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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太山 ...

  •   “小庄?”盖聂踉跄后退数步,勉强用木剑稳住身形。
      “一头牛而已,师哥何必痛下杀手。”卫庄调侃,突然他语气一变,蹙眉道,“你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盖聂看去,那地上唉唉乱叫的可不是一只牛,这是一只玄牛,通体漆黑,双角内弯角尖寒芒闪烁,据说这牛力大无穷,牛角硬如玄铁可穿山破石,故而得名玄牛。不过此时这只牛断了一只角,它唉叫着想挣扎站起来但是后脚无力怎么也爬不起来,好像后腿脱臼了。
      “你怎么……”盖聂刚想问话,突然又吐出一口黑血,双腿一软,不自觉跪了下来,这毒发作的好快!
      卫庄二话不说运指如电,迅速封印他周身各大经脉,绕到他身后,狠狠在他背后一拍,盖聂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黑血,粘稠的血液落在地上,里面有一节拇指长的类似藤茎状的东西不停的扭动。卫庄冷哼一声,鲨齿剑光一闪,那地上的东西在剑气下粉碎。
      盖聂吐出这东西来感觉呼吸顺畅多了,他向卫庄道:“小庄,谢谢。”
      “这食人魔花的花茎通过伤口进入人体内,顺着经脉钻到心脏,能借体重生。师哥,你被这玩意儿缠上了不想着逼毒辽伤,药都不吃,就敢带着它四处乱窜,嫌命太长了么?”卫庄冷嘲。
      “是我大意了。”盖聂虚弱回道,“药用完了。”语气有点无奈。
      “你这一个月把自己身上的药都用完了?”卫庄不可思议,他们从鬼谷带常备药虽然不多但也不少,他无法想象这一个月里盖聂被死亡威胁了多少次,逼他到了丹药尽竭的地步。
      卫庄冷哼一声,丢他一堆瓶瓶罐罐,解毒丹,金疮药,养血丸,都是疗伤的上品灵丹。凉凉道,“伤成这样,还能一技必杀玄蛇,师哥,这一别三日令人刮目相看呐。”
      “若非你及时赶到,我未必能活。”
      “师哥,你又谦虚了。”
      盖聂服了药,运功炼化药性,卫庄打开伤药替他上药,盖聂背后侧腹有数道深口,最深的一处肉翻见骨。伤成这样,还能秒杀玄蛇,他师哥真不负剑圣名号。没有绑带,他直接撕了盖聂里衣包扎,趁着盖聂疗伤之际,卫庄过去把那条百尺余长的玄蛇七寸划开,取出蛇胆顺带出一粒鸡蛋大小散发着微芒的软体珠子。
      好家伙,这只玄蛇竟然结丹,这道行至少五百年。卫庄收了蛇胆和内丹,那只玄牛还在挣扎不休,他路过时冷冷道:“闭嘴。”
      他声音极冷,眸光寒若冰潭,厉如剑芒,那畜生吓得一个激灵,以头伏地,栗栗危惧噤若寒蝉。
      “小庄,你抓它做什么?”盖聂已经完毕,问道。
      “吃了。”卫庄把蛇胆递给他,闻言又瞥了眼那头独角玄牛,凉凉道,“当脚力。”
      “脚力?”
      “师哥,你真打算靠你这双脚走出这十万大山?”
      月前两人不欢而散时,卫庄御剑飞行并没有急着飞出云泽,而且绕着云泽探查了一番地形,云泽号称世界脊脉,山有十万,地形复杂物种丰富多样,卫庄在天上看过更多不可思议的强大生物生活在云泽深处,那些生物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勉强猜测出来还是以前在山海经中记录过的。这愚蠢的师哥想徒步走出大山,碰上一只那种生物绝对尸骨无存。后来他看到了一群河边取水的玄牛群种,便动了心思,趁着这头倒霉的玄牛落单之际直接活擒。他这么快找到盖聂也是意外,那株食人魔花濒死之际自爆妖丹,妖气冲天,他就是想过来一探就近,然后就看到奄奄一息的盖聂。
      蛇胆性凉能解毒,这只五百年道行的玄蛇胆药效更甚其它普通蛇胆,盖聂服下后,感觉眼前一清,被魔树毒影响的视觉神经已经恢复。
      “师哥,脚力捉过来了,其他就看你的了。”
      盖聂的比较严重,需要修养。这里是玄蛇地盘,玄蛇已死已没有其他危险生物,两人干脆就在此地修养,盖聂生了火,卫庄拿出炼药的鼎炉,盖聂看看他,没有说话,沉默的接过驾于火架上,丢了洗净切段的蛇肉熬汤。鬼谷子若是在这里肯定气死,绝世宝贝盘古鼎就被这两败家逆徒拿来熬汤喝。蛇羹肉美汤不必细说,卫庄吃得心满意足,心里想:果然还是跟着师哥有口福。吃饱喝足,盖聂自觉得做着清理的工作,卫庄可能是良心发现,觉得放着他师哥这么一个伤号忙进忙出不太好,于是趁着盖聂疗伤之际,他提着鲨齿进了古林里转了转,天将黑时,倒手拖着一株两三人合抱的古木回来,不用的枝丫已经被他削净,只留着主干粗枝。卫庄拖着这足有数百斤重的古木过来时,盖聂抬眼看了一眼,心里也惊叹,他师弟的力量,如他师尊鬼谷子所说,卫庄铜筋铁骨,肉身之强悍,绝不输于上古妖兽。
      卫庄用鲨齿清理一片空地,把古木往那里一丢,大爷一样坐回火堆旁,火架上新烤蛇肉串,旁边一小架上还炖着鲜美的蛇汤,他也不客气,拿起一串便吃。那玄牛已经被接好骨,此时战战兢兢在不远处吃着树叶,半点逃跑的想法都不敢有。它虽是畜生未开化,却本能的知道趋利弊害。两人虽然交谈甚少,却十分默契,不必卫庄言语盖聂已经自觉得拿起鲨齿运气劈开古木,花了一天的时间一辆简单的纯木打造的牛车做好了。车上铺了一些新割和青草,铺了厚厚数层,盖聂架车,卫庄跳上去单手后脑一枕青草堆上一躺,仰望蓝天白云,顺手揪出一束递给车前的师哥喂牛。两人同行,果然时间不会太枯燥无聊。虽然他这师哥平日也就是一个闷嘴葫芦。
      “小庄,想好去何处了吗?”盖聂架起牛车,催促玄牛前行,问。
      “师哥,你已经走到边缘了,还要明知故问吗?”卫庄随手扯出一根草根,用嘴无聊的叼着。
      盖聂笑了笑,道:“我在华胥博物志学上看过,书上言日出地,向东有海,海外有岛,岛上生扶桑,树盖遮天,金乌栖之。小庄可是愿与我同行?”
      卫庄嘴里叼着青草根,单手枕头,他像一只吃饱喝足晒太阳的雄狮,静俯卧牛车之上,姿态慵懒闲散,却又隐藏着凶戾,像是随时能提剑刺日一般。此时他晕晕欲睡,只回了盖聂两字:“啰嗦。”
      盖聂勾了勾唇,道:“小庄,坐稳了。”当下扬鞭,玄牛吃痛,散开足狂奔。山路崎岖,即使他们已经到了云泽边缘,官道成型,依旧不好走,本就是木轮木车,没什么减震效果,牛车颠簸如船行浪尖,但是卫庄身体如与牛车连为一体,无论怎么颠簸,他衣角都不带倾斜一下。两人架着玄牛又行了半月,此一路又遇凶兽拦路,妖魔横行,皆丧命于鲨齿和木剑之下。又过半月终有人烟,两人架车来到一个小村庄,此村百来户,本应该是人气旺盛,此时进村却是萧条,十门九空。两人奇怪,敲了好几家门终于在碰上一个开门。那是一个老妪,瘦干个儿,微躬着腰,抬眼看人时,白眼多黑眼少,似是眼有疾。
      “从外面来的?”老妪让路,让他俩进屋。
      盖聂道:“老人家,我们路过,借宿一宿。”
      “我们太山已经许多年没有外来人,村里的人都受不了逃走了,你们从哪里来呀,怎么走到这里了?”老妪似乎很久没有和人说话了,一逮到人就唠叨个不停。她端了一些米粥出来,汤多米少,生活已经十分贫困。
      这村是太山脚下的一个小村庄,山上多金矿,水中产玉,本是物资丰饶之地,太山的百姓非常的富裕,三十年前来了一个怪兽,老妪没有见过,只听人说过,那怪兽长着白脑袋,形如牛,独眼,听说它的尾巴像是龙尾,又长又粗,一扫能裂山碎石。自从这怪兽来到太山,山里的水干涸,草木枯萎,村民都得了一种怪病,抗过的不是耳聋就是眼瞎,或者是手脚萎缩,而抗不过的都病死了。三十年了,村民走的走死的死,如今留下的是走不动又死不了的老弱病残,靠着贫瘠的田地勉强吊着一口气。老妪给两人收拾了一间空房落脚,盖聂谢了老妪,推开窗户看着外面夜露,黑幕包裹着大地,夜雾灰白浓郁,远处山脊隐在夜雾中,影影幢幢。盖聂立在窗边,剑眉微蹙,卫庄脱了大氅,露出的紫黑色的劲装,蜂腰猿背,线条流畅,肌肉扎实,充满了力量的美感。他正准备睡觉,见盖聂站在窗前发呆也凑了过来顺着盖聂的目光向处看去。
      “太山正处于龙脊,这怪物脑子不太灵光,它应该向上走,顺着龙脊能找到龙眼,那里才是聚灵汇宝之地。”
      盖聂道:“也许,龙眼有更强的存在。”
      卫庄眯了眯眼,道:“师哥~,你又想当救世主?”
      他喊师哥时,尾音拖得长长地,声音懒洋洋,听得耳里像是在嘲讽。实际上他确实是在嘲讽。
      “小庄我们……”
      “两位睡了吗?”
      敲门声打断了盖聂说话,盖聂开了门,老驱端着洗脚水进来,他连忙接了过来,真诚的道谢。
      “哎呀,晚上不能开窗。你这两孩子呀……”老妪眼有疾,五感更为灵敏,她魏巍颤颤去关窗,边唠叨,“你们是不知道,自从那怪物来了之后这个村里枉死的人太多了,每到夜里阴兵过道百鬼夜行,邪得狠。晚上睡觉不能点灯,也千万不要开窗开门,我给你们使拿了夜壶,要方便就在屋里,明天带出去倒掉就是。千万不能出门,夜里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不可以出去,知道不知道?唉……你们这两孩子怎么就到这里来了?”
      盖聂把老妪送出门,老妪再三叮嘱他不能开门,开窗户,他一一答应,送走她关了门转身就见卫庄大刀金马的坐在床边,擦着鲨齿,寒光闪闪。
      “师哥,你见过百鬼夜行吗?”卫庄笑问。白眉下的如鹰的利眸闪着亮光,兴趣盎然。
      “不曾。”盖聂只是扫一眼就知道他师弟在想什么,鬼谷纵与横一直是作为死敌在培养,他们太熟悉彼此。
      “就算是好奇,小庄我们也不能出去。”盖聂也脱了外衣,灭了灯先躺到床里,他道,“鬼是怨气而成,我们不能一直停留在此,若不能彻底解决这里的怨气,便不能惹鬼祟,给老人家惹麻烦。”
      俗语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他们也许可以凭借一身本领出去闯一闯,自然是不惧鬼祟,可是之后了?一旦被小鬼记住了这里的气息,怨鬼作崇,他们一走,有危险的可能就是这位老妪。
      “哼。”卫庄哼了一声,黑暗中鲨齿噌地一声回鞘,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两人风餐露宿两个多月,第一次躺在了床上睡觉,虽然这床也不见得多舒服,好歹是比野外强太多,两人一身风尘此时也是累了,很快就呼吸平缓陷入梦乡。
      夜色更重,屋外阴风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好似人语又似婴泣,黑暗中两人都睁开眼。
      叩叩叩--
      外面传出三声敲门声,屋外的风更甚,有脚步从屋内慢慢传来,魏巍颤颤,吱呀一声,风吹开了外门。卫庄伸手要去摸鲨齿,另外一只按住他的手,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你回来了--”老妪的声音空灵嘶哑,不似人声倒似鬼语,“老头子啊……”
      黑暗中两人都绷紧了身体,盖聂横伸手压住卫庄向外伸的手,半边身体压在卫庄身上,两人靠得极近,盖聂温热的呼吸吐在卫庄耳廓,两人呼吸都很轻,屋外气息诡异,阴冷的气息自门缝透入屋内,屋内两人气息相缠,若有似无的暧昧自黑暗中升起。
      心跳有点失常……不可避免的想到一些过去的事情。
      卫庄勉强拉回有些脱缰的思绪,聚精会神的听着屋外的动静,空中有什么东西在飘动,好似是老妪散的纸钱,火点燃冥币的香火气味淡淡的传来,那老妪还在神神叨叨,“……我知道你饿了,日子难过啊。如今这世道,人难活你们做鬼的也难过。屋里是两个好孩子,你们不能进去,拿着纸钱走吧,别在造孽了。真要饿了,那两孩子带的有一头牛,你们分了它吧……”
      屋外阴风更甚至,隐隐夹杂着诡异的泣声,如鬼泣。哐当,有什么东西倒地。那老妪连连后退。
      “小庄……”两人从床上一弹而起,鲨齿出鞘,暗夜中寒光闪烁,卫庄手刚碰到门,哐当一声,那老妪踉跄退来,后背抵着门,把门堵得死死的。卫庄手抵着门,盖聂手压住他的肩膀,两人都没有动。
      “我一个瞎子什么都看不见,老头子,要是你就回去吧,过几日我多准备些香火钱,都烧给你。这些年我夜夜供奉你们,已经没有什么了。拿了就走吧,好好投个胎,说不定能投个好地方,比太山好,何苦守着这里?”
      阴风呼啸,吹灭了火堆,吹得纸灰漫天飞舞,门哐当一声又被风关上了。外面火光熄灭,再次陷入黑暗,而屋外,那种哭声更明显,那声音悲戚,好像有无尽的苦无尽的难,要向老天爷诉说。哭声中还夹杂着惊恐的惨叫声,有血溅在了纸窗上。
      那头玄牛?
      “别出声,听我说就好。不要开窗更不能出门。不管你们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好孩子,回去睡,睡着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门外老妪低低说道。说完又咳嗽几声,叹道:“我老了,眼也瞎,最近一直感觉呼吸不顺畅,可能也活不了多久。好孩子,天亮了就赶紧离开这里吧。这里不是你们呆的地方。它们就是闻到了你们生人的气味才进来的,你们别说话,回去睡吧,不要惊扰了它们,让它们过去吧,它们只是想回家而已。”
      外面阴风阵阵,哭声惨叫声,惊恐悲戚……这便是百鬼夜行吗?卫庄按着门的手松了下来,盖聂拍了拍他肩,两人沉默的回到了床上躺下,那老妪一直抵着房门,一直到屋外声音渐渐减弱,才颤颤回了房。下半夜屋里极冷,那是一种透骨的阴寒,两人盖着被子,依旧能感觉到那股寒意。盖聂被子下的手动了动,摸到了卫庄的手,卫庄的手因为练横剑,骨节比盖聂的要粗一点,掌心有层厚茧,他手覆盖了上去,卫庄的手是凉的。
      黑暗中卫庄嗤笑一声,低低道:“你害怕了,师哥?”
      他这一出声,窗外叩得一声,好像有什么在敲窗,卫庄立马闭嘴,不再说话。屋内寒气越甚,那敲窗声由轻叩改为拍,最后力气大的窗户摇摇晃晃似乎要裂开。卫庄眉一蹙,火气上来了,欲起身提鲨齿,盖聂压着他的手,另一只手按在他肩膀上,手心窸窸窣窣,却是盖聂以指在他掌心写字。
      屋内有东西……
      卫庄睁眼,屋里一片漆黑,目不能视物,五感更为灵敏,他感觉到有什么从他脸上抚过,他毛发倒立,身体一点点的起了鸡皮疙瘩,屋里面确实有东西。盖聂还在他掌心写着,只有三个字:
      老人家。
      这是在提醒他不要给老妪惹麻烦,他们大可一剑打散这东西魂魄,但是屋外了,百鬼夜行,他们不知道外面有多少这种鬼祟,只要逃走一只,后果不堪设想。
      卫庄抿嘴,反手撑开盖聂的掌心,盖聂练剑一直以巧劲见长,他手指修长,虽然掌心也有一层薄茧却不如卫庄的厚实,他的手掌不如卫庄的宽,指节修长却是十分的好看,当然这双手虽然好看,握剑的时候,稳如铜墙铁壁。卫庄鬼使神差用指腹捏了捏掌下修长的指节,感觉盖聂一僵,黑暗中卫庄无声的勾了勾唇角,在他掌心指尖轻划,与其说是写字不如说调情。卫庄写了四个字:多此一举。
      小庄……
      盖聂心底叹息,悄悄的缩回了手。但是卫庄的手又追了上来,五指撑开盖聂的掌心,指尖轻划,写道:师哥,你又要当缩头乌龟
      他似乎突然喜欢上这种掌心写字的游戏。有些事发生过不提并不代表会忘记。自从那个空间出来,又是十年同出同进,有些东西已经悄然在两人心底扎根。盖聂回写道:没有。
      卫庄手指摩挲着盖聂的指节,不再写字,偶尔指尖在盖聂掌心划过,却是无意识的乱画。他们曾执剑相向,也曾十指交缠,掌心相贴,可是他却是第一次静下心来感觉师哥的手。盖聂的手是暖的,掌心干燥,指节匀称,他手相较于自己,皮肤几乎称得上细腻。他的师哥似乎是天生为剑而生,他这双手生来就是握剑。这是一双剑客的手,卫庄想,抚琴应该更好看。
      盖聂手心出了薄薄的汗,他反手握住了卫庄的手,五指牢牢锁住,不让他继续乱画。再画下去,他怕自己能被火烧死。黑暗中卫庄无声的笑了,盖聂看不到,却似乎听到了师弟心底那声嗤笑。
      小庄……
      盖聂心底无声的叹息,五指收拢,却是将人的手握得更紧,传达着某种坚定。卫庄没有乱动,由着两人十指相扣,缓缓闭上眼,折腾到半夜,他也累了。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三更天过,那股阴风渐渐弱去,再然后天渐明,一切阴风鬼祟都随着清晨第一抹曙光亮起而消散。卫庄醒来时,盖聂已经不在房间里。他穿上大氅提着鲨齿出门,大门开着,老妪坐在门槛上,躬着身体低着头,盖聂站在她身前慢慢站直了身体,他看到卫庄出来,脸上有着淡淡的悲伤,他道:“约三更左右。”
      卫庄挑眉,道:“死了?”
      盖聂沉默,看向外面,院门大开,院内玄牛不见了,青草撒了一地,有血迹一路蔓延到院外,两人循着血迹向处,穿过街道,晒谷子的场外,啃得只剩半边残身的玄牛,牛脑都少了一半。牛边上有个小孩,看到他们向兔子一样窜走,跑了许久见两人并没有追过来,又转回身想过来,探头探脑,眼巴巴看着那头玄牛。这小孩子见牛残躯一点都不怕,反倒是眼底燃烧着渴望的光亮。盖聂对这种眸光太熟悉了,饥荒年间,大秦百姓都是这种渴望。那是肚子饿了。
      盖聂忽然出手,木剑破空,剑气如虹,被恶鬼啃噬的牛边缘都被木剑削去,只留半边完整的排骨地方。
      “拿回家吧。” 卫庄鲨齿一挑那块被盖聂完整削下来的牛排骨落到了小孩身前三步远。小孩如受惊的兔子,盖聂却沉默的转身,提着木剑走了。卫庄跟着他身后,那小孩一直等他们走得很远才敢上前去拖那块肉,远远的有妇女喊叫声,小孩听到了,大叫一声:“娘亲,我在这里!快来,这里有肉!”
      他们一路向山上走去,路过的田地干涸,草枯树黄,一片萧条之色。盖聂沉默着,这种荒凉的景象让他想到了故乡,战乱下的六国。“不管走到哪里,都不能避免这种事情。师哥,你改变不了什么。”卫庄道。
      “小庄我一直在想,我手中剑的意义是什么?”
      “哼,无趣。”卫庄哼了一声,又道,“走错了,应该是这个方向,它在那里。”
      他感觉到那股气息,如他在云泽深处看到的那种散发的恐怖气息的妖兽。
      耳听老妪话并不觉得有什么,亲眼看到才知,这真的是怪物。那物形似牛,脑袋雪白,只有一只眼,眼大如铜陵,四肢粗如大象,尾巴似蛇尾,又粗又壮,轻轻一扫,直径如十米的粗树拔根而起。那怪物吐一口息,气息如火,草木瞬间枯萎。它低头喝一口水,一条河都被他吸干。那怪物皮肉粗厚,鲨齿刺于上,如金石交鸣,激起火花四溅。
      那怪物被卫庄激起了火气,愤怒,声如洪钟:“人类!也是来夺宝的?”
      “宝?我对你那个什么宝不感兴趣!”卫庄腾空而起,鲨齿带着无匹的气势砍下,“只是来杀你!”
      “找死!”怪物蛇尾一扫,催倒巨树,卷起大树就向空中砸去,剑气纵横,盖聂手持木剑将巨木分解数段,而卫庄正好鲨齿砍下,他从空中连人带剑劈下,力逾万钧,势如破竹,那怪物本仗着自己皮肉结实,不惧刀枪,见躲闪不及便硬接这一剑,哪里料到这小小的人类竟然力大如斯,鲨齿剑如百万大山压身,入体三分,血流如水。怪物惨叫,痛得嗷嗷大叫,猛得摇头摆尾将卫庄连人带剑甩了出去,它愤怒大吼:“我要撕碎你们!”
      卫庄被甩出接着而来的是盖聂的剑,那柄木剑无锋无刃,破空而来时竟带风雷之声,速度极快,只见残影一闪,怪物再次大叫,它浑身上下都是坚硬如铁,唯独那只独目柔软,木剑再钝,高速之下刺入眼珠,也够这怪物喝一壶。它痛苦大叫,张口吐出一息,雾气喷发如火,盖聂暗叫不好,这怪物吐气是剧毒,当下双脚一蹬拔剑而出,同时使出鬼谷吐纳龟息之术,而比雾气更快的是怪物的长尾,带着破空呼啸劲扫而来,这怪物蛇尾如鞭,一尾能裂山碎石,盖聂被它拦腰一扫,不断也上半残,便在这千钧一发,一道影斜里冲出,空中拉过盖聂抱紧翻转,两人堪堪扫过尾尖。
      “小庄!”盖聂惊叫,两人被尾风扫过,如破絮飞出,一路撞树碎石,飞出老远。卫庄将盖聂护在身下承了怪物大半力道,当下气血翻涌,闷头吐了一口淤血,盖聂也不好受,他被垫在身下,以背折枝碎石,将自己当作肉垫护着卫庄。两人滚雪球一样滚出老运,天旋地转,晕晕乎乎也不知道撞到了什么机关,盖聂只听身下咯吱一声响,有什么东西碎裂,一股灼热的气流从他压碎的地方喷发而出,霞光万道,五彩斑斓。
      “我的宝贝!”怪物大叫着,闭着流血不止的独眼,横冲直撞而来,震得大地颤抖,它冲如霞光,那光忽然变换如火,怪物惨叫一声:“狻猊你骗我!”
      只见那火光冲天,如流星划过天际,消失在苍穹深处,而它冲起的地面,独留一具兽尸,独眼圆睁,眼珠已碎,狰狞瞪着天空,宣示着它的愤怒不甘,它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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