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第十七章 离京 ...
-
华翟心在“左迁”月氏的前日,只向京里的一人告别,那就是她的副将华秦容。
那日雪后刚刚放晴,整个京城晶莹一片,金色的阳光从白云的缝隙里面透射下来,照在华翟心白玉似的面颊上,晶莹华彩。
华秦容盯着明艳的侧面看了好久,好半天才觉得不好意思般收回了目光。华翟心为华秦容在白玉杯中斟了满满一杯清酒道:“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华秦容自是对华翟心依依不舍,此时强颜欢笑道:“这话应该由我来对将军说吧。”
华翟心抬起头来,微微一笑,容光逼人:“我已经不再是什么将军了,所以也不需要什么副将。”
华翟心此话事出有因,封王之后,华翟心麾下的十五万玄甲兵只留三万在身边,余下十二万,由华秦容统领六万,其余六万,则分由左相的长女萧风涟和大明宫主管崔浩分领。好好一支彪悍无敌的军队,硬是被分割的四分五裂,一想到这里,华秦容就心痛无比。
眼看华秦容明艳如海棠一般的脸庞泛起愁容,华翟心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便慢悠悠的道;“你愁什么?你以为玄甲兵是属于我的吗,你错了。玄甲兵再厉害,也是属于陛下的。陛下自己不心疼,要将它拆散,旁人再着急有什么用?”
双手握拳,华秦容恨恨地道:“我知道,我知道陛下是什么心思。她是想用利用萧家的势力来削弱将军您的势力。但是,您一旦到了月氏,她就会放心吗,那是她又会担心萧家的势力太强,威胁她的皇位……”
凤眸微眯,华翟心的眼中略含警示之意,纤纤玉指捏着白玉酒杯道:“秦容慎言,妄猜圣意,可是为人臣子的大忌。再说,这也是为君的代价之一吧,永远不能完全信任什么人。用不了多久,圣上就会对萧家下手的。”
华翟心一边说,一边暗想:即使如此,我还要不惜任何代价君临天下吗?也许是立于万人之上的感觉太过诱人了吧,我抵挡不住这样的诱惑。这样想来,我还真是骄傲得无可救药。别人都能忍受一生屈于人下,为何我偏偏就不行?
华秦容不知华翟心话中深意,便道:“已经下手了。末将听到消息,圣上最近新封了一个淑卿,就是原本大人身边的人。这样算来,后宫的一后二卿,一个是萧家的,一个是霍家的,一个华家的,也许是陛下的平衡之道。”
华翟心一早就从宫里得到路雅被封为淑卿的消息,想来活泼跳脱,视天下礼法为无物的路雅竟然被冠以一个“淑”字,华翟心就觉得滑天下之大稽,萧皇后若是得到这个消息,准得给气病了不可。
见华翟心精致的嘴角微露笑意,华秦容便道:“大人这个样子,是为路雅感到高兴吗?”
华翟心顾左右而言它;“没想到,他还挺有能耐的。陛下也算是精明过人,可惜呀……”
若是我,一定会杀了他,永绝后患。
剑眉微微上挑,凤目更如水晶一般,带有一种迷离的狠意,华秦容爱极了华翟心这样的表情,每当在外征战时华翟心露出这样的表情,接下来她们的敌人就要倒大霉。
见华秦容又毫无顾忌地死盯着自己看,华翟心便岔开话题道:“我此去月氏,一时半会不会回到京城来。华家的府邸空着也可惜了,不如就借给你住吧,强如你一直住在朝廷的驿站里面。”
听闻此言,华秦容好似有些为难,半晌才喃喃道:“其实,末将……”
“怎么,你如今有更好的去处?”
“左相见我孓然一身,便在城东为我安排了一处住所,倒并不大,不过总算是她的一番心意,末将觉得却之不恭。”华秦容一边说,一边偷眼观看华翟心的神色。
华翟心不怒反笑道:“好呀,我人还没有出京师,她就跑来挖人,挖的还是我的心腹爱将,太不仗义了。”
华秦容也笑了:“您跟左相能讲什么仗义,她不是您的死对头吗?末将也是将计就计,敷衍她一下,免得您一走,她就拿末将开刀了。”
华翟心摇摇头说:“不会的,她就算有此心,陛下也不会答应。我一去月氏,是你高升的好机会。北边的匈奴有萧将军守着,西南这边怎么办,还是要靠你吗?她拉拢你还来不及呢,怎么舍得害你?”
“只是,可惜了那六万精兵……”华秦容的言下之意,是指被萧风涟和崔浩刮去的六万兵马,哪一个不是以一当十,彪悍无比。
华翟心淡淡一笑,道:“百万雄兵易得,将才难求。你以后自有远大前途,别辜负我当日栽培你的一片苦心。”
“大人您放心,要不是有大人的一意提携,怎么会有末将的今天。末将生是大人的人,死是大人的鬼。以后只要大人的一句话,末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明日华翟心就要不远万里前去月氏,不知哪年哪月再回京都。华翟心虽从未向华秦容透露半点她的野心,但是华秦容在华翟心身边多年,深知她的性情,又岂肯相信她会偏安一隅。此时先把话都说在前面,免得以后相隔万水千山,有些闲言碎语传到华翟心的耳朵里,让她心生芥蒂。
华翟心一边呷着清酒,一边浅笑,道:“你呀,还太嫩。这种话,说出来就不值钱了,得放在心里才是。再说,我要你为我变鬼干嘛,只有你活着,才能帮到我。”
“是,末将是经历尚浅,还有许多需要向大人习学的。”知道华翟心在调侃她,华秦容脸泛红晕,颇为动人。
“向我学什么,你向左相去学吧。”
华秦容知道华翟心是开玩笑,便岔开话题,道:“沈大人呢,他还好吧?一把年纪了,要远迁边疆,真是辛苦他了。”
华秦容此话,倒是勾起了华翟心的惆怅,她用手托腮道:“次父他,此时正在收拾行囊,恨不得将整个华府都搬到月氏去呢。可惜呀,可惜……”
“唉,快点,快点,快着一点。明日大人就要出发了,这些都要打包带走,还有这些,也不能留下。”
沈慎一身湘色的细麻长衫,系着一根玉色丝绦,在华府的大厅忙得不可开交,嘱咐奴仆小厮们打点行礼。华翟心日常爱的兵法和书籍自然不能留下,华府几世珍藏的书画和玉器也要带走,还有金银器皿和各类瓷器,俱是举世罕见的珍品,沈慎一样也舍不得拉下。
华旒君一身紫衣,颈上披着狐裘,好整以暇地靠在大厅的红柱上,眼看着沈慎忙得团团转,不帮忙不说,还在一边说风凉话:“我说沈慎,你带这么些蠢笨的东西干什么,既不能吃,又不能睡,带过去也没人料理呀。”
“什么,你说什么?”沈慎双目圆睁,人看上去年轻很多:“什么蠢笨东西,这些都是你姐姐心爱的玉器,怎么可以留在这里?”
“舅父说的对,人都已经死了,还念着东西干什么?”一声清澈的话音传来,华翟心一身白色绣绿萼梅镶兔毛的冬衣出现在大厅里,带来了一阵凛冽的寒气。
“你……你……你……你们这些无情的人……”实在受不了华翟心和华旒君的洒脱和淡薄,沈慎捧着一只翠玉香炉不肯放,恨恨道:“你们不带,我自己带,大不了晚上我就抱着它睡。”
“次父,你不要耍小孩子脾气,也不想想你今年都几岁了。”华翟心想想有些好笑,用手接过那翠玉香炉道:“我们到了月氏,连住得地方都没有,要这些贵重器具干嘛,晚上抱着招贼吗?”
“什么,堂堂的亲王连王府都没有,让我们去了住帐篷吗?”沈慎缓缓松手,大受打击:这下好了,东西都白收拾了……
华旒君一脸淡定,走过来拍拍华翟心的肩膀道:“圣上这是想故意刁难你吧。”
华翟心看着沈慎迷茫的表情,不由地浅笑道:“若是圣上想刁难义父的话,显然已经得手了。”
“你们两个,眼见我着急,你们很得意是不是?”沈慎生气了,他真的生气了。
怕沈慎真的发飙,华翟心便道:“柳素呢,见次父忙得这样,怎么不来帮忙?”
华旒君不厚道地心想:他来能帮什么忙?越帮越忙吧……
此时的柳素,正在自己的寝居,收拾行礼。他知道华翟心此次前去月氏,前途多劫,便也没有细心收拾,只是装了一箱贴身的衣物,金银古董一概不带。
在整理螺钿小柜的时候,柳素翻出了藏在柜底的双鱼玉佩,就是他在称心馆从华翟心身上偷来的那块,此时摸着,却还玉有余温。柳素犹豫了良久,还是将那玉佩塞到了怀中。
同是深爱华翟心的人,霍如闻和路雅都先后进了大明宫,柳素也不知他在华翟心身边还能待多久,只是他渐渐明白,他所痴心的女人,在有些时候真是一个魔鬼。但是为何她越是如此,自己也就越迷足深陷呢?柳素自嘲地笑了一笑,拿着他的一箱衣物来到了厅堂。
沈慎一见他,连忙向他诉苦道:“柳素,我们到月氏,连住的地方都没有。翟心也不早说,让我白忙活了几天。”
柳素微微一愣,倒也没有太过惊讶。富贵荣华,本来就是过眼云烟,华翟心的心太高,怎么会注意到这些呢?他便道:“既然如此,金银玉器就不用带了吧。大人,您还有三万精兵要跟着去,是不是要多带一点粮食?”
华翟心道:“不错。除了粮食以外,将府里的书籍一并带上,再多带一些冬衣,如今是冬日,月氏那里都冷的很,免得过去把你们冻着。”
沈慎喃喃抱怨道:“这哪里是封王呀,简直就是流放。陛下她……她……”
华旒君笑着说:“得了,得了,别想不开了。今日失去的所有东西,总有一天,会连本带利地要回来。”
第二日,华翟心带着三万亲兵、一车家眷、三十车粮草、两车书籍和五车布帛,于清晨拂晓之际,离开了京城。
红日才刚破晓,透过层层浮云,喷火蒸霞一般光芒万丈。华翟心骑在爱马雪霜之上,回头一看,整个京都在清晨的霞光照耀之下,层层叠叠露出青灰的轮廓,美如仙境。
京城真美,我也舍不得走。但是,失去就是为了获得更多的东西,我一定还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