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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终身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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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少卿才落座,小夜就递过一盏茶来。
几枚碧油油的茶叶,还飘着几朵枯萎的茉莉,欲开未开。林少卿轻轻吹了一口气,那茉莉就荡开去,仍旧是仄仄未开的姿态。
胡小姐插言道,“这是去岁的茉莉了,无论怎么吹它,都无法完全展颜了。”
林少卿默然。
秋雨并未停歇,仍旧淅沥地敲着窗。
屋内并不敞亮,满是秋雨带来的湿冷。
“小夜,你下去吧,我和林公子说些话。”胡小姐吩咐道,小夜便悄然退出。
“我欲再信你一次,只盼你不辜负我这信任。”胡小姐的眼中有些微微的火光,一闪又不见了。
林少卿闻言便抬起头,目光灼灼,“我也只盼着能一直不辜负你的信任。”
“我的闺名唤做不归,没成想最后竟真遇到一个不归的结局。”
胡不归原是苏州人氏,也是当地望族。家中还有一个兄长,从小便受尽万般宠溺,被父母当作掌上明珠。
胡不归天生聪慧,从小便爱琴棋书画,无所不通。
未到及笈,便已生得风流婉转,名声传遍苏州,上门求亲的人几乎踏破了门槛。
胡不归却全未肯应,父母溺爱甚深,又念及她尚年幼,便一直未允婚事。
岂知胡不归心里自有念头,一颗心早就寄在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兄身上。
表兄也是天纵奇才,天文地理无所不精。兼又生得英俊潇洒、玉树临风。
两人青梅竹马、郎情妾意,但却从未把这情爱两字说出口。胡不归总以为是心心相映,无需多言。
她也盼着表兄来提亲,却因羞涩也无法开口。
胡不归18岁那年,父母终于决定要为她许配婚约,考虑地全是门当户对的人家。
可是,胡不归抵死不从。
表兄听闻竟然来劝胡不归,说什么男婚女嫁、天经地义。
胡不归怒极,以为表兄是来试探心意,终于亲口承认,此生只愿嫁表兄一人。
表兄无奈,只得道出苦衷。两家虽然是中表之亲,家世却相差许多,表兄父母早年便已亡故,在世只孑然一人,甚至连上京赶考的盘缠都凑不齐,于是始终不敢贸然求亲。
胡不归那里计较这些,便撺掇着表兄去求亲,还力保父母一定会应允。
世上哪有愿意女儿吃苦的父母,父母自然没有应允这桩婚事,言辞之间对表兄还有诸多轻贱。
胡不归以死相协,父母无奈之下终于首肯。
表兄却不肯受这屈辱,坚持要去考取功名再来迎娶。
胡不归不允,表兄却坚持。
胡不归只好把自己的首饰偷偷交给表兄,两人定了两年之约,表兄终于去了。
谁知,这一去便再无回音。
父母一再劝胡不归出嫁,胡不归都坚决不允。她心里深信表兄总有一天会回来。
可是,无论派出去多少打探的人,都没佳音传回。有一个家仆都赶到了京城,细细探访半月都未得任何音讯。
父母死了心,认定表兄已经死于非命,胡不归却还在等,任谁劝都不听。
三年后,胡家遭遇天火,那一场火烧红了半个苏州城。
除了胡不归家的大宅,还殃及池鱼,几乎烧掉了一条街。
胡家的一切全都付之一炬。
全家只剩胡不归和小夜、哑仆三人,因正好去了寒山寺烧香祈愿才得幸免。
胡不归内疚甚深,自己一门心思等着表兄返家,一意孤行地反抗父母,如今子欲养而亲不在,连个表示歉意的机会都没有了。
自此,胡不归灰了心。
有人家欲娶孑然一身的胡不归,她却拒绝了。
最终三人到了这山里的大宅。这里原是表兄的祖产,因为荒僻,一直未曾变卖。
三人惨然度日,不知世上何年。
初时,偶有村人前来相扰,胡不归不胜其烦,便使了些银钱让人传出鬼宅的名声去。
渐渐地,仿佛真的成了鬼宅,再无人前来相扰。
这般度日,堪堪六年已逝,林少卿和林宝却是六年间胡不归见的唯一生人。
听胡不归讲完这长长的故事,林少卿手里的茶已然冷却,冰凉地贴着手上的肌肤,那冷仿佛能一直窜到心里去。
“你等的是一个长相极似我的人,是么?”林少卿终于把话问出口。
胡不归浑身一震,诧异地抬眼,“你如何知道?”
“那人唤作陆蓝江,是么?”
胡不归霍然起来,颤声道,“你究竟如何得知?”
林少卿心里气苦,不由又往胡不归手腕望去,那朱砂痣却被衣袖遮住了。
“我认得陆蓝江,我们在苏州城里偶然相识。”
“那他,如今去了哪里?”
“那日前来访我的友人就是陆蓝江,他说他寄情山水,四处游荡,此时却又不知往何处去了!”林少卿喝了一口茶,一嘴的苦涩。
“他竟不记得这是他家祖宅了么?”胡不归的眼泪涔涔而下。
林少卿黯然相望,胡不归的眼里怕是从此再没自己了。难道过了这么久,自己还是依旧无法如愿么?
门内两人心里皆是无限悲苦,门外站着偷听的林宝却也是惊骇莫名。
原来陆公子竟然这胡不归的相公?那我家公子怎么办?
林宝心里一片茫然,不知该如何救林少卿于水火之中。
少爷似乎对那胡不归用情很深,至今也不肯离开,如今知道这么大的变故,该怎么办?
林宝稍作计较,心里便有了主意。
我去把那陆公子找回来,我家少爷便再也没了在这鬼宅停留的理由,总可以再去考取功名了吧?
主张一定,林宝立刻有了精神,转身便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