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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二周(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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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春天是长着翅膀飞过去的,今年飞的尤其快。玉兰、迎春、樱花、桃花、榆叶梅盛开的时候突然一场倒春寒,把人几乎倒进羽绒服时代,可怜大好的花们无人赏识,也只好匆匆谢掉。
大家刚刚回过神,开始有一点蠢蠢欲动时,春天已经飞远了,扑面而来是夏季热得烫手的阳光。
小颜的办公室西晒,因为不到六月,所以没有冷气,小颜在闷热的办公室坐一下午,原想出来能透口气,谁知已经是下班时间,外面的太阳依旧烤人。
这天,变得也太快。
就好像这变故,来得也太突然。
人生无常,各自为安,谁知道明天会不会暴风暴雨?
回到家,发现门没有锁。应该是张启回来了。呵,他总算回来了。回来也好,有些事总要说说清楚。
小颜的拖鞋已经摆在门口,张启接过小颜的包,小颜并不说话,径直回到卧室换衣服。
换好衣服发现餐桌上已经摆好了,四个凉菜:拍黄瓜,蒜泥茄子,金针菇白菜心,泡椒凤爪,一个热菜西红柿炖牛腩,外加一碗绿豆粥。小颜知道,凉菜虽然简单,必是已在冰箱冷藏室放过,热天吃起来再爽口不过。张启会做的菜不多,但一定会做的很讲究。他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人。
小颜这些天都没有认真吃过一顿饭,看到这些吃的,食欲也来了,并不搭理旁边殷殷笑着的张启,自顾自坐下开吃。凉菜爽口自不必说,西红柿牛腩也不错,牛腩炖的即入了西红柿的酸甜味,又不老不嫩正合适。放凉的绿豆粥有淡淡的冰糖甜,豆子和米全部开花,入口即化,小颜一气喝了两碗。
张启坐下来看小颜吃。小颜最喜欢吃他做的饭,而他,最喜欢看小颜吃饭。每次看小颜狼吞虎咽的吃相,张启就觉得安心。
“小颜,我请了一段时间假,咱们去杭州玩吧。”张启提议。
杭州,多好的去处。他们还是十年前去过。
也是这个季节,张启马上要毕业了,有大把的时间用来玩,他联系了浙大的同学,带着小颜去杭州。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
最美总是少年情怀,她和他,在西湖边的绿荫下,在浙大宽阔的操场上,还有,在他同学的宿舍里,也是这四样凉菜,简单却精致的四样凉菜。
那时候没有疑惑,没有恨,没有不安。
那时候有的只是爱情的康庄大道,幸福的林荫小路,他们只要不管不顾的往前飞奔就是了,没有什么能阻隔他们的手。
可是,现在呢?
“我不去,不能总请假。”小颜回答。
小颜吃完饭打开笔记本上网。
他们这套房子是婚前买的,七十平的小两居,没有单独弄出书房,小颜平时就在客厅沙发上网。
打开网页,偷偷菜,给别人捉捉虫,除除草,电视闹哄哄的放着综艺节目,张启在厨房叮叮咣咣的弄锅碗瓢盆交响曲,看上去和别家琐碎美好的小夫妻生活并无不同。
“在么,有东西发给你看。”是梁守明。
“在。”
梁守明传了一张图片过来。打开,竟然是大四时候话剧社的一张合影。
“找到你自己了么?”梁守明问。
找到了,第三排左三,笑得很灿烂。
小颜一直都参加话剧社的活动,有时候是龙套,有时候连龙套都不是,甚至连剧务都不是——她这样柔弱又有点糊涂的一个女孩子,当剧务还不够别人替她操心的。
她之所以没有离开话剧社,是因为田玉,作为好朋友,当然要时时替田玉捧场,帮她打打杂。
小颜已经不记得这张照片是什么情形下拍的了。
“看看你旁边的人。”梁守明提醒她。
旁边这个男孩子,身上有一股大一新生特有的稚气和傲气,瘦瘦高高,带着眼镜却目光倔强,清秀的五官。
“原来是你!”小颜认了出来。
“呵呵。”梁守明并不说话,发过来一个龇牙咧嘴的笑容。
“你说,是不是很神奇?我记得你并不怎么演角色,有一次看他们排练的时候,你太投入了,踩了我的脚。”
“有这样的事么,我不记得了。”小颜发了一个不好意思的表情。
“你不记得我记得,你回头跟我说对比起的时候脸红的就好像你刚才发的表情。后来拍这张照片时,我就留心站在你旁边。”
“哦!”小颜发了一个大大的惊讶表情。
“你看你那时笑得多开心,一切都会过去,时间会解决所有问题,治愈所有创伤,我希望还能看到你那时候的笑容。就当现在的一切是个小插曲好了,振作起来。”梁守明发过来长长一段话。
“谢谢!”除了谢谢两字,小颜不知还能说什么。
张启收拾好厨房,想跟小颜好好聊聊,他静静站在小颜身后,小颜却聊天聊得忘情,没有察觉。
张启看到梁守明发来的照片,也看到梁守明写的那些话。他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这是我的女人,不需要你来安慰!
“小颜,我想跟你聊聊。”
“我不想。”小颜头都没抬,继续聊天。
“小颜,你不能这样!”张启夺过电脑,他有些失控。
“我怎样了?”小颜并不站起,只是仰头看着张启,一双眼睛定定盯牢他。
张启突然觉得很泄气。他把电脑放在一边,蹲在小颜膝前,双手刚刚放在小颜膝盖上,小颜却像厌恶似的躲开了。
“小颜,我真的对田玉从来没有过感情,我爱的是你,从来都是你,请你相信我。”张启已经哀求。
“好,那请你告诉我结婚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小颜平静的问。
“小颜,我们不要再纠结这件事了好么,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不想再回头看,我只想用剩下的时间好好跟你走到白头。”
“这件事不讲,叫我以后如何信你?”小颜看着张启,满眼全是哀恸。如何信?夫妻之间若无信,又何来同心?不同心,又何必夫妻?
张启痛苦的纠结着,他不想讲也不想回忆,太难启齿,太不堪回首。
同样一段记忆,对张启是砒霜,对田玉,是蜜饯。
五年前的那个冬天,天阴沉沉的。一个话剧社的同学要出国了,临出国召集当年话剧社的人聚聚。
张启和田玉都去了。小颜没去,因为年底,财务上格外忙,加之她刚上班,很多东西要加班才弄得清。
这个要出国的同学的女友早两年就出去了,他的出国申请历经几番波折才办成,眼看就要飞去彼岸团聚,格外高兴。当年话剧社一干好友知道他们的恋爱经历,如今修成正果,也都替他开心。
聚会是六点开始,那时候已经星星点点的开始下雪。一群人在东来顺围着火锅喝到十点,接着又转战钱柜k歌。张启因为要走的哥们平素交情一直不错,所以喝的格外卖力,待从钱柜出来,不太会喝酒的他已经醉得不省人事。
田玉自小就是好酒量,她主动承担了送张启回家的任务。一群人按照顺路程度相互搭伴,鸟兽散开。
原先星星点点的雪已经铺开了,路很滑,时间又近午夜,根本打不着车。田玉大着胆子开了张启的牧马人。好在一路上车少,牧马人对付积雪路面还不算太难,饶是如此,到地方时,田玉背上已经出了好几身汗。
待田玉把醉的人事不省的张启搀到床上,又是一身大汗淋漓。
她看着那个躺在床上的人,心神有点模糊。她的手抚上他的面孔,这样俊朗的面孔,抚过他的眉毛,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就是这张嘴,曾经在舞台上那样像阳光一样对她微笑,就是这张嘴,曾经在舞台上对她说过那许多迷人的字眼,就是这张嘴,微微的气息,透着年轻男性的力量和性感。
可是,当舞台灯灭,当掌声平息,当观众都已离场,他就不再是她的,他身边总是站着一个小小的,单薄的身影,她看到过他是如何搂住那个身影,用他阳光一样的笑容照亮那个身影。
现在,不在舞台上,也没有那个身影来干扰他们。只有他和她。田玉忍不住弯下身,把自己的嘴唇贴了上去。她用舌头撬开他紧紧的牙关,她找到他的舌头,纠缠着他的舌头。
张启在睡梦迷迷糊糊感到一个女人在身边。“小颜?”他嘟囔着喊了一声。
田玉一个激灵,小颜,即使这个时候,他也不是她的,那个单薄的身影如同他身边的空气,无时无刻不包围着他,让她没有近身的机会。
可今日孙悟空偏要借了这芭蕉扇,蜘蛛精偏要吃了这唐僧肉!
她关了灯,替他和自己褪-去衣衫,她长长的腿,柔软的身,如脱了骨的蛇,紧紧紧紧贴在张启的身上。她轻轻撕咬他的耳垂,她的手上上下下,去了那些从不曾去过的地方。
张启在迷糊中感受到了这柔软香甜的身体,只觉浑身燥热难当。“小颜”,他从喉咙里低低喊了出来,翻身直奔那温暖湿润的所在,他带领着身下的人一起冲上高峰又一起坠入深谷,他们在浪尖上飞舞又在深海里跌宕,最后黑暗中开出金色的花朵,他们落入如同死去一般的梦里。
在梦里,遍地都是桃花,飘飘洒洒的花瓣落在小颜的发上,肩上,裙边……
夜里睡不着时,田玉就会回忆起被他紧紧拥在身底下的感觉,有时候回忆的多了,就不知道哪些是真哪些又是幻,甚至不知道那些事是否真的发生过。
“我喝多了,把田玉当成你,跟她上床了。”田玉的夜夜温存的美好,在张启这里,除了干巴巴的这几个字,连一个感叹词都不多加,仿佛砒霜,多一个字就多一份毒。
果然是这样,小颜也不是没想到这一层,只是真相从张启口中说出时,又格外的刺痛。
“在哪里?”小颜问。
“田玉在金悦开的房。”张启头低沉着。
如果他抬起头看看小颜,就会看到她脸上那一丝凄厉的笑,可是,他不敢抬头,不敢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