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死后普天同庆》玄木冬荣

3、傀儡（壹）

　　翌日，在舒倦醒来之前，燕渺又钻进了木头里。她发现那截木头灵气充沛，待着很是舒服。

　　舒倦醒来后背起竹箱继续赶路，燕渺透过竹箱的缝隙发现他走的并不是回锦州的路，倒像是……当熟悉的景色出现在燕渺眼前时，她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XX！果然！”

　　人迹罕至的苍翠群山环抱着一片湖泊，平静无波的湖面上孤零零地立着一座长亭榭台，正是她丧命的长天水榭。燕渺不禁打了个寒颤，她都死得透透的了，舒倦还回到这里来，难不成杀了她还不解恨，还想找到她的尸体然后鞭尸？

　　不过，燕渺能够理解舒家人对自己的仇恨，毕竟，在所有人的认知里，她杀了舒氏上一任家主舒沉渊，简直罪不可赦。

　　舒倦在湖边堤岸上驻足静立，面朝水榭。穿林而来的微风抚过湖面，漾起涟漪点点。隔着那层遮眼的白纱，燕渺无从得知舒倦眼中的真实情绪。

　　“湖底和旁边的山林都找过了，没有找到。”舒倦自言自语般说着。

　　燕渺：……还真是在找我的尸体，而且还找得这么仔细！

　　正在此时，一位少年御剑而来，落在舒倦面前。看白衣翩翩的穿着打扮应该是舒家的小辈，他下剑后朝舒倦拱手道：“长梧师叔，韫玉师叔遣我前来传讯，家中生变，家主身负重伤，请您速速回府。燕狗……”

　　话刚出口，那小辈蓦然一顿，似乎意识到自己口吐脏言，有违门规，忙掀起眼皮偷偷瞟了一眼舒倦，见他神色无异才放下心来，遂改口道：“燕渺被师叔您一剑穿心，道盟三千弟子亲眼看见她落入湖底再没上来，而且搜魂阵也没有搜到她的魂魄，绝无生还的可能，已经过去半个月了，师叔您也该回去了。”

　　燕渺默然，“燕狗”这个称呼太熟悉了，被人喊了好几年。

　　舒倦微一颔首，“我知道了。”声色沉静。

　　舒家小辈走后，舒倦又在水边静立了许久才缓缓转过身去，迈步离开。

　　燕渺杵在原地，实在不愿向前，突然一股无法反抗的强大引力将她拉向舒倦，这该死的羁绊！她亦步亦趋地飘在舒倦身后，像个挂件。

　　一想到只要那截木头还在舒倦手中，她就得一直跟在舒倦身旁，燕渺抑郁了。本以为死了就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没想到一睁眼还在这里，而且还成了仇人的挂件。

　　燕渺瞬间产生了一股强烈的冲动，想冲到舒倦面前，摇晃着舒倦的肩膀大声呐喊：“我是燕渺！你的大仇人！你再捅我一剑，我看看能不能穿回去！”

　　然而，冲动过后，燕渺终究还是怂了，她怕舒倦再给她一剑会直接让她魂飞魄散。魂魄都没了，还谈什么回到原来的世界。燕渺无奈地在心底叹了一口气，颇有一种认命的意味。

　　作为原作中的武力担当，不得不说舒倦的基本功还是相当扎实的，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就从长天水榭御剑飞回了锦州舒家，而且发型纹丝不乱。跟在他后面的燕渺几乎被风吹成了傻子，快要质壁分离。

　　舒氏大隐于市，府邸是一如既往的清静幽雅，楼阁错落有致，雾气氤氲缥缈，往来的门下弟子皆是克恭克顺的模样。

　　舒倦一进门，舒家的一群小辈弟子面露喜色，迎了上来，纷纷行礼道：“长梧师叔。”

　　燕渺望向不远处，舒砚坐着轮椅徐徐而来。他容姿清雅，俊美的面容上挂着惯有的温和浅笑，一身素简白衫平易近人，令人难以不生好感。

　　舒砚道号韫玉，出生时便身体羸弱，无法修行，双腿甚至无法站立行走。饶是如此，在他身上却不见一丝怨天尤人的阴霾，反而有一种令人歆羡的旷达。燕渺感叹：不愧是被众多读者赞誉为“全天下最好的砚砚”的男主。

　　舒砚来到舒倦面前，颔首见礼，“三哥。”

　　舒倦颔首，问道：“你开始修炼了？”

　　舒砚动作一顿，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苦笑道：“三哥，你知道的，我这身子骨是修炼不了的。”

　　舒倦轻轻蹙眉，问道：“家主伤势如何？”

　　舒砚领着舒倦往内院而去，说道：“家主中了尸毒，虽然找医修替他清了毒，但是由于伤势过重，他仍处于昏迷之中。”

　　燕渺跟在后面，看着舒砚一言一行之间皆是儒雅，不由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也是如这般坐在轮椅上，不过那时他还只是个孩童，纤弱得令人心疼，仿佛一阵风吹来便能将他掀倒。

　　彼时，燕渺少年得意，在道盟混得风生水起，“流霜”剑下已斩妖邪无数，顺风顺水得她几乎都忘了自己反派的身份。

　　在青崖后山见到柳树下捧着小鸟、面露伤怀之色的羸弱孩童时，燕渺由衷地心疼了一下，笑着问道：“你是哪家的娃娃，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孩童抬头看他，眼眸澄澈，“我是锦州舒家的，名为舒砚。”

　　舒砚！男主出现了！燕渺心里咯噔了一下，顿时想起了自己的反派身份。她抬手在舒砚的脑袋上轻轻拍了一下，“原来是舒家的小幺，后山未驯化的野兽多，不宜逗留。”

　　舒砚举起自己的双手，微微蜷起的双手中躺着一只断翅的小鸟，正以微弱的力量挣扎着，“它受伤了。”

　　燕渺稍加思忖，接过舒砚手中的小鸟，指尖在小鸟的翅膀上涂涂画画，看似漫不经意地画出几条线条，口中念诀，片刻之后，那小鸟竟然挥了挥已经断掉的翅膀，振翅飞走了。

　　舒砚双目微瞠，惊讶得语无伦次道：“如此奇技，姐姐可是师从云越宗？”滇南云越宗，善岐黄之术，传闻其先祖能活死人、医白骨。

　　燕渺笑了笑，解释道：“我可不会什么岐黄之术，只是略通炼器之术。那鸟的翅膀依然是断的，但是经过炼化之后具备了飞翔的能力。”

　　听到这番解释后，舒砚显得越发好奇，问道：“那鸟可是活物，怎能如器物一般炼化？”

　　燕渺道：“仅从炼器来说，但凡有形之物，皆可为器。不过，世间生物皆有灵魂，不该轻易被当成死物对待。”

　　这个世界有炼器之术，不过这里的人一般都只会拿器物进行炼化。其实，不管是死的还是活的，本质上都是由元素组成的物质，都可以被炼化，这是接受过九年制义务教育的燕渺自己悟出来的，但是她从未大肆宣扬过，因为一旦被有心之人利用，后果不堪设想。

　　舒砚沉默着垂下头，不知在凝神思索着什么。片刻后，他仰起头问道：“敢问姐姐名讳为何？”

　　燕渺将手搭上轮椅椅背，“我叫燕渺，是你三哥的朋友。天色不早了，我带你回去吧。”

　　舒砚温顺乖巧地点头，“多谢燕渺姐姐。”

　　“回去之后你千万别告诉你三哥在后山遇到了我。”燕渺叮嘱道。

　　“为何？”舒砚问道。

　　“因为我是逃课出来的。先前我答应他要乖乖上十天的课，不能逃课，今天才是第五天，你不知道前面四天我是怎么熬过来的！”

　　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燕渺发现自己处于一间静雅的屋子内。榻上躺着舒家家主——舒兼，清朗的脸庞上如今满是灰白，小腿上有几道醒目的弯弯曲曲的伤痕，伤口呈紫黑色，像是被有毒的利爪抓伤所致。

　　“昨日黄昏，内院突然传来动静，我赶到的时候便见二哥负伤倒在地上，从伤口来看似乎是被行尸的利爪抓伤所致。不过，这只是我的推测，具体情形还要等二哥醒来才能得知。”舒砚道。

　　听闻此言，一旁的小辈愤然出声：“燕狗真是可恶，死了都不消停，留下的行尸仍在兴风作浪。”

　　这些年燕渺背锅已经背得麻木了，听到这句咒骂时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行尸，顾名思义，就是会行走的尸体。不知从何时起，行尸开始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然后一发不可收拾，如瘟疫一般传播开来，九州大地几乎处处可见。

　　燕渺不明白，好好的一部修真小说怎么画风突变，变成了末世丧尸小说。世人将行尸出现的原因归咎于她，可是燕渺自己知晓，她并没有炼化过行尸。她想，也许是自己的到来引起了蝴蝶效应？

　　舒倦没有围绕行尸的话题继续讨论下去，而是向舒砚询问：“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异常吗？”

　　舒砚抿了抿唇，说道：“太息阁里的寒木枝不见了。”

　　燕渺微微一愣，转眸看向舒倦，却见他神色如常，没有开口说话。

　　寒木枝是舒家的至宝，传承至今已经经历了六代家主。据闻舒氏先祖从方外仙岛求得寒木枝，其上曾有凤凰栖息，历代舒家家主仙逝之后的灵力都会寄存在寒木枝上，所以它不仅具备极其强大的灵力，而且更代表着对先人的追思。舒氏门人向来尊敬先人，如今发生这样的事情，如同被人一巴掌狠狠地甩在脸上。

　　“莫非是那行尸拿走的？”一名小辈猜测道。

　　没有人回应他的猜测，一切都只能等舒兼醒来再下定论。一只行尸突然闯入玄门世家，打伤了家主，还抢走了传家宝，并且能在内外守卫弟子的眼皮子底下来去自如，怎么想都觉得这件事情有点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