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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文家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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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玉谨慎的探出身去,身后手指一勾,将房门虚掩,方行出几步,见楼下大堂灯火通明,隐有饭香漂浮,心下不觉稍松。
想来是夜行赶路的人,路上遇见这处驿站,便来吃口热饭,权作稍歇。
余玉这几天跟从赵昇一行人赶路,便是这般过的。
怪不得夜深人静,正是省香烛的时候,店家却仍旧大方的燃着满堂的香烛。
不过,看来这一行有不少人。
这浴桶明日再唤人来抬也罢,还是不要多事的好。
退回屋内关门之际,余玉侧耳凝神,只闻楼下堂中,静谧得只剩三两话语,浅浅的咀嚼声,以及竹箸碰触瓷制碗碟的清脆细响。
倒不大寻常……
砰的一声,房门轻轻闭合。
啪嗒一声,房门悄悄上锁。
驿站里总是忙碌的,早起晚歇,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小小的一方天地,却承载着源自五湖四海的各域见闻,在这里,可以捕捉到林林总总的消息,打探到形形色色的人。
翌日清早,余玉方起身梳洗,驿站中的侍者已在叩门。
是侍者笑盈满面的送上了热饭。
“公子慢用。”
清粥小菜,煞是开胃清爽,有滋有味。
只是那碟子栗蓉包想来是赵晟特地吩咐了人送来的。
栗子馅香甜,却失了当季独有的新鲜,是陈栗。
余玉咽下最后一口,一边净手一边想着:即便是陈栗,这般的早点也该不廉了,况且口味确实不错。
待一回身,忽的瞧见房中浴桶,不由一默。
方才来人送饭食时,她竟忘了吩咐。
如此,便再跑一趟也罢。
此事后,余玉上楼寻向赵昇处。
余玉左右房间均有住客,赵昇的住处在三楼,好巧不巧恰恰在余玉房间的正上方,许是为了照看方便,更是男女避嫌。
三楼则独成一栋,并无走廊,只有一条仅供两人并行的悬空栈道,观景倒是极好的,日升夕霞,月辉朝阳,均可观得清楚。
余玉转上三楼,踏上木板平铺出的栈道,木板虽新,却有老旧之声。
吱呀吱呀,响得人心下生忧。
余玉面色如常的踩过去,走到左手边第三处房间门前,刚刚抬手拢袖,屈指欲要扣门,忽闻身后远处,有骏马扬蹄,嘶鸣阵阵。
但闻嘶鸣沉重有力,蹄声轻迅强劲,不似俗马!
余玉猛然回头,争抢着般当先撞入眼底的,是旋身落于那骏马之上,一抹轻捷飒丽的身影。
那人身着霜色长裾,松竹暗纹,银白披风点缀般系于颈前,洋洋洒洒铺满整个马背,喉间一声低沉轻叱,单手抓紧缰绳,纵身一勒,骏马蹄飞,长衣扬起,惹煞人眼,如同天姿。
余玉一时竟晃了神。
只是,这身形纤细薄瘦,相比男子较单薄,相比姑娘胜英武……
思索间,那马上之人如有所感,刹那扭头望过来,目光犀利冰冷,秋雨般的霜寒,生生将余玉盯得动弹不得。
那张脸宛若银盘,白玉冠下,是润玉般饱满的额,再往下,有沁泉般神采飞扬的杏眸,饱满而略失红润的唇,尤其是那双轻挑的眉,有如淡淡的焦墨提笔倾泻,又如展翅入云霄的鹤之翎羽,端的是英气动人,凌厉逼人。
那人乍一打量她,不禁微眯双眸,片刻后,眸中似有笑意隐秘地闪过,随即余玉忽觉身上一松。
此时此刻,她仍有心悸之感。
余玉不知,方才的驿站外,有人陆陆续续从马厩里牵出几批马来,纷纷发觉身后有人窥探,往后一瞄,发觉这目光长长的驻落在当头一人身上,一时忍俊不禁。
倒是余玉,见这般多的人转头望向这边,不由惊了一瞬,俯身避到栏杆下。
如此一来,有人打马上前,想是那人亲近熟络的,出言调侃道:“公子果是姿容脱俗,气度出众,哪怕作男儿装扮,也能引得儿郎们羞怯,且移不开眼呢!”
闻言,那人收回回望的目光,轻轻笑了两声
她倒也不承其上话,只淡道:“楼上的小娘子,倒是生得清秀动人,可心得很。”
说罢,双腿一夹马肚,扬鞭策马,那一抹秀色身影转眼间便驰出数里远,身后便衣众人,亦驱马紧切追随,行马排列看似随意,却大有门道,有隐隐护卫之势。
余玉呆呆的窥望着,未觉身后房门一响,是赵昇出门来了。
“阿玉,你在此做甚?”
赵昇见她躲在栏下,有些莫名奇妙。
“……赵兄啊,早。”
余玉此刻面带尴尬,慢吞吞撑着栏杆站直身子,说话连声气都低了低。
“也没什么,就是看见一匹良驹,真是罕见,罕见。”
闻言,赵昇倒是提起了兴趣。
“说起世间骏马,当属宁远将军座下那匹踏英驹,踏地如天震,嘶鸣如山雷,通体漆黑,四蹄带白,宛若生花,性情刚烈,寻常人连抚都抚不得。”
余玉登时一愣。
余玉同赵昇下楼时,才发觉除了自己,随行中人皆未曾用饭,是以众人都到堂中来用早饭了,包括赵昇。
昨日夜里来送包袱的小兄弟眼中一亮,挥手招呼道:“大人,快趁热来吃汤饼!”
话罢,又看向余玉:“小公子可要来一碗?”
余玉笑笑,摆了摆手。
对方有些失望,又补充道:“今日可是羊肉的。”
余玉连忙道:“不了不了,我方才已在房中用过饭,不成想没有这个口福,可莫要馋我了。”
赵昇哈哈笑两声,说道:“路通,且顾吃你的去!”
众人纷纷为此一乐,气氛融洽,倒是不复前几日赶路时的沉闷。
当中忽有一人问道:“昨夜我起夜,听见有不少人在大堂,似乎是在用饭交谈,晨间又见一群人收拾行装,绝大多数是威猛汉子,你们可曾注意到?”
众人大都表示不曾注意,此时余玉一哑,便也装作不知。
“那可当真是奇了怪了……”
偏偏那人琢磨着不对劲,钻了牛角尖,招手欲要拦下店家来问。
余玉眼尖,赶忙出言拦下:“小兄弟,兴许只是赶路的商旅,镖局中人也说不准呢?”
“可是,这谁家的镖局躲躲藏藏,不见首不见尾?”
赵昇此刻觉出余玉不对,索性先出言压下诸般疑惑:“大概是押送之物太过金贵,总之不管是何人,都是怕人多眼杂,是以规避众人罢了,还是少理会为妙。”
余玉松下一口气:“赵兄说的有理。”
待众人均用过饭后,刚要各自回房,赵昇忽然想起了孙磐。
路通在一旁嫌道:“那种猢狲,何必伺候,花上几文钱,便足够他吃几天了。”
于是他便买了两个素包,拿去牛车上喂孙磐去了。
“阿玉,你随我来。”
余玉正要回房,冷不丁被赵昇叫住。
马厩处四下无人,赵昇直接就问,开门见山:“阿玉,你方才出言警示阿武,可是瞧见了什么?”
余玉起先还吞吞吐吐不愿说,犹豫了半晌,才将昨夜所思所想,今晨那匹骏马,以及驭此马的那衣着冷清之人身形外貌,悉数说与赵昇听。
听罢,赵昇一时惊异难当:“你看见了那马?”
“那马当真通体漆黑,四蹄着雪仿若生花?”
余玉十分笃定:“我目力不差,自是瞧的真切。”
这回,轮到赵昇气虚力竭了。
他口中喃喃自语着:“难道真的是她……可是这怎么可能?”
“赵兄?”余玉不明所以,“你怎的了,莫不是识得那人?”
好半晌,赵昇才吞吞吐吐道:“若你当真不曾看错,她便是宁远将军。”
余玉怔了怔,感到不可置信。
“可是前线战事未了,她身为一方将领,此时怎会撇下战事秘密回京?”
除非……是圣上修书密涵?
赵昇同余玉对视一眼,更觉匪夷所思。
宁远以女子之身为将,本就是特例,圣上虽倚重偏爱,却怎会寄予深信?
“我观那群人用饭时,明明一屋子的人,发出的动静极小,可见规矩严明,训练有素,十分谨慎隐蔽……”
极有可能是军中行伍之人。
赵昇面容肃穆,微微颔首:“我知你意。”
“罢了,此事权作不知,回京之后,你切要谨慎才是,如今这些京城中的权贵人物,一旦沾染上了分毫,下场无一不是个死。”
余玉低垂眼眸,颔首应是。
“阿玉明白。”
时光去得飞快,转眼已是半月,宛若指间流沙,白驹过隙,来得匆忙。
一入城门,人潮拥挤。
一眼望去,只见大片大片的红艳,以及乌压压的发顶,人头攒动,行走困难。
赵昇便令众人下马,牵马步行穿过人群。
“倒像是哪家操办婚嫁之喜呢。”
余玉初来京城,只觉天子脚下,谈旁的没有,论人是绝对不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