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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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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陵端坐在桌前,面前平铺着一张宣纸。毛笔蘸满了墨汁,却只是平置在砚台上面,并没有被拿起。谢陵眉心微拢,最终还是拿起了毛笔,洋洋洒洒,写下了“纳妾书”三个字。
寄居在甜水镇,只是谢陵的无奈之举,他迟早要回去长安城,而且必须要回去。依照葡萄的身份地位,学识,哪里都配不得做正房娘子。但谢陵已经碰了葡萄,和她有了肌肤之亲。在谢陵眼中,葡萄成了他的女人,断然没有再嫁给别人的说法。谢陵思来想去,只将新婚契,改做纳妾书几字,想来葡萄和周围人,也看不出其中的门道。
谢陵继续落笔,写着“程家有女,名唤葡萄,端方有礼,可堪为妾”时,笔锋落到“为妾”两字时,豆大的墨汁突然浸湿了整张纸。谢陵拢起眉,看着污糟不堪的宣纸,却突然想起了杏花坊中,屏风后的葡萄。她羞窘的脸庞,如同茫茫雪地上的红梅花,透着纯色的艳丽。
一会儿又变成了另外一副画面,葡萄张着唇,一字一句清楚地说着:“谢郎君,若你不愿,我可以退亲。”
谢陵觉得可笑,他从未想过迎娶葡萄。至于成亲,只是搪塞众人罢了,偏偏葡萄当了真。而且葡萄当时的脸色,满是不舍,谢陵知道葡萄爱慕自己,可是她却能说出那样一番话……
谢陵突然想起,长安城的高门贵女,也素来精通这些玩弄人心的把戏。无非是若即若离,惹得男子一颗心,都牵挂在她们的身上。想来葡萄也是,不然分明她之前还是殷切地送着吊梨汤,转身要成亲了,葡萄却又突然讨论起什么愿意不愿意。
毛笔陡然落地,谢陵揉着紧皱的眉心,心中感慨道:即使是生在乡野之中的农家女子,也学会了这些欲拒还迎的手段。更可笑的是,自己竟然被这些拙劣把戏,硬生生地乱了心神。
谢陵唇角浮现出冷意,他捡起毛笔,将宣纸揉成一团,重新平铺了一张宣纸。这次,谢陵落笔有神,不曾有过丝毫犹豫。
谢陵亲自将纳妾书,送到了程阿婆家中。刘婶子也在这里,她拉着垂眸的葡萄,推到谢陵跟前。葡萄软着声音说道:“谢郎君,你来了。”
谢陵轻声应下,便从袖中摸出两张一模一样的宣纸。刘婶子颇为识趣,转身进了里屋,和程阿婆说话,只留着两个即将成亲的郎君女郎,在外头亲昵。
葡萄伸出手,接过那张单薄的宣纸,她虽然不识字,却会数数。葡萄看着那三个端方的字,心中了然,便问:“这……是新婚契?”
谢陵眼眸微动,沉声应道是。葡萄将那张宣纸,握的紧紧的,她看不懂上面的字,只用柔荑轻轻抚摸着俊秀的字体。
——这上面,有她和谢陵的名字,只要签了这新婚契,到时再办上一场成亲宴会,她和谢陵,便是余生都要彼此陪伴的夫妻了。
葡萄眼眸莹润,试探地问道:“这上面写着什么?”
她心中想着听着谢陵念出口,毕竟她余生都和这张宣纸息息相关。
但谢陵却突然觉得烦躁,他拢眉沉声道:“不过是些俗话罢了,没什么好听的。”
闻言,葡萄心中有些沮丧,但也不再开口再问。毕竟谢陵饱读诗书,她却大字不识,葡萄心中隐约担心,谢陵会嫌弃她。
谢陵拿起毛笔,在两张宣纸上面,都落了自己的名讳,又按上指印。葡萄也想要像谢陵一般,洋洋洒洒地写下自己的名字,可是她连“程”字该如何书写,都不清楚。葡萄只能将拇指按上胭脂,在两张雪白宣纸上,留下自己艳丽的痕迹。
宣纸上面,两个绯红的印记,一左一右,看起来格外亲近。
“已成。”
谢陵将其中一张收拢在自己怀中,葡萄小心地折叠宣纸,将它揣进自己的袖子里面。谢陵淡声道:“诸事都准备好了。”
吹奏的人,轿子租赁,成亲当日的饭菜准备,谢陵都已经吩咐妥当。对于谢陵来说,这只是小小的一场纳妾宴,在长安城里,妾室办不得宴会的,唯有受宠的爱妾,会得到优待,可以招呼亲近的人,用上一桌饭。但在葡萄,和其他所有人的眼中,葡萄是嫁人成亲,她往后的日子,都和谢陵绑在了一起,
谢陵对待事情一丝不苟,安排宴会也是分外妥帖。葡萄听罢,说道:“你我……就住在我的屋子里,已经收拾好了,衣柜重新添置了,床榻也……”
之前是葡萄一个人住,床榻算不得小,但两个人住,则显得过于拥挤。程阿婆便央人,给葡萄的床榻加宽了一半,如今两人躺上去,才是正好。
话未说完,葡萄脸红的便不成样子。
谢陵离开后,心中不知出于什么想法,他没有去县衙,将纳妾书交给当差的留下痕迹。谢陵心想,或许等回到长安城,到时再行纳妾之礼,才更为合适。
刘婶子和程阿婆,虽然在屋内佯装说话,但都竖起耳朵,在打听着葡萄和谢陵的一举一动。待谢陵离开后,刘婶子才走了出来,面上带笑,打趣道:“还没成亲,两个人就亲热的很!”
葡萄垂眸含笑不语。
刘婶子又道:“新婚契都定下了,还不让我看看!”
葡萄便将刚收拾好的宣纸,递给刘婶子。
刘婶子看了半晌,只道:“谢郎君的字好,比我成亲那时请来的读书先生写的都好。这读书写字,可算是件难事,亏得谢郎君刻苦,能学出来一番本事儿,又是写字又是作画的。我过去听过,他们读书人说,念书千变万化的,没想到这字也是,和我成亲那会儿的字,又变了许多!”
刘婶子好一番感慨,倒是没有往别处想,只将那张宣纸递给程阿婆,叫老人家看了高兴高兴,这才让葡萄把新婚契收好。
葡萄前几日得了程阿婆的箱笼,便将这张宣纸,无比珍重地放在箱笼底部。
晚上就寝时,葡萄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她并不去点灯,只是趁着皎洁的月色,走到箱笼旁边,拿出新婚契,看了许久。直到葡萄忍不住困意,沉沉睡去,她怀中还揣着一张按了红印的宣纸,嘴里喃喃道。
“谢郎君,能够有幸得余生相伴……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