讥诮之色:“堂兄当日同辰安说过,你平白无故不动旁人,不代表旁人平白无故不会动你。辰安一直奉为金科玉律,惦念至今。”
齐王世子怔了一瞬,似回忆起了什么,一张俊脸青得近乎扭曲:“是你害我!”
魏霆声调一扬,轻声反问:“平白无故的,辰安为何要害堂兄?”
“分明是你躲在背后搅弄风云,冒犯皇室,欺瞒世人!”
魏霆冷笑一声,正欲继续说些什么,却有人趋步过来,高声来报:“禀世子,二皇子与三皇子不敌叛军,已经……”
魏霆不需等待下文,径自点头,摆手示意那人退开。
“哦?那可真是令人哀痛,堂兄,你说是不是?”
齐王世子双瞳发红,朝身后暴喝一声:“速速撤离皇宫!”
“堂兄以为辰安是从何处来的?”魏霆本已欲挪步去到旁处,听闻此话,似是好笑一般,又颇好心地折返回来,“宫门已关,你们还能撤往何处?”
齐王世子浑身一僵,心头发凉。
“你胆敢杀我?”
“怎会?”
魏霆似已不耐同他继续耗费时间,频频望向西侧。
“改日再慢慢叙吧,左右堂兄往后也不必走了。”
……这是要以自己为质?
他贵为世子,王侯之后,一贯心高气傲,岂能甘心为质,留守京城,受他人冷眼践踏!
更何况,幼年时他曾那般对待过眼前之人……
魏霆不欲再理会此间,略抬了抬手,随即有人依他指示上前拿人,齐王世子左推右搡,挣得厉害,两名禁卫奈何不得他,又上来两名,四人合理将他制服,魏霆在旁冷眼睨着,见事端一了,立时抬脚便走。
他一路行来,不知有多少具尸首,每一具都了无生气地匍匐在他脚边,雪灰色曲裾深衣随他脚步轻曳,拂扫过境,不沾一丝血与尘,清雅高贵的竹青锦靴落地,风轻云淡地踏过已被暗红的血液渗入边缝的石板。
他面色平静,冰冷庄重一如他高束墨发的银冠,好像无动于衷,似一翩翩墨客误入血色沙场,似哀似嗔似无可奈何,淡定从容如不知疾苦,细看双眼,目光却隐隐闪烁,一石击出千丈澜。
汉白玉阶高二十七尺,已染红了大半,被他踩入靴底,一一走过。
不知跨过几道宫门,魏霆蓦然回神,抬首先见门额上甘泉宫三个描金大字,心中冷冷一笑,目光往门前一掠,见商昆就候在此处,便走近前去,低声问:“来了吗?”
商昆心领神会,道:“文将军已派人护着过来了。”
魏霆闻言点了点头,定定望着眼前帝王寝殿近在咫尺的雕纹龙门,快意当前,心中却无端生出一股厌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