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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她懂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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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玉嘴中得闲,连忙打断赵昇苦口婆心的劝说。
“阿玉懂的,我懂事。”
她余玉别的拿不出手,但是绝对听劝,并且为人并无远大志向。
尽管,她相当钦佩如今正在前线征战沙场,巾帼不让须眉的宁远将军,但她自诩贪生怕死,恋慕安生日子,就算要她苟且偷生,也勉强可以接受。
总之她不可能活得轰轰烈烈,感天动地,那样得要命。
她懂事。
“好好好,如此为兄便放心了,也对得起老爷子当初对我一番苦心教导……”
说罢,赵昇情绪急转,陷入了沉思悲痛。
时而雨停,赵昇寻往酒柜后处去找此间的牛掌柜,结账时他略一思忖,又买了四提果子干,色香如蜜。
余玉早早下了楼,闲来无事在门口转悠,见了赵昇出来,目光在他左手上打了个转,眼珠骨碌碌的,嬉皮笑脸问道:“带回京给嫂嫂的?”
赵昇两步跨出门来,没好气道:“这两提是给你的。”
余玉接了果子干,笑嘻嘻地顺口卖了个乖:“唉……赵兄何苦破费,我会制果子干啊,嫂嫂若喜欢,待我去了住着,嫂嫂何时想吃,想吃多少,我可不得忙不迭做了给嫂嫂送去。”
看她这一脸轻松堆出的笑意,赵昇的目光却略显苦涩复杂。
“……你这满口好话,倒是张嘴就来。”
他倒忘了,余玉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的日子过了多年,徐姓老爷子虽严,对这个外孙女始终多是爱护,竟也放任她摒弃从前一身的教条规矩,如今余玉一时却要远离生养她长大的南乡,跑到偌大的京城寄人篱下,自己又算不得她真正的兄长,只怕不如血亲可靠,对他们夫妇二人,阿玉便少不得言语行为上的讨好笼络。
她这些年以男儿身份混迹江湖,已是炼得一副敏感多疑又大胆的心肠,她肯随他走,何尝不是一份难得的信任。
尽管这些年他偶与徐老爷子书信往来,以便请教学问,可到底多年未曾接触,余玉已不是以前那个十三岁的孩子了。
……
京都,楚王府。
“杨卫忠的那些破事,难道还没见个眉目?”
书案后,一男子端坐在太师椅上。
靴旁垂落的是银丝蟒袍,彰显地位之尊,显然是生在王侯之家。
男子已至不惑之年,岁月却格外优待于他,使他相貌仍是端正儒雅,可见年轻时的风姿绰约,此刻男子轻抚眉心,眼底满是郁色。
书房中乌压压站了六七人,唯有下首一人是廷尉府遣来回话的官员。
此人不急不躁道:“回王爷话,廷尉大人已遣了廷尉右监赵昇秘密到访,目前人早已下了江南,地方州县也派出人手暗中寻捕孙磐,只是此人狡猾,官差们尚在实行诱捕。”
“呵,诱捕……他们当这是在钓什么大鱼?”
楚王不耐地嗤笑一声。
“难不成,还要同本王讲什么徐徐图……”
吱呀一声,书房的门被人自外推开。
见到来人,楚王话语一滞。
“辰安,你不在房中休息,怎的过来了?”
魏霆几步迈入,只见他虽身型高大,该是孔武有力的,面容却异常的削瘦白皙,瞧着不过弱冠之年,相貌却是与其父不尽相似。
二人相貌俱是温润儒雅,相貌端正,楚王生得偏雅气些,如同文士,其次子魏霆则不同,五官偏端正些,倒是可武可文的气质,想来是随了其母,其母出身武将之家,孩儿英气端正些,想来便是肖似其母。
“孩儿见过父亲。”
楚王眉间一皱,眼底关怀之意毕现,竟亲自近前躬身去扶。
“你身子不好,家中做甚虚礼……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公子看座!”
“下官见过二公子。”
魏霆眼皮一抬,拱手虚虚一揖:“各位大人,有礼了。”
端的是有气无力。
对方眉目一扬,微微颔首致意,心中却暗道这二公子果真是羸弱病体,谈何习”武。
这倒有趣,这楚王魏珅虽是个风雅的主儿,却是能文能武,颇有些贤能手腕,奈何长子魏诺势微,生母病逝,无母家可倚仗。
次子魏霆由那位出身侯府的续弦王妃所出,侯府强盛,尤以其外祖母,乃是先帝亲封的舞阳老太君,奈何这位二公子天生有缺,体弱多病,无法习武。
徒剩一女儿,唤做魏莘,取之学识丰沛渊博之意,魏莘倒也不负所望,生得文静端丽,聪慧过人,是当今京城数一数二出挑的才女。
可惜了,再好,又能如何?
这亲王府,已隐隐初呈败落之势。
……
菱花镜后,是女子轻捻翠黛,正细细描眉。
“七娘子,夫人唤你去鹤舒堂聆训。”
闻言,秦聆手上动作一顿,微微侧首,耳畔青玉珠坠随之浅浅曳动,面上温容,虽隔一道屏风,仍是柔笑。
“有劳祥娘子。”
屏风外,那老妇略一颔首,躬身退去。
待人走后,有侍婢莲步轻移,端上一身绣藕花的绿梅小衫。
“姑娘,可要更衣?”
秦聆端起茶盏,轻呡一口。
见她不曾发话,侍女心领神会,默默退下。
半盏茶后,秦聆迈进秋山院的庭门,步子却比往日里还要稳缓些。
“姑娘怎的了,莫非忘了什么物什?”
身旁的侍婢有所察觉,低语相询。
秦聆轻轻摇头,拎裙上阶,穿廊而去。
只是从前多在这秋山院的鹤舒堂聆听夫人教诫,如今出嫁在即,思及到见一面少一面,徒生感怀,眷念罢了……
“七娘见过母亲,母亲妆安。”
座上,雍容的妇人正抚鬓角一缕银丝,似已出神,闻她来,温和地同她笑笑,轻挽广袖,招一招手:“聆儿,你来。”
秦聆颔首,却衣俯身上前去。
有侍婢捧来木墩,容她靠前安坐。
“我与你父亲为你早早定了亲,却留你逾三年到十八,让你出阁晚些,便是为了成就如今真正称心的如意良缘。”
秦聆愣愣的看着秦夫人将她冰凉的手拉过,握入温暖的掌间。
“母亲?”
“若是婚事匆匆,难免遇人不淑,我……”
说到此处,秦夫人眸光一闪,随即抬眼含笑。
“有道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赵昇与你定亲,已有三年,如今婚期将至,母亲也未曾见过他有什么不妥之处,你觉得呢?”
秦聆低下头,沉吟片刻,缓缓道来:“七娘觉得……赵大人在官场沉浮中,精明强干,懂得明哲保身,于人情世故上,敦厚良善,有颗赤诚之心,不迂不躁,不愚不奸,拿捏得极妥。”
闻言,秦夫人总算舒了口气,那笑中掺杂的情感,半是欣慰,半是释然。
“你是个懂事的,既对那赵昇满意,母亲与汝父自是欢喜的,惟怕你这孩子想不开。”
秦聆素来剔透聪慧,此一时却是不解此言。
“我知你琴棋书画,样样习得精妙,不比高门嫡女差,想是心气高的……”
秦夫人眼中又浮起几分忧患,语气越发温柔。
“可庶出的女儿嫁去的门第总是不算太高的,享不了什么荣华富贵,我又不愿你去给达官贵人做妾,或是为人续弦,想来你也不愿的……你可懂我吗?”
秦聆一怔,眼里沁出点点莹光,含泪点头:“七娘明白。”
“我知母亲素日待我严厉,乃是爱之深,责之切。如今母亲已为上头的六位哥姐儿们操持过婚嫁,我是家中老幺,也将出阁离家,母亲不舍我,我也知母亲用心良苦的。”
秦夫人终于为之开怀,亦是戚然落泪,忽的想起什么,反手摸向鬓发间,顺着发髻抚了上去,取下一支水头极好的翡翠掐丝凤尾钗,拨一拨秦聆发间,指尖一转,钗尾已没入乌密发间,温厚的指腹怜爱的抚过她面庞,拨去细碎的绒发。
“赵家门第虽低,胜在家中人口简单,贵在赵昇为人正直赤诚,又待你分外上心,母亲当年算是不曾瞧错了他,如今一分一毫,俱都历历在目,便是有一日他变了心,聆姐儿也莫怕,尽管回家,秦府的女儿,王氏的外孙女,管是什么嫡庶之分,都不是能任由旁人欺辱的无能之辈。”
她声音虽柔虽缓,语气慈爱,落在耳中却是威严沉重,掷地有声,颇有种以柔克刚的强劲。
光禄勋夫人秦王氏,出身权臣世家。
若要形容此妇,唯有手段强硬,心肠柔软,这八字再妥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