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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   “……命定的徒儿?”

      江弃发出了和季遥当时一样的疑问。

      季遥没回答,指了指桌上的饭菜说道:“别光听,先把菜吃了,等会儿都凉了。”

      江弃扒拉了两口,复又看向她。

      季遥方才回答他:“上清宗里有位师叔祖,是出了名的神棍,他卜了一卦,说我们命里注定有一场师徒情分,于是我就顺理成章拜入师父门下了。”

      那时季遥才醒来尚且搞不清楚状况,谢初尧那句“命定的徒儿”话音刚落,房间里就闯进来一个小老头。

      小老头个子小小如孩童一般高,却须发皆白,且长至落地,长长的眉毛都快要掩盖他的眼睛。

      他看起来行将就木,动作却意外的灵活。他努力睁大眼睛瞅了瞅季遥,手指煞有其事地掐掐算算,而后跳起来扯住谢初尧的衣袖,激动道:“就是这个小女娃!初尧啊,我知你无心收徒,但这小女娃不一样,你一定要收下她,切不可违逆天命。我早算过了,你们可是命定的师徒!”

      谢初尧面露无奈之色,给季遥解释了这一番渊源。

      自从仙魔大战后,天魔消灭的消灭,镇压的镇压,人间重新迎来安宁,但时日一久,总有魔气外溢之事发生。

      谢初尧彼时正于人间历练,见有妖魔四处作乱,便一路斩除降伏,直至最后碰到一只不知从何处逃出来的天魔,那天魔着实诡异,几次侥幸从他手中逃脱。

      谢初尧追踪至季遥所在的那座小城时,收到了好几封灵鸽送来的信件,他一一展开来看,全是师叔祖着急的催促。

      师叔祖说他此前夜观天象,卜了一卦,算到谢初尧将有一个命定的徒弟,是一个十几岁的凡人小女娃,名唤季遥,就出现在那座小城里。

      他还说他算到了修真界未来将有一场浩劫,此劫就应在这小女娃身上。事关重大,这是神女给他的启示,他绝对不会算错,务必要将小女娃带回上清宗收为徒弟。

      谢初尧对此不置可否,无他,上清宗这位师叔祖,不管事务,不问世俗,唯有一大爱好,就是给人卜卦算命,只是实力有限,这卦时灵时不灵,被坑的人一抓一大把。

      奈何师叔祖年事已高,作为宗里辈份最高的长辈,他是全宗上下都要供着的活宝贝,被坑了的弟子们也不敢说什么,只能自认倒霉。

      师叔祖不知道自己好心办坏事,愈发积极地以年迈之躯投身到卜卦大业中,这一算,终于算到了谢初尧头上。

      这么多年以来,谢初尧一直醉心剑道,沉心修炼,并无意收徒。向谢初尧推荐与自荐为徒的宗门弟子数不胜数,全被他一一谢绝。

      或许是怕谢初尧这一次还想拒绝,师叔祖又加急送来几封信件,言语间全是火急火燎地催促,并且打包票说,这小女娃不一样,只要谢初尧碰到她了,一定会知道他所说的皆是真的。

      事实证明,师叔祖或许偶尔也有靠谱的一次。

      当谢初尧入了城,将魔物一剑斩杀,而那小丫头抓住他的衣摆时,他心里确实蓦地涌上一股强烈的预感。

      季遥,这个小丫头,或许真的与他有缘。

      但即使如此,那时的谢初尧解释完后,并没有强留季遥。

      他说,若季遥听完后愿意拜他为师,那他自当悉心教导;若季遥有意修炼,却不想入剑道,那他可为她引荐其他修炼之道;若季遥无意于修真一事,他便送她回人界,并会将她安排妥当。

      总之,一切皆看季遥的意愿。

      季遥当时只有一个想法:是她误会了,她以为她的穿越就是为了体验一场乞丐流浪之旅,但事情看来好像没有那么简单。

      她穿越的这个世界,好像真的有些不同寻常。

      而且听他们这么说,她好像更不寻常?

      彼时季遥尚且云里雾里的,听懂了,但没完全听懂,更不知晓谢初尧的大名。

      在听完他的解释后,她眨眨眼睛,真诚地发出灵魂提问:“你说的我大概可能清楚了,谢谢你救了我,但我还是想问,那个,你是谁?”

      许多年没有听到这个问题,那时早已成为剑道至尊的白发仙君愣了一下,随即轻笑道:“小丫头,记住了,我名唤谢初尧。”

      ……

      “然后呢?”

      “然后你应该也知道了啊,我拜入上清宗,我们成了命定的师徒,这就是所有的故事了。”

      可江弃听着,总觉得她这故事没有讲完。

      尤其是她提到“命定的师徒”时,看着好像是在笑着,可那笑意却浮于表面。

      她这是,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情了吗?

      江弃突然就不想追问了,转而问道:“这是拜入上清宗之前,那之后呢?”

      之后她与她那些朋友们之间,又发生过什么?她与她们那么要好,一定是有过什么美好难忘的回忆吧。

      “之后啊,那可就说来话长了……”

      江弃目不转睛看着她。

      面对江弃期待的眼神,季遥闲闲说道:“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今日份故事时间结束,赶紧把饭吃了。”

      就知道她不会那么轻易地回答他,江弃狠狠扒了剩下的几口饭,搁下碗筷,面无表情说道:“我吃饱了。”

      “吃饱了是吧,身体还难受吗?”季遥关切地问。

      面对她突如其来的关心,江弃又没法板着脸了,他摇了摇头,如实说道:“不难受,我真的没事了。”

      “那真是太好了。来,把碗筷收拾一下。”

      江弃不知道季遥想做什么,但还是依言把碗筷收拾整齐放在一边。

      他给桌子腾出一片干净的地方后,就见季遥从乾坤袋里掏出了几本书。

      季遥将书搁在桌上,说道:“既然你身体好了,那学习也不能荒废。”

      她拍了拍那几本书,看着江弃鼓励道:“学习时间到,加油啊弟弟!”

      江弃:“……”

      那几本书便是萧然给准备的关于阵法的书,江弃来岐黄谷的路上已经自学了一部分。可季遥昏睡这几日他也在治病,再加上他见不到季遥心中不安,自然没什么学习的心。

      季遥大概是真的对他学习阵术抱有某种期望,几日没学习,江弃忽地有些紧张,怕自己让她失望。

      他赶紧拿起其中一本认真研读。

      见江弃迅速进入学习状态,季遥欣慰地点点头。

      她让江弃学习阵术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多一份技能就多一份保险,毕竟等他的灵根治好还不知道要多久时间,若是治好了,重新长出来的灵根是好是坏也尚未可知。

      灵根一事慢慢来,但能实实在在抓在手里的东西也不能放弃。

      这孩子在阵术方面有天赋,若是肯努力,必定能学出一番成就来,这样等他将来长大了,也能有个谋生的一技之长。

      江弃似乎读得入了迷,季遥没有打扰他,把碗筷盘子端回了厨房,又拿了壶温水,轻手轻脚回了房间。

      季遥给他倒了杯水,江弃下意识接过喝了一口,看着像是完全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季遥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敲了敲桌子,说道:“休息时间到,先歇一会儿。”

      这孩子爱学习是好事,但还是得劳逸结合,要是把眼睛熬坏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江弃早就习惯了季遥这种模式,闻言抬起头来,揉了揉眼睛。

      季遥想让他放松一下,便与他闲聊,随口问道:“你在阵术上有天赋,又学得这么认真,是不是很喜欢阵术?”

      没想到季遥的随口一问却让江弃愣了一下,他看向桌上那些书,其实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心里对此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只是季遥那么认真地为他筹谋,她说学,那他就学。

      但他下意识地觉得不能让季遥知道他这么想,只点点头说道:“喜欢。”

      可他这一迟疑还是让季遥看在了眼里,她顿了顿,说道:“撒谎可不是好孩子哦。”

      季遥认真道:“我以前便说过,你现在还小,未来有无限种可能,我为你挑选的路不一定真的适合你。江弃,你若是不愿意,不必强迫自己去走我给的路。”

      江弃最怕季遥说这种好似要与他分离开来的话,他连忙翻开书说道:“我没有不愿意,你也没有强迫我,我是真的想学的。”

      怎么好像又把他吓到了,季遥按住他手里的书,放缓声音轻声道:“不用紧张,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你喜欢的究竟是什么,而我能不能再为你做点什么。”

      季遥摸了摸他的头,笑道:“我是真的把你当成我弟弟的。”

      江弃任由她动作,不安的心瞬间被安抚,像泡在温水里一般,有源源不断的暖意向心间汇聚而来。

      他忽而有些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却又无比认真地说:“你已经为我做得够多了。”

      “我只是为你指了条路,真正出力的还是萧然和阿岚,特别是阿岚,你跟她道谢了吗?”

      季遥的语气里没有责问,有的只是耐心的引导。

      江弃有些不知所措地摇了摇头。

      “那明天见到阿岚,记得跟她说一声谢谢,她会很开心的。”

      江弃闷声道:“……好。”

      他这么乖巧的模样真是少见,季遥趁热打铁,问道:“所以甜甜真正喜欢的是什么呢?”

      此时此刻,江弃真的像任人揉捏都没有丝毫脾气一般,连季遥喊他“甜甜”都没有反应,反倒真的陷入思考,喃喃道:“真正喜欢的……”

      他看向自己的右手,良久,低声道:“……我想学剑。”

      季遥愣了一下,她怎么就给忘了!

      还在玄天宗时,她给过江弃一把木剑,那时江弃执剑之时,眼里绽放的分明是不一样的神采。

      江弃于剑术上,也是极有天赋的,只是因为灵根一事,他入不了道。她带他上连易的路上,他把已经破损的木剑丢进了火堆,求她引他入魔,至此之后,他便再也没有提到过“剑”之一字。

      季遥此前一心只有解除血契的事,直到现在,她于江弃灵根一事上费心,也是想着博一个不毁坏流云坠而解契的可能。

      但她既然把江弃当做弟弟,不管血契解除与否,她都是盼着他能过得更好的。

      在连易待久了,一直在研究血契怎么解,就只记得江弃在阵术一事上的天赋,因此想的也是让他先走阵修这条路。

      久而久之,季遥就给忘了,江弃曾经可是把那把小木剑当宝的!

      可那把小木剑早就葬身火海了,要不她再去寻一把剑给他?

      可是现在在岐黄谷里,能教他学剑的人……

      季遥敛眸沉思,一时间气氛有些静默。

      半晌,江弃打破沉默开口道:“姐姐,我学阵术就可以了。”

      像是没有发生刚才那番对话一般,他重新翻开书,沉浸在书籍中。

      季遥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久,她才将江弃手中的书抽出来放在一旁,说道:“先去睡吧,等明晚喝完药了再看。”

      当夜,季遥回到云岚给她安排的卧房,坐在窗边望着夜空闪烁的星子,眸色沉沉,凝思良久后,她从怀里取出一个锦囊,指尖轻动,银光一闪,一柄剑出现在她的掌心之中。

      这柄剑长约三尺,剑体通直轻薄,剑身如琉璃般通透,握于手中贴合又轻盈。它静静地躺在季遥的手心,似陷入沉睡,暗淡无光,唯有锋利的剑刃折射出的点点动人心魄的寒芒。

      这是她的本命剑,孤光。

      孤光,传闻中是神女孤光遗留下来,以她之名命名的神剑,是一把斩妖除魔之剑。

      季遥于叹息城历经一番凶险拿到孤光时,也曾意气风发,斗志昂扬,铿锵有力地向师父立下誓言,说她从此以后,定然手持孤光,斩妖魔,诛妖邪,扫除世间一切恶孽,不负师父教诲,不坠神剑之名。

      现在看来,当真是字字成讽。

      想来确实嘲讽,本该斩妖除魔的剑仙嫡徒,如今自己却变成了人人皆想斩除的妖魔。

      更讽刺的是,她与谢初尧那所谓“命定的师徒”,促成的竟是当师父的身死道消,当徒弟的堕落成魔。

      命定师徒,成了一场笑话。

      师叔祖卜卦的预言里或许只有一个真的应验了,那便是他所说的修真界的浩劫,果真应在了她身上。

      毕竟那灭了三宗十二门的所谓仙门之变,的确皆出自她这个魔头之手。

      季遥轻抚剑身,凝视着剑柄尾端,那里系着一个有些发旧的月白剑穗,剑穗上方嵌着一枚精致的月牙玉坠。

      孤光陪伴她走过不知多少个岁月,自她入魔后,孤光再无灵气,越发暗淡,唯有这枚月牙玉坠依旧散发着淡淡的温柔光芒。

      就像师父还在温柔地安慰她。

      这一切不是你的错……

      不是你的错……

      季遥看着玉坠,忽然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她从窗外一跃而出,来到屋外。

      手持孤光,季遥置身于广阔天地间,心念一动,那些日日夜夜苦炼剑术的回忆霎时跨越漫长的时间长河,如潮涌至,身体瞬间被唤醒,下一瞬,手中长剑已随心舞动,变换出万千招式。

      夜幕下,季遥持剑随心而动,身影轻灵又恣意,月牙玉坠于暗夜中划过一道道流萤般的微光。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漂亮的剑花之后,她以剑指地,堪堪收剑停息。

      暗夜中四周依旧静谧无声,剑招所过之处安然无恙,季遥见状倒是坦然接受了。若是她有灵力在身,得以发挥出孤光真正的威力,那这一套剑招下来,这一片大概已经夷为平地了,云岚见了怕是会哭着给她下毒。

      上一次这般畅快地舞剑是什么时候,季遥已经记不清了,但师父所教导的一招一式,她早已全部铭记于心,未曾忘却,也不敢忘却。

      季遥看着依旧暗淡的孤光,轻笑。

      孤光蒙尘,非她所愿。

      她此生入魔,再无重新唤醒孤光的可能,但现在,或许她应该给孤光一个可能。

      也给江弃一个可能。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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