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春水绿》茉野

3、沈家

　　沈玉珂做了好长的一个梦，轻柔的碧绿纱幔垂落在地，微拦住凉风，安神的山茶花香淡淡浸润进五脏六腑，在梦里，玉珂冷冷地看着父亲酗酒发疯，母亲叫喊吵闹，两个理因与自己最亲近的人却是那么让人难过，但好在习惯了。

　　万夫人走近玉珂床边，“大，大娘子，”来到沈家后，沈静的称谓有些尴尬，还不习惯的小斛紧张地向万夫人行礼。
　　“好好看着你家姑娘，”万夫人用手试了一下玉珂的额头，烧已经退了，放下心来起身嘱咐小斛。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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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睡两日的玉珂，眼皮还在打架要不要睁开，但口渴难忍，用力唤了一声：“小斛，”声音不大，但嗓音已经恢复，“渴。”
　　“姑娘，你醒啦，我马上去给你倒水。”小斛一边应着，激动地跑去倒水，将满的快溢出的杯子送到玉珂嘴边，“姑娘，慢慢喝。”
　　喝掉一盏水，意识回归，眼睛也跟着清明起来，环顾四周，这是回到了沈家吗？
　　“我们回沈家了吗，母亲去哪了？”玉珂问道，即便对母亲的信任所剩无几，但幼童仍是眷恋母亲的。
　　“夫人应该在大娘子那里，姑娘你睡了两天，可把我吓坏了！”小斛一想到姑娘从未生过这么重的病就忍不住掉泪。
　　“傻，夫子说过人吃五谷杂粮，如何能不生病，再有下回你就不怕了。”玉珂缓过来，还有心思逗着小斛说道。
　　“姑娘可别说了，再有下次不等大娘子打断我的腿，我就在姑娘跟前跪断腿！”
　　“玉珂，我的乖女儿，”早有小丫鬟将玉珂醒来的消息报到主院，还在跟万夫人抱怨的沈静，愣在原地，虽然女儿是自己亲生的，但和离后似乎对她的感情就淡了些，倒是万夫人提醒沈静赶紧过来看看。
　　沈静漫步走回来，在门外调整好情绪，急步从门外跨到玉珂床边，玉珂扑倒在母亲怀里，“母亲，母亲，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说着便流下委屈的眼泪，沈静的心有些软化回抱住玉珂。
　　“我怎么会不要你，我苦命的玉珂，别哭了，都是你那天杀的父亲，如今我们再也不见他了，以后就我们娘俩相依为命可好？”沈静说的可怜，但语气却是难得的畅快，看清了张璞的真面目，曾经的所有都化作仇恨，每一次想起就会咬牙切齿。
　　沈静用手帕轻拭玉珂的眼泪，微笑地看着她，“我们以后就住在沈家了，你要乖一点，不能惹事知道吗！”
　　玉珂点点头，以前来沈家，舅母总会说看看我们家的稀客，这里是外祖父祖母的家，是舅母和两个表姐妹的家，现在也是母亲的家，但似乎不是自己的家。
　　“母亲，这里是哪里，”玉珂觉得这里不像客房开口问道。
　　“这里啊，是绿安居，以前你大舅舅没有成亲前，就这个院子，和主院就隔一道墙，”沈静回道，大嫂本来要将自己母女安排到西厢房，这不就是打定主意不让自娘俩久住，还是母亲想的周全，另做安排住到绿安居。
　　“你祖父去外地办差事了，祖母明日要去城外的庄子，等他们回来后就去好好请个安，”沈静安抚玉珂躺下，又笑着看向小斛说，“这次多亏了你这个丫头，不是你那晚跑回来..，算了，这半贯钱赏你了。”
　　玉珂和小斛相视一眼，傻乎乎地对着半贯钱呵呵笑起来。

　　三日后
　　万夫人忙着处理郊外庄子的事，出城了两天，直至今日玉珂才正式去给万夫人请安。
　　“小斛，我那条天水蓝的留仙裳呢，”玉珂一大清早便起床梳妆，小斛翻箱倒柜找出那条皱巴巴的留仙裙，玉珂一看便抿住了嘴，“怎么这么皱。”本想今天给外祖母留下一个好印象，那条裙子还是舅母送给自己的。
　　“姑娘，这两天刘妈妈带着我们在清扫院子，我还未来得及收拾这一箱衣裙，”小斛有些不安地回答，从张家带回的仆从，回沈家后，一部分领了身契走了，还有几个被少夫人安排去做其他事，前两日，只有刘妈妈和几个从前跟着夫人的奴婢在绿安居，人手不够，小斛闲了也得帮忙做杂活。
　　昨天万夫人归家，才给绿安居安排了些丫鬟过来。
　　“那还是穿往日在家时的那身素色千褶裙吧，”自己的衣服不多，能穿出去见人的就更少了，但这些玉珂都不甚在意，刚进屋的刘妈妈看见小斛给姑娘梳头，便过来为玉珂扎了双丫髻，从铜镜中看着陌生的自己，注意到一旁的丫鬟们在偷瞟。
　　“这样打扮不好看吗？”玉珂不解地问小丫鬟们，从小因为父亲的漠视，她很在乎自己哪里是不是又做错了，但被人否定也不会消极，只会给认知上裹上一层布缠住难过的意识。
　　“不，不是的，奴婢从未见过姑娘这般，乖巧的…”一个玉珂眼生的丫鬟出声道，最后两个字压低了声音。
　　玉珂怔了怔，直到刘妈妈笑出声来，才惹的玉珂害羞地垂眼低头，又看见了略微有些脏的绣鞋。
　　“珂小姐，娘子还等着您呢，咱们快过去吧。”刘妈妈伺候了沈静二十余年，一切都是朝着沈静着想，赶紧牵着玉珂出门。
　　“玉珂，你许久未见到你祖母，一会儿可要好好给祖母请安，…”沈静不断地叮嘱玉珂道，玉珂不停点头，记下祖母还有舅母及家里姐妹的注意事项。

　　“小姑，今日来的可早，”一到沈通判两口住的望山阁，便遇着少夫人李氏。
　　沈静微笑点头，“这便是玉珂吧，长这么大了，快赶上我家二丫头了。”李氏笑眯眯看着玉珂道。
　　“大嫂，玉珂比期丫头还大一岁，”沈静有些不悦地回道，又看着玉珂发尾都有些枯黄，一看就是没什么营养，“之后好好给你补补，看你比你表妹还低半个头。”
　　“哎呀，记错了，珂儿别怪舅母，这个扳指当我给侄女儿的赔礼，”李氏依然一幅笑眯眯模样，伸手取下了扳指递给玉珂。
　　玉珂一听，便举起双手接过，玉珂没见过什么好东西，但沈静却不以为然地说道，“大嫂，原也是我带珂儿回来的少，不怪你，这么贵重的礼，可不敢收，珂儿快还回去。”
　　玉珂内心不舍，但不露于色双手捧回，暗道母亲真是个傻的，就让舅母过过嘴瘾便能换一个白玉扳指，一点也不亏啊。
　　“收下吧，珂儿，长者赐不敢辞，小姑，我送给珂儿的，你就别替小辈儿推辞了。”李氏有些眼花，但眼神却精，刚才那丫头是露出了不舍的样子吗？看着玉珂抬眼见沈静默许，又把捧着扳指的手缩回去，不免好笑，这个丫头竟是个小财奴。

　　不多时，朱妈妈走出来，对众人说，“大娘子请少夫人、小姐们进。”
　　沈静带着玉珂等着李氏母女先入内，一看母女三人的穿着便让玉珂羡慕，舅母便不说了，但两个表姐妹，一人着淡黄色蜀绣襦裙的玉佳表姐，如同竹子一般瘦削挺拔，虽扰脸上带着拒人千里的高傲但十分有贵女的模样，而另一人着素花百褶罗裙的玉期表妹，圆圆的脸蛋藏着三分狡黠，看着格外喜庆。
　　“祖母，你这几日忙的都没见玉期，玉期好想您呀，”玉珂跟着母亲走进厅内，便听见表妹再跟万夫人撒娇，万夫人招手让玉期玉佳靠近身旁柔和地看着她们叽叽喳喳。
　　“祖母也想玉期，但是祖母也听说了，期丫头你是不是又调皮捣蛋了，”玉珂低者头不说话，母亲却上前一步和万夫人交谈起来，舅母也不时插上话，一家人的气氛格外浓厚。
　　“珂丫头养好身子了吗，到祖母跟前来，”过了好一会儿，万夫人突然开口道，看见玉珂抬起头笑意加深一些，这个丫头性子不会比玉佳还冷吧，虽不爱说话，但脑袋拎的清，能让丫鬟把关键的信物给带回来，比她母亲沈静强的多。
　　舅母李氏眼神冷了冷，但瞬间又恢复先前微笑温柔的模样。转过身走到玉珂身边的沈静，伸手摸了摸玉珂的头，催促到，“玉珂，快上前去让你祖母看看”。

　　玉珂迈着碎步挪到万夫人跟前，心里有些忐忑，局促地不知道把手放在哪里。
　　万夫人轻轻抚摸玉珂的头顶，这种温暖的触感熟悉又陌生，小心地抬眼看着万夫人，差不多一年没见过祖母了，头发里的银丝比去年更多了许多，舅母还在一旁对万夫人说着府里的琐事，这时万夫人开口说道，“珂丫头，身子骨太弱了，得好好吃饭，养好了身体，等来年开春，才可以和姐姐妹妹一起出城骑马踏青玩。”
　　“珂丫头，以后别总吃那些果子、零嘴儿的，好好吃饭才能长个啊。”舅母也接着话茬说道，听在玉珂耳朵里，虽是揶揄但依然有一分真心，而母亲只是笑了笑，迎合地说些以后不给自己吃糕饼果子之类的话，仿佛自己的羸弱让她丢了脸。
　　请安后，李氏让玉佳带着玉期先回房，留下再跟万夫人商量其他事宜。
　　沈静牵着玉珂出了院门就放开，“你去跟玉佳玉期一起玩吧，不要一天老闷在屋里看书，看着死气沉沉的。”
　　沈静看着玉珂在万夫人面前表现的像个木头一样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一棍子打下去也冒不出个泡的性子一点也不像自己，如果能像玉期那般嘴甜，自己也会更喜欢她一些。
　　玉珂挨完母亲的唠叨，小跑跟上玉佳玉期的步伐，“佳表姐，我能否跟你们一起？”等凑近了，才喊出声来。
　　玉佳玉期齐齐转身，对视一眼后看着这个与自己不甚亲近的表妹（姐），“我们要去玩投壶，你会吗？”玉期开口说道。
　　玉珂点点，以前母亲心情好的时候教过她，“我可以的。”
　　天井里摆了一个双耳壶，两边各放置竹失若干，一开始玉珂和玉佳、玉期投中的数量相当，但慢慢玉珂就落后于两姐妹，最后散场的时候玉期得了第一，高兴地跟玉珂说：“表姐，你玩的还不错，下次我们玩的时候再叫你。”
　　玉珂也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笑着回道，“那一言说定了！”
　　回绿安居的路上，小斛没忍住开口和玉珂说道，“姑娘，你以前明明能投中双耳的，这次怎么连中间的壶口都投不准啦？”
　　玉珂笑而不语，夏天要过去了，远处天边的山峰若隐若现在晚霞中，“今晚，我们吃什么？”
　　“姑娘，今晚要吃…”一提到吃，小斛就开始倒豆子般说个不停，玉珂听着感觉现在的日子也不差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