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尾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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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沉寂，长街灯尽。
街头夜市散去，偶有醉汉纵酒放歌，被窜出的野猫吓了一跳，寒风从他敞开的衣领中灌进去，刺得他脊背发凉，一句“死畜生”堵在喉咙里，不由胸闷气短，只顾埋头走路。
四下静谧无声，正是夜深人梦时，女人久坐桌前，揉了揉熬夜发肿的眼皮，盯着东方出了一会儿神。月朗星疏，灯火如昨，却怎么也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美梦，尽管每一夜都漫长，没有尽头。
她继续伏案工作，笔尖不停，眉头轻皱不见舒展，夜深霜重，女人喉间发痒，捂嘴咳了几声，拿开手，却看见一道鲜红的血丝。女人眸光黯淡下去，脸色发白难看，用湿纸巾擦干净手后，她打开药瓶，倒出两粒小药丸，和着冷水吞咽下去。
本来她就该在17岁那年死去的，如今偷来了这么多年光阴，竟还恬不知耻地祈求上苍再给她一点时间。她讥讽地想，真是卑鄙呢，可是……女人苦笑摇头，总要为故事……画一个完满的句号吧。
不觉又是几个小时过去，东边天际渐渐发白，此时的天并不美丽，昴日星官的太阳车还在山的那一头。远远的一线白不如说是死气沉沉的霾，狠心断绝孤苦之人夜尽天明的希望。
女人的手已经僵硬，她坚持加上最后一个标点，这份书稿算作碌碌一生到头做的最完美的一件事。
她的目光在空荡荡的中指逗留，到了最后，也没能戴上她的戒指。
她咳出了眼泪，泪眼朦胧中一只玉手将她的头发拢过耳后，指尖在她的脸上依依不舍地划过。那双手轻轻打开案头久置落灰的珠宝盒，取出主人时时擦拭岁月不染纤尘的璀璨，拉起她冰冷无力的手，缓缓将其推入指根，温柔地落下一吻。
女人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一滴泪毫无知觉地滑落，她感到病痛顷刻远离，幸福得仿佛踩在云上，“是你，是你回来了吗？”她转身扑入那人的怀抱，熟悉到如数家珍的每一寸肌肤，尾调悠长独特的调制香水，都在清楚无比的告诉她，是的，是的，我回来了。
“嗯，筠筠，真对不起，错过了一班飞机，让你多等了一会儿。”
可我等了你五年啊，顾筠若本想抱怨两句，但她感到那人有力的心跳以及那只熟悉的手轻抚她的头发时，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幸好她在，幸好她来了。
“为什么不戴上我给你的戒指，嗯？”尹烟轻捧着顾筠若的脸，轻轻在唇瓣上啄了一下，笑容倾倒众生。
顾筠若的心像被羽毛撩动了，颤了颤，耳尖悄悄红了，不敢看她，把头埋进女人的肩窝里，像只害羞的小猫。
尹烟轻觉得她这样很有趣，继续用低哑的声音在小猫的耳边又说了一句话。顾筠若动了动身子，闷闷地说了句什么，尹烟轻没有听清，让她再重复一遍，顾筠若抬起头，被失而复得的泪水洗得清亮的眸子里只映出了一个人，她清晰又带点鼻音说：“因为想让我的未婚妻亲手戴上它。”
尹烟轻看着认真坚定的顾筠若，不知为何，心中一恸，鼻子酸酸的，她仰头，收住即将溢出眼眶的泪水，拍了拍怀中人的背，似在安慰她，又在安慰自己。
“那么，筠筠的未婚妻是谁呀？”
“是你。”
“我是谁？”
“尹烟轻。”
“尹烟轻是谁？”
“……”小脸气鼓鼓，眼睛一瞪，脑袋一别，不理人了。
尹烟轻被萌翻了，乐得见牙不见眼。顾筠若既生气又幸福，她在心里默默回答着：是我的恩人，我的爱人，我的生命，是我夜夜惊醒的梦，是我恨不得替她死的人。
“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对吗？”
“对。”顾筠若再次对上了尹烟轻的眼睛，很久以前，她还在怀疑这样一双深邃压抑的眼眸，谁又能在暴风雪中燃起火把来，而现在这个与自己灵魂相依的女人正能契合当初被恶意戳漏的心脏，填补了余生的空白。
几分钟后，当二零一九年十月二十五日的第一缕阳光照进窗棂，当草叶上的白霜开始消融化开时，当公路旁的落叶被长扫帚刷地扫拢在一起时，一颗疲惫的心停止了跳动。
人们在恬然酣睡的女人手边发现了一枚钻戒和被血迹沾染的书稿。原稿和遗体一起被焚毁，钻戒则和骨灰一起沉睡。
不过，书稿的全文已先一步誊录，被不愿透露名姓的人一字一句地校对，上传到了网络。她衷心感谢这个时代，因为这样爱一个人的文字会永远存在。
墓园的石阶造得高且陡，如此设计是为了上行的人不由伛偻下身子，一步一阶缓行上山，表达生者对亡者的尊敬和谦卑。在这里，连最不敬，不信，不愿的人也会压低嗓门，轻声低语，人们莫名被一种道不清的伤感笼罩着，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蹒跚上行，又匆匆离去。
在那些只有名讳和相片的墓碑中间，人们惊奇地看到有两座刻了相对应墓志铭的碑并肩立着，两个坟圶连在一起，可见墓主人是对难以割舍的伉俪。
生同眠，死同穴，不离不弃。
一方写着：她与天光同来，在枪林弹雨中接吻。
而另一方：她随晨曦而去，去奔赴下一场约定。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尾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