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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宋同晋老老实实去学堂上工,宋安珩也早早去读书了。院中传来姐妹俩劳作的动静,李氏照常在屋里独自纳着鞋底。

      薛宁仍还躺在床上,宋安娴坐在旁边替她换药。

      眼下的宋安娴还一副稚气未脱的模样,每日跟在二姐安秀的身后做活,瞧着与普通的邻家丫头并没什么特别。

      “多谢。”

      薛宁随口道谢,却引得安娴多看她几眼。

      薛宁这回伤得着实是无辜,若按以往的性子早该发作了,非得骂公婆是非不分、婆家无能不可。还要骂家里吃糠咽菜,不见丁点油星,更要骂害她守寡的短命宋大郎。这次非但没指天骂地,还客气了不少。难道真如她说的,是想开了?

      “大嫂还真是转了性。”安娴回到西屋,同二姐低声说道。

      “倒是消停了几日。可守寡多年的怨,哪是轻易能散的。过会给她端碗米汤吧。”

      此时离吃饭时间还早,宋安秀倒是罕有的替大嫂考虑起来。

      “平时二姐对她可没什么好脸色,今日怎这样体贴?”

      “谁稀得对她好心,她能不使唤我就谢天谢地了。”

      安娴嬉笑道:“是是是,对对对。”

      宋安秀笑着啐她一下,催促着妹妹出去送粥。

      宋安秀被薛氏使唤了五年,该她媳妇做的是一样也没干,全推到了她的头上。宋安秀恨她恨得牙根疼,可现如今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竟也能体谅她的难处了。

      换做是她,从富贵窝落入草鸡棚,刚过门又守活寡,怕也是要疯魔的。如今她能想通看开,能少骂几回,就该谢天谢地了。

      正在这时,院外头有人叫门:“宋家老姐姐在吗——”

      李氏向来是不出门的,竟有人特意来拜访。薛宁探头去看,就见院外站着位满面堆笑的胖婆子,正是镇上有名的媒婆。

      村里有几户女子高嫁去镇里的,都是这位媒人牵线搭桥撮合的,在村里备受推崇。都说她登了谁家的门,谁家就要飞出金凤凰来。

      宋安秀曾见过她两回,一时惊疑不定。她本该欣喜的,却心事重重的回了西屋。还是宋安娴开门迎人,领着胖婆子进了堂屋。

      说是堂屋,不过就是一间朝南的土坯旧房罢了。

      宋家的院子实在不怎么样,用黄泥土砖砌了四间土房,又经年累月的风吹日晒,墙面已是斑驳不平,瓦片也不大像样了。

      堂屋左右各接着一间小屋,姐妹俩挤在西屋里,东边住着幼子宋安珩,也就是宋家唯一的独苗。另外单撇出一间屋子,原先是老大宋安承的,如今住着薛宁。院里还有厨房茅房,分别在两处畸角。

      至于院墙自是不屑再说的,除了院里宽敞些,实在没有哪里值得夸奖。可农村不就是地大人少么,家家户户的院子都敞亮着呢。

      这样一比较,宋家可真是一无是处。

      宋家的土屋隔音差,那胖婆子又是个热情好事的,嗓门也洪亮有力,声音在院里也能听见。

      “那举人老爷的家宅,一座门套着一座门,门门雕梁画栋,是镶金嵌玉的大宅院。赵老爷看重你家秀才的文采,又念着家风清正,这才肯与你们做亲家的。”

      那胖婆子的嘴里好似抹了蜜,将赵家夸上了天去:“赵公子死过婆娘又何妨,岁数更不是问题,只要安秀肯做续弦,就是少奶奶了!在家有丫鬟伺候,出门有车马接送,是天仙才能享受的好日子。你们娘家也能跟着沾光,往后再见面,就得称您老夫人了。”

      李氏的音量向来不高,只能闻得胖媒婆的笑声,一阵高过一阵。

      宋安秀不知何时推开了屋门,偷听着屋里的谈话,脸上没有半分待嫁女儿的娇羞,反倒红着一双眼眶,惊惶不定。

      胖婆子又聊了片刻,才从堂屋出来。李氏跟在她身后,一改平时闷声不响、不通情理的模样,热络的拉着胖婆子的手,还以姐妹相称唤着“老姐姐”,仿佛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无师自通地掌握了人情世故。

      胖婆子走到院门前,回身看看宋家的院子:“不如现在就定下吧,赶明儿就让你的好女婿将院子翻盖了。”

      李氏还有些犹豫,胖媒婆忽而拍一下大腿:“还翻什么,索性搬到镇上的大宅去住!”

      “还是要等孩子她爹回来,才好商量。”李氏瘦消的脸上抑不住喜色,却也不敢轻易决定。

      这胖媒婆着实生得一张好嘴,哄得人心花怒放,张口就许诺聘礼整整五十贯钱!那钱串在一处,至少也得七八个人才能抬得动吧?若是换成银锭,也沉甸甸坠手的很!

      村里人家比不得城里镇上,娘家若能置办棉布几匹、腊肉几斤,再加鸡鸭一笼,女儿出嫁就不算寒酸。男方的聘礼也大抵如此,若能再加两三贯钱,那就极有面子了。

      年初时村里的宋八姐儿才刚出嫁,她家没嫁妆给她撑脸面,男方家中也不富裕,只给了两只鸡并一篮鸡蛋就将人领过门了。

      实在是没料到自己的女儿,竟也能嫁去那样好的人家!李氏乐陶陶找不北,却不敢立刻应下,一来是怕轻易应承显得掉价,二来也怕仓促之下要得少了。况且她在家里做不得主,还得宋同晋回来才好决断。

      胖媒婆没再紧逼,只提醒道:“赵家的后生很是不错,拖得太晚恐怕就要鸡飞蛋打,可要早些决定!”

      李氏满脸喜色送别了胖媒婆,一回身就瞧见宋安秀如丧考批般的脸色,“别哭丧着脸,冲了家中的好运气。”

      宋安秀垂头闷声道:“我不愿嫁。”

      李氏有力气应付胖媒人,却没心思好言劝说女儿:“黄毛丫头懂得什么,嫁去赵家是你的福分。”

      “我……我与那赵公子不般配,他、他都是蓄胡子的年纪了!”

      李氏揣着手,不愿再多听。

      先前她对女儿还算有几分真心,可赵家家境实在是好,比薛家还要金贵。李氏装作没听见,绕开她往屋里走。

      宋安秀拦在她面前,眼泪扑簌簌地掉。她向来是听话顺从的,甚至是老实巴交,罕少有这般坚持的时候。

      李氏上下打量她几眼,忽然压低声音问道:“你、你该不会在外头有人了吧?”

      宋安秀白着脸没吭声,瞧那样子是默认了。

      李氏又惊又怒:“你在外头究竟做了什么?好好的赵家你不嫁,你还想要如何?”

      宋安秀双腿一弯,跪在了李氏面前。

      宋家的院墙半面透风,打外头一过,院里的情形便尽收眼底。她这样一跪,简直是把宋家的脸面拖到地上踩。

      “娘,我已有了心仪的对象,我不想嫁——”

      李氏本还想劝说几句,这下简直是火上浇油!

      “你竟敢与人私下相好?!”

      乡下门户虽不如高门大院规矩多,可女子清白名节不容玷污,还没嫁人的丫头,就敢把情郎挂在嘴上,这是要坏了家风啊!

      李氏气得狠了,抄起东西来就照着她身上打去。

      宋安秀一时被打懵了,赶忙辩解:“我们没有,我只是心仪……娘!”

      李氏可不听她的辩解,狠狠打了几下,宋安娴劝着拦着,也挨了几下。宋安秀不敢躲,就缩着肩膀强忍着。

      她想等娘亲撒完火气,或许就能回心转意了,娘亲总归是心软些的。若能求得娘亲帮忙说话,这门亲事或许还有余地。不然以爹爹对赵举人的推崇,八成是要应允的。

      可她这番老实巴交,在李氏看来却是不知悔改。

      “你当真不嫁?!”

      “我……我连赵钱生都没见过,我怎么能嫁?娘,就可怜可怜女儿吧。”

      “由不得你!还不赶紧站起来,非得叫人看见了,背后里骂你不知检点、招惹男人吗?”李氏喘着粗气,几乎快要压不住嗓门:“你究竟与哪个有了苟且?教你爹知道了,定要打断你的腿——”

      宋安秀被一通指责,脸白得如纸,最终被拽起来扯进堂屋。

      宋安娴急得在院里打转,竟来到了薛宁面前讨主意:“大嫂,二姐真的不想嫁,你帮她说句话吧!”

      宋安娴的半边脸还挂着巴掌印,拽着薛宁的衣袖不松手。

      “翻盖院舍花费不超五贯钱,买一亩田地也差不多就这个价钱,赵家一张口就是五十两。你倒是想为姐姐好,可你又拿什么补回那五十两的聘礼?况且还有你弟弟的前程。”

      薛宁的话说得直白,简直是掀开了那层遮羞布,宋安娴顿时没了言语。

      弟弟的前程,可比女儿的归宿重要得多。

      或许爹娘教她们读书识字,并非是教她们明理的,不过是说亲时的筹码罢了。

      屋里又传来李氏的责骂,只一味埋怨女儿不肯替家里分担,不愿顾念弟弟前程,却只字不问女儿的意愿,更不曾忧心过赵钱生的德行人品,只一句“五十两聘礼”,就叫她喜红了面膛。

      “罚你跪着,跪到想明白为止——”

      ……

      天色临近晚晌,天色越发阴沉,夜里怕是要下雨了。

      宋同晋父子急匆匆赶回家中,才刚进门就被李氏拽着往堂屋里去。

      “何事这样着急?”

      李氏有喜有忧,“今日赵家遣人来说媒了。”

      宋同晋一时大喜,他先前还担心亲事要黄,没想到竟然峰回路转,急不可待地拉着老妻回堂屋说话。他一推开屋门,正瞧见了跪在屋里的宋安秀。

      天上落了细雨,一片毛沙沙细响,忽而雨势变大,掩盖住了堂屋里的动静。

      因着阴天有雨,米粥和汤药早已送到了薛宁的屋里,她侧耳细听,似有隐隐的呜咽之声。

      宋同晋一心盼着儿子飞黄腾达,赵家这样的助力他怎愿放过,假若宋安秀咬死不从,怕是不好善了的。

      果然不出她所料,打这之后起,宋家接连闹了两日,本就不怎么融洽和美的气氛越发的差了。就连早出晚归、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宋安珩也觉出异样,不像往常那般与父亲讨论课业,只躲在东侧小屋里默默温书。

      那一夜宋安秀挨打受骂,整个人都失了精气神,每日里只垂头做活。

      李氏则如监工牢头一般,生怕她和外头相好的私奔逃家,看惯着她不许出门,外出挑水的活就交给了宋安娴。

      宋安娴将将十五,比宋安秀矮了大半个头,水桶挑在肩上几乎拖了地。她挑着水桶晃晃悠悠挪步,平日两趟即可挑满水缸,她得来回三、四趟才行,只一天功夫肩上就磨出了水泡。

      往常姐妹俩在院里做活,还能低声闲聊,现在也作了罢,稍有怠惰还会招来李氏的不满。

      薛宁旁观瞧着,都觉得有些过分,李氏哪里还有亲娘的样子。

      兴许是恻隐之心作祟,薛宁换下的脏衣裳,也不好意思再劳累小姑子们。倒是宋安秀一如从前,仍旧每日帮她打扫屋子、桨洗衣服,一句怨言也不曾有过。

      她一副心思的模样,却仍记得关照薛宁,倒叫薛宁有些于心不忍了。

      今日晌午刚吃过饭,本该在教书的宋同晋却提前回了家,手上还拎着两壶酒,另一只手上拎着酱猪肘和煎白肉。

      他向来小气,自家吃饭都舍不得买肉,今日怎的舍得大出血了?

      薛宁正纳闷着,就瞧见他身后跟着一名腰间挂玉脚踏长靴的褚袍男子,大摇大摆走进了宋家的院门。

      宋同晋极为热络的介绍:“这位赵公子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特来与我讨教学问的。”

      那人留着两撇小胡子,模样约莫三十来岁,对着宋家人拱拱手,一双眼睛直勾勾落在宋安秀身上。

      宋同晋一脸的欢欣雀跃,催促宋安秀回房换身衣裳,再出来招待客人。

      宋安秀脸色难堪,失魂落魄回到了小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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