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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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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的朝国元旦湿漉漉,入夜的朝国元旦火热热。九州之内没有哪个民族堪比朝人,能将冷静与热情融和得这般自然。
白日的澜沧江烟波浩渺,参差不齐的巨型岩石矗立两岸,啼叫不止的尖声猿吼不绝于耳;岸边景致变化多端、奇峰嶙峋,绿水青山,相互掩映,迷醉人心。入夜的澜沧江却一改日头下的青俊卓然,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延绵天际的河面上,盈满蕉树叶杆制成的椰油灯,闪烁的灯光随着夜风的轻拂,明明灭灭,闪闪烁烁,仿若苍穹繁星坠入人间。良辰美景,情意绵绵,风流少年期望获得秀慧佳侣,如花美眷祈求觅得如意郎君;君王贵胄企盼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平头百姓渴望赦免罪衍,一生平顺。
宽广荧光延延绵绵,荡荡漾漾。看着现下宛如银河鹊桥的江河澜沧,白漪澜心中徒生些许哀伤。想来那遥遥相望、飞星传恨的牛郎织女尚能在灵物喜鹊的帮衬下,一解相思;而自己,恐怕今生注定与君无缘。心下萧索的白漪澜,那盈满心间的伤怀,不自禁的沁了出来。面对这般旖旎多姿、浪漫多情的美景,有人触景伤情,有人即景寓情。
望着从来不屑苍生鬼神的靖安侯顾凤生,手捧状似白兰的剔透水灯,焚香袅袅,双手合十,虔诚祈请的样子;朝国一众见多识广的皇亲国戚朝、文臣武将,无不露出一副活见鬼的呆滞模样,心下暗叹果真犀利不过枕边风,红颜祸水,儿女情长。笃信心诚则灵的顾凤生,一心一意的和那澜沧河神打着商量,兀自失了察言观色的先机,待其回转身来,众人早已强忍内心波澜、神色如常,谈笑风生起来。
如此这般,顾凤生自然未能亲眼得见白漪澜面上的几番变化。静候岸边多时的稚童,少不更事,随着心性、争先恐后犹如顽皮猴儿般蹦入河中,“噗通”声不绝于耳。水灯随着波心儿荡起的圈儿圈儿涟漪,愈飘愈远,望着那朵飘摇不灭的白兰,顾凤生兀自欣喜不已。若世间真有那澜沧河神,那他定然知晓白兰的花语吧,她顾凤生要的是纯洁——真挚——的爱。
“刷——乌——”、“刷——乌——”!循着响声,白漪澜但见一枚枚细瘦竹身,拖着长长的竹尾,宛如天际流火般直冲云霄,待渐行渐远的黑点儿行将湮灭夜空、消失不见时,忽的,墨色幕布间绽放朵朵银花,群星争辉,光彩夺目。
“哟~这不是,靖安侯顾凤生么。怎么今年放高升,这么大阵仗。莫不是吃一堑长一智,妄图以人海战术取胜?”
但听这番冷嘲热讽,白漪澜心下不禁为这口无遮拦的娇俏女子担心,和顾凤生耍嘴皮儿,她定会自讨没趣。谁知方才犹如巡道恶犬,四仰八叉恨不得撒泡尿占山为王,霸着这有利观赏地儿不放的顾凤生,竟似那见了猫的耗子般,拉着自己分秒不待的舍了地盘,逃之夭夭。惊诧不已的白漪澜,心中油然生出满满好奇,这世间能让顾霸王避让的人可谓屈指可数,这年轻女子究竟有何本事?白漪澜不禁回首打量起来。
轻盈窄袖短衫,紧裹蜜色玉臂,前后衣襟齐平纤腰,紧裹腰臀,裙摆长至脚踝;加之衣衫质地经柔、色彩明丽;面前女子可堪清纯娇美、亭亭玉立。这风流成性的顾凤生,什么时候,竟然对绝色美人,避之唯恐不及了?
难得见到自家骄纵霸道的小妖孽,这般畏缩模样的朝国皇帝秦爵,挑高一边剑眉,剪水双瞳,盈满疑惑的睨起身旁仪态万方、姿态优雅端坐着的刀亦柔来,后者淡笑不语,轻摇螓首。好吧,她是有所隐瞒!身为双生姊妹,即便刀亦心将她不入流的所作所为,捂得多么的严丝合缝;心有感应的自己,知己如彼的自己,怎么可能猜不到这作死的刀某人干了什么。不过,谁能猜到素有“金孔雀”美称的她,竟有着堪比蛇蝎的罂粟心。
惊魂未定,夺命狂奔的顾凤生,慌不择路的牵着白漪澜汇入人潮,大隐隐于市嘛。因着惧怕白日那般四面楚歌、走投无路的情境再现,逃命时,自忖心思缜密的顾某人竟然干起了顺手牵羊的勾当,不知哪两个倒霉的“花腰傣”,竟在不知不觉中被盗走了头巾。
心下虽满负疑问,但自忖认识顾凤生已足年余的白漪澜,却硬生生的咽下行将出口的询问,庆幸起自己不是那不懂绕弯儿的直肠子急性人。若是问出口,那还了得,这刚愎自用的顾某人,不知会瞎想到什么境地,定会笃信自己已然动心;即便自己一本正经的解释又如何,心花怒放的她会将自己言之凿凿的否认,视为倔强别扭的羞怯醋意。
白漪澜的疑而不问,顾凤生巴之不得。不屑言谎、敢作敢当的自己,定会在她的质问下,一五一十的说出那不知廉耻的蛇蝎毒妇刀亦心的滔天恶行来。试问,有哪个好姑娘会耍诈使计的挖个“母凭子贵”的坑让人跳,幸好她顾凤生不是任人玩弄鼓掌的蠢驴,若这恶女奸计得逞的话,自家那盼孙心切的老娘定会使尽法儿让自己和这条毒蛇成亲。一朝被蛇咬的顾凤生,见着这狠辣不已的刀亦心,自是退避三舍,好吧!她承认,比起不怕死,她更怕不要脸,对这自荐枕席的刀某人。顾凤生的惧怕厌恶程度堪比那恶心不已的黄婆子。
忽的,“吱!吱!吱!”呼啸声次第响起,一簇高升乱中有序、腾空而起。墨色夜空,霎时因着这群高升尾巴儿拖出的炽烈浓烟,失了清明。“澜儿,抬头!”循着顾凤生兴高采烈的朗声阔语,白漪澜仰首看见的,竟是白雾渐湮间,那艳丽非常、夺目无比的四字魔咒,凤生漪澜!原本循着小说戏词,业已编排出一段自忖十足感人情话的顾凤生,吱吱呜呜、磕磕绊绊半响,硬是没那面儿皮将肉麻兮兮的“为着你,不惜倾尽天下,踏碎这盛世烟花”说出口。
眼下,那宛如磐石不移的四字誓言行将消逝天际,抓耳挠腮半宿仍无计可施的顾凤生,自是扯了二人头上佩戴的艳色花巾,修长玉臂揉抚佳人腰身,以实际行动证明爱意。顾霸王将白漪澜身子紧锁怀中的同时,却也不放过那惊吓微启的樱唇,循着心鼓召唤,红唇轻开,灵活长物,邀约共舞,追津逐液。
方才,朝国众人因夜空中那前所未见的胜景大呼过瘾、交口称赞的同时,自是睁圆了双眼、擦亮了心神,将眼力所及之地儿巡视了遍儿。而那色胆包天、摘下头巾轻薄佳人的顾凤生,自是再一次的成为众矢之的。倏地,呼声雷动,掌声不绝,朝国民众不自禁的为这倾情一刻再次动容。
这不要脸的顾凤生!眼眸微开,瞥见万众瞩目、耳听掌声雷动的白漪澜,怒意暴涨,心随意动,原本那一动不动的两排银牙,狠狠的咬住了顾某人的柔嫩小舌。上一瞬,仍沉浸于白漪澜口中美好的顾小狼,下一秒,即被这毫不“牙”软的啃噬,疼得歇了火。一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泪汪汪可怜巴巴的望着须臾之间化身恶妇的白漪澜。
忽地,一枚高升不知怎的,竟然失了准头,原本那射向夜空、马力十足的厉害物儿,现下竟朝着立于高地的顾白二人冲来。面对这措手不及的危险情境,朝国民众一时慌了心神,心下胆怯的老弱妇孺们不自禁的以手掩面,不堪面对行将血肉模糊的惨景。
看着离自己愈来愈近的杀人利器,白漪澜嘴角竟不自禁的展露浅显笑意。下意识的,顾凤生揽了白漪澜藏于身后,扯了脖间打小佩戴的银坠,行将朝着那急速如剑杀将而来的高升射去。谁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身后那乖顺安然的女子,竟枉顾其素来严格恪守的梁国礼仪,迈开脚步,展开身子,仿若急迫的赶赴与死神不见不散的约会。
顾凤生从来不知道,现下孱弱至此的白漪澜,奔跑起来竟还有如此速度。那抹银白生生挡住了阻击路线,现处河滩,四周空旷,即便妄图借着他物,曲回相击也无法。白漪澜,你就这么想死么!我顾凤生偏不遂你的心愿!
见识过顾凤生手段的白漪澜自是不想死,她倚仗的不过是早些时候,有幸发现的真相而已,顾凤生千算万算、不择手段,却从未伤过自己,不是么。她想要的,只是顾凤生能飞身前来,以身为盾也罢,以手相阻也好,她想她伤,她盼她死!
忽觉自己落入一个温暖急切的怀抱,白漪澜笑了,真心实意。耳边夜风呼呼作响、眼中景物犹若急速回撤的光影,近了,近了,高升近在眼前。眼看杀人利器,行将撞上这飞身相迎的二人,朝国民众面上无不露出哀伤悲切的神情来。
看着离自己咫尺之遥的厉害物儿,白漪澜方才犹自镇定的内心,忽的慌乱起来。难道说心思细腻、城府如海的顾凤生,循着蛛丝马迹,发现自己心中盘算了么?不!应该没有,若是那样的话,她压根没必要分身前来、搭上自己。
许是做了多日夫妻,白漪澜现下竟能分毫不差的拿捏住顾风声的心中所想。阎王的催命声已至耳边,烟雾弥漫中,身后人紧揽自己矮身斜立,忽的伸出修长右臂,以掌为托,生生将那枚横冲直撞的高升,托向天去。烟花绽放中,耳边传来惊魂未定的朝国民众潮水般的欢呼。
看着顾凤生血肉模糊的右掌,目的达成的白漪澜百感交集。急冲冲飞身而来的刀亦心,恨死了这不知好歹的白漪澜了,虽然顾凤生经历的险境全拜自己所赐,可千算万算,哪知道会有这一出啊。心下怨恨、迁怒于人的刀亦心,自顾自的横亘在顾白二人之间。
好吧,虽然她顾凤生武艺高强,可正因如此,从未有人能让她受过这等痛!人说十指连心,当真不假,这次竟硬生生比萧守正刺伤肩胛的那回,还要痛上十倍。看着自个白骨尽现的右手,思及后日自个行将“夫”纲不振的可能,顾凤生当真是肉疼疼、心酸酸。于是,龇牙咧嘴、已近晕厥的顾委屈,难得的,见着刀亦心没有逃,却还乖乖的像是得了庇护的受伤幼兽,吸吸鼻子,瘪瘪嘴角,竟在刀亦心的搀扶下,行将打道回府。
“凤生!”血液愈流愈猛,此刻晕晕乎乎、昏昏欲睡的顾凤生,却仍能清楚的听到白漪澜那饱含恳求的呼唤。习惯成自然般,自顾自的回转身,挑起一边眉毛,咧着嘴角,有气无力的应着。
方才被急迫万分的刀亦心挡住视线,尴尬不已的白漪澜,四周但看,循着方才高升射来的方向,她看见了,一个被群情激奋的众人团团围住、拳打脚踢的男人。照着这般不顾轻重、显然妄图致其死地的狠劲儿,这一时疏忽的男人,恐将命不久矣。循着心中所想,心地善良的白漪澜自是不自禁的,唤起了自个心中无所不能的顾凤生来。
肩上重量愈发明显,刀亦心知道,这死冤家,若是再不止血,怕当真要死翘翘了。刀某人心中,不禁怨恨起白漪澜的厚脸皮来,但为着自己谋划多时行将成功的计策。方才仍显急迫不及的刀亦心,却也停下脚步,配合着背转身来,只是神色不耐,语气粗俗,“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仿若对刀亦心泼辣无比的话语充耳未闻般,白漪澜自顾自绕过那挡道的女人,行往顾凤生跟前,心中虽有万般窘迫,谁让前一秒妄图置其死地的自己,现下竟不知羞耻厚脸老皮的提起要求来。咯咯噔噔间,白漪澜鼓起勇气、磨蹭再三,终于将心中所想,吐出了口。“凤生,帮帮他,好不好。”
“好~”只要你说,我定会答应!昏迷前,恍恍惚惚间,顾凤生看着白漪澜面上,噙起自己多日来鲜少得见的真切微笑,暗自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