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
手机震动第五下。
梁浔在兜里翻零钱的同时掏出手机，屏幕不断亮起，提示收到了新消息。
他站在柜台前等待老板找钱，撕开黄鹤楼外壳塑胶薄膜，抖落一根咬在齿间。
秦疏：我靠你真走了？
秦疏：难怪前段时间跟托孤一样把狗送我家里，你这是不打算回来了？
秦疏：到底什么情况？
秦疏：你特么的，不回消息吱一声也行啊！
梁浔是一周之前走的，在邮件里跟华琼自然影像工作室联络以后，他完全没有犹豫，拎了只小行李箱，背着相机和镜头离开了海市，一路向北。
谁也没说，包括目前唯一的发小秦疏。
他直飞西城准备签合同，才知道这个工作室对接的地点，是西南方向某个社会公益性的县级保护区。在五天的志愿者培训与实战训练结束后，又乘坐大巴跨县，接着被一辆面包车载进山路，颠了将近两个半小时才到达保护地所在的村落白家湾。
原本打算安顿好再告诉发小，然而刚下车，梁浔就发现自己光荣地晕车了。甚至连保护区这边的负责人都没见着，就被后勤带回宿舍继续晕着了。
“小帅哥，没得五块零钱，你看还要啥不？”老板操着一口当地方言问。
手边有罐真知棒，梁浔没怎么留意对方眼神，在盖上拿了两根。接过找零跟老板说：“谢了。”
走出商店低头点燃烟，他站定在老槐树下吐了口烟圈，稍微提了提神，倒没忘记给秦疏回消息。
梁浔：吱。
秦疏大概一直在等他诈尸，消息发过去没几秒，先是收到问号，接着一连串语音输出。
骂半晌累了，秦疏回：我他妈还以为你死了。
梁浔：成熟稳重型男？崩人设了兄弟。
秦疏：人设算个屁。
已经确定要在这待上一年，梁浔把之后的具体打算给对方一说，意料之中被大惊小怪半天。
秦疏：天呢！少爷能吃那种苦吗？
梁浔故意学他：少爷算个屁！
秦疏：……
秦疏：那你这变形记感觉咋样？
想到昨天在面包车里的状况，梁浔一笑，夹下烟打字：从来没觉得这么山路十八弯过。
秦疏在语音里爆笑，后半段才叹气：“兄弟，我给你掏机票钱，回城吧。”
梁浔：恐怕不行。
秦疏：咋？
梁浔把闲来无聊录制的音频文件发过去，慢悠悠地回复：司机给我唱了一路的最炫民族风，人都这么挽留我了，当然得留下来。
秦疏无语凝噎，同时也明白了他的意思，过了好半天最后憋出一句“你好骚啊”。
梁浔又跟着闲扯了会儿，随手退出聊天。
整晚没看手机，除了消息和软件推送通知，还有不少陌生号码的未接来电和短信。
他没看内容，直接删除后关了静音。
早上十点，农村集市正热闹，卖菜卖瓜果的小商贩将东西堆在道路两侧，吵吵嚷嚷的。白家湾所属镇子里有所初中，八月中旬还在放暑假，隔壁空地上有几个学生在打羽毛球。
梁浔穿了件黑色短袖，咬着烟朝那边看。他没烟瘾，偶尔想起来会抽一支，只是晕车后遗症煎熬了一晚上，今早起床始终提不起精神。
昨晚他住的地方离这儿大约有五六百米，如果不是实在紧缺，梁浔真懒得跑这么远。
一想到马上还要走回去，他叹了口气。
指尖夹着的烟快燃尽，梁浔在石头上碾灭，四处寻找垃圾桶，然后余光里好像有什么飞过来。抬头扫了眼，是打来的羽毛球。
他随手抓住，旋转的球干脆地截停在掌心，能清晰看见手腕凸起的那根筋骨，和上面的黑色小痣。
站边上俩小孩儿低低嚯了声，他过去丢了烟头，顺手把球抛给对方的时候听见说了什么。
“牛逼！”
李见词从村民家出来，手里还拎着一包垃圾，在外面等他的同事林檐夸了句，又说：“谁不知道那两口子难搞得要死，上回他们村委会的过去都给骂得狗血淋头，你这么顺利该不是出卖美色了吧？”
话落，李见词面不改色地反手捣了林檐一下，但显然对方早有准备，肚子往里一吸躲了过去。对上他嘚瑟的表情，李见词调侃：“你想你有吗？”
“谁说不是。”林檐讲话文绉绉的，“毕竟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我可吃不来这种青春饭。”
李见词扔了垃圾，笑起来眼尾的弧度有点上扬，问：“所以你之前口口声声说青春永驻的区草，其实都是骗我帮你给村民做思想工作的假话？”
说完，他点点头又说了个行。
林檐是做社区共管工作的，平时没少让他帮忙，见状赶紧滑跪，一车轱辘好话不要钱的往出蹦。
李见词听得直发笑，嗤了一声：“德行。”
林檐也哧哧乐，转而说起正经事：“听说咱这边来了个拍照的，你知道不？长得贼拉帅。”
李见词随口回他：“比我帅？”
林檐摇头：“那我也没见着人啊，说是昨晚刚来就倒下了。唉，不知道这个能坚持几个月。”
保护区管理站修建在老村委会附近，铁门旁边标有“白头林自然保护区基地”。往里走，是栋两层高的自建房，门壁两侧挂着保护中心和管理站的牌子。
李见词走到水池边洗手，低头打香皂，对林檐的话不置可否。毕竟这几年带着热情与好奇来白头林工作的小伙伴们，已经不知道走了多少波，甚至连当初刚毕业的时候一起入伙的朋友都中途走散了。
紧跟着林檐又继续说：“好像没要钱。”
听到这话，李见词才侧眸看了他一眼，不怎么相信地问：“你听谁说的？”
“我听老张头说的。”林檐揣着手，“他昨天去接人闲聊问出来的。好家伙，今早可劲儿一通夸，说人啥啥都好，听得我都怕小伙儿折寿。”
前几天山里发现新下的兽夹和兽套，队里立马安排了巡山。李见词昨天轮岗稽查，住在山里保护点，早上又去给林檐帮忙，半点不清楚这事儿。
他弯腰去冲香皂沫子，搓搓虎口破了皮的伤口，听见了笑：“摄影师一分钱不要来山里做公益？这哪位神仙离家出走了。”
“谁知道。”林檐摊手，“反正不是你家的。”
管理中心在二楼，李见词找后勤有事。他推门往里走，见林檐这么说，没个正形地点头：“行啊，那等会儿见了面我必须去跟人拜把子。”
林檐竖了竖拇指：“不拜我看不起你。”
懒得搭理这种激将法，李见词朝工位看去，发现没人刚要说话，眼风扫到靠墙那道身影。
目光一定，他微微偏了下脑袋。
办公室面积大但陈设简单，除了两张实木办公桌和两三排铁架资料柜以外，只剩墙边几张蓝色椅子。
是特别常见的塑料质地。
搁平时李见词大概率不会往那边瞧，但现在坐了个格外眼熟的年轻男人，帽檐压得低，垂头玩手机的时候遮住了整张脸，只能看清下巴跟喉结。
他突然停步，林檐措手不及地撞在门把手上，疼得嘶了声：“你发啥楞呢？”
声音从门口传到墙角那头显得有些失真，梁浔听到动静，手机一收，利索地抬起头。
四目相对的瞬间，彼此都怔了下。
办公室里就他们三个，林檐揉揉被撞疼的地方，扒着门看梁浔：“请问你是？”
他起身的同时错开眼自我介绍：“我是新来这边工作的。我叫梁浔，青蓝紫的青，致谢的致。”
闻言，李见词扬了扬眉。
林檐只顾得上震惊司机老张头这回居然没夸大其词，在对方帅气的让人没办法过多直视的那张脸上偷偷瞅了两眼，居然有些不好意思。
梁浔说完，重新看向李见词。
他完全没想到会在这样偏僻的小村落遇见对方，更没想到的是李见词现在的模样。
比当年最后一次见面时似乎又长高了点，瘦了，皮肤也晒成了健康的颜色。深绿色迷彩服的袖子被他挽到手肘，作战靴沾了不少湿泥。
不过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望过来，隔着距离，仍旧会让梁浔感到熟悉，但并不多。
阔别数年，从前再要好的关系都不可避免地产生隔阂，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有不告而别的戏码。但李见词的表情已经恢复如常，盯着他的眼里残留着讶异，以及和从前如出一辙的倜傥笑意。
梁浔明了，于是收敛起思绪喊人：“哥。”
林檐大惊失色：“哥？”
突然拔高的语调里全是愕然，他看看梁浔，又睁大眼看李见词：“还真是你家的？”
李见词：“晚点再跟你……”
话说了半截，办公室外又传来一道粗沉男声，带点本地口音：“堵门口干啥呢？”
他敲敲门：“小梁，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这是保护区的负责人，姓曹，从集市回来，梁浔特意去门口公示栏看过，上面只附了两张证件照，其中一位就是他。梁浔应声朝出走。
李见词依旧不避不让地站在原地，等梁浔停在他面前，顿了顿说：“结束在楼下等我会儿。”
梁浔囫囵嗯了声，从他旁边经过，然后李见词也同时提步往里走。肩膀挨了下一触即分，梁浔迟一步走出办公室，于是主动留步掩门。
林檐：“我靠，看不出来啊兄弟。那拍照的真是你弟？你俩该不是串通好糊弄我的吧？”
“对付你有这个必要？”李见词跟林檐简单解释了一句，“我跟他家之前是邻居。”
说完又皱眉：“还有人家是摄影师，什么拍照的，怎么从你嘴里出来这么不正经。”
梁浔合上门，去了旁边办公室。
无外乎是一些工作上的安排，还有关于保护地的行为准则，虽说是社会公益性质的，但能看得出标准并不低，交接完正好到中午饭点。
食堂在右后方仓库旁边，是间小平房。
到一楼时，梁浔正打算去旁边等李见词，还没下台阶，旁边有人说话：“去哪儿？”
他下意识朝声源处看过去，见李见词已经换下了刚才那身迷彩服，倚在大门边。
“哥。”梁浔朝李见词走了两步，长时间没见，他略微有些不自在，“你怎么会在这？”
李见词似笑非笑：“这话恐怕该我问你。”
他站直身，垂眸盯着面前只比他矮了半个头的梁浔，思考两秒问：“不是出国了吗？”
梁浔不知道他从哪儿得到的假消息，但转而想到他跟自己之间的关系网，又觉得理所应当。梁浔摇头，答了上个问题：“过来工作。”
“你还真是？”
“我没有骗人的理由。”梁浔看他一眼。那眼神意味十足，很快收回。
李见词看懂他这一眼的含义，张了下嘴。
楼里走出两个人，跟李见词打招呼。梁浔偏头看，胳膊忽然被拽了下，李见词拉着他往旁边石子地挪了几步，然后才松开手。
刚想说的内容被打断接不上了，李见词停了停，笑得有些无奈，没话找话：“你在这边待多久？”
先前突如其来的会面太仓促，没来得及多聊几句就被打断，而梁浔原本以为或许会尴尬的关系，却发现其实拘谨的只有他。
梁浔说：“一年。”
李见词：“过来做志愿者的？”
“应该算是吧。”梁浔不太确定地挠了挠眉毛，说完顺势看了他一眼。
没想到林檐听说的竟然是真的，李见词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但转念想到什么，然后笑了。
梁浔皱了下眉，问：“笑什么？”
“笑你怎么还跟以前一样。”李见词以为他不了解这边的情况，停顿两秒，“知道这条路里面是什么吗？在这之前跟你一样大的前同事有待三周的，有待两个月的，从外头过来的没一个超过半年。发展滞后，资源匮乏，都是笑着进来哭着出去。”
李见词敛起笑意回视他，变得严肃：“你不应该来这里吃这些苦。”
久违的说教出现，梁浔居然诡异地感到亲切。被这么事无巨细地说了遍，久别重逢的生疏消散，梁浔渐渐找回了点从前的亲近。
顿了片刻，梁浔别过脸低声说：“我现在已经很能吃苦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他以前是真拿李见词当亲哥看待的，出洋相的事没少在对方面前做，话里不自觉地有了抱怨。
而李见词当然也听出他的意思，定定看着他，过了会儿笑了笑：“所以刚才是对弟弟说的话。但作为同事，欢迎你加入白头林保护区。”
梁浔安静看着他，也扯了下嘴角跟着笑了，握住他的手说：“哥，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