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开同桌的方式不对》妄初

9、第 9 章（修）

　　有那么几秒，谢晏的语言中枢出现了某种故障。
　　不是幻听，方趁时唇部张合的动作能和话音对上，所以，他是认真地发出一个……接吻的，邀请。
　　和自己，一个男生。
　　全身血液都冲到头顶，许久之后，才重新流回四肢百骸，而谢晏一旦回过神，脸就不受控制地红了。

　　谢晏生得好，又曾是十五中知名校霸，要说没人追求，那怎么可能呢？可偏偏他在这方面迟钝得很，毕业几年后跟老同学相遇，才在闲聊中得知，某年某月某一天抽屉里多出来的牛奶、平安夜额外收到的苹果、总有人替自己抄好的作业……那些都是不同的人抛来的媚眼。

　　当时他还很是崩溃了一阵，不仅为自己的迟钝，也为那些“追求者”中竟然有男生而震惊。

　　也不是歧视这个。
　　主要是没想过自己和其他同性之间，除了“兄弟”之外，竟然还有产生其他联系的可能。

　　谢晏还算看得开，当时也就崩溃了两个小时，之后终于收拾好心情，跟老同学笑说：“算了，我没反应过来不就说明缘分没到吗？母胎单身也是我应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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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得的母单在此时此刻遇到了人生最大的难题。
　　——方趁时什么意思？
　　——喜欢他？不不不……这话，这语气，倒像是玩闹居多，但是接吻……接吻……

　　青春期小孩好奇这些也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可是……可是他也不会啊！
　　他初吻还在呢！
　　这么刺激又珍贵的事情，怎么能消耗在这里啊！

　　谢晏已经退到墙边了，退无可退，方趁时还比他、或者说比这具身体高出那么一小节，当对方撑着胳膊将谢晏圈在墙壁范围内时，有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就好像谢晏这会儿不同意，他就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

　　“为、为什么？”谢晏硬着头皮问，“就算你想试试跟人接吻，也可以找……找……找苏蓉啊！”
　　他本想说，方趁时肯定不缺追求者，很容易能找到人谈恋爱，结果突然想起还有一桩八卦，“她不是你未婚妻吗？”

　　方趁时一愣，拧了下眉：“谁说她是我未婚妻？”
　　这话说得莫名低气压，谢晏信谣传谣，心里虚，声气微弱地说：“他们都这么说……”
　　“‘他们’是谁？”
　　“……”谢晏不出声了。

　　“他爸和我妈是老同学，业务上也有来往，两家确实关系不错，但我和她没有订过婚。”
　　方趁时一般不喜欢跟人提起家里的事，跟谢晏算是破例。
　　他说到这里，还轻轻嗤笑了一声：“都二十一世纪了，总不会还要我去联姻？我觉得孟书秋在经营企业这件事上应该没有那么废物才对。”

　　他很少笑，尽管这并不是一个开心的笑，仍然让他那张板正无趣的脸变得鲜活而锋利起来，好像他原本就该是这样锋芒毕露、戾气野性的样子，而不是平日里懒散又循规蹈矩的优等生。
　　谢晏看得愣神——他突然意识到，他其实并不很了解自己这位同桌。

　　“那孟书秋是……”
　　“孟氏总裁。”
　　“……”

　　那不就是你妈吗？！
　　谢晏瞳孔地震，着实没见过这种亲子关系：“你怎么这么说你妈——”

　　“不能说？”
　　“……不太好吧？”

　　方趁时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出了声。
　　他侧过头，笑得短促，再转回来时已经收敛好了表情：“你是我谁，管我怎么说我妈？”

　　“……”谢晏抿了下唇。

　　确实，硬要这么说的话，他甚至没资格管方趁时是不是要退学。
　　那要不别管了？
　　念头一闪而过，很快被他自己否决。

　　“怎么样，你想好了吗？”方趁时又问了一遍，“不答应也没关系，只是最近我好奇的事只有这一件，你要是不同意，那就当我没说，以后也别再劝我了。我在学校里找不到乐趣，不想来学校也很顺理成章，对吧。”

　　他收回手，压迫感如潮水般褪去；谢晏下意识地感到慌张，拉了他一把。

　　“嗯？”

　　伸手的时候谢晏没过脑子，但——
　　他看向方趁时，心脏猛地跳动起来。

　　他做不到。

　　往日里非亲非故的人遇到困难，但凡谢晏能帮上忙的，他都要去帮忙。从小到大他都是这么一个人。现在，一个活生生的优等生站在自己面前，人家要退学，让谢晏忍住不劝，他是绝对做不到的。
　　……不就是亲一下，又不会少块肉对吧。

　　谢晏暗自给自己打气，一边做垂死挣扎：“真的只能这样吗？不能换一个要求？别的要我做什么都行。”
　　方趁时没搭腔。
　　平静的目光里满是无声的拒绝，谢晏叹了口气，最后确认：“……你现在还是单身，没有对象的对吧？”
　　“嗯。”方趁时难得耐性解释了一句，“虽然我不是什么好东西，倒也不至于在有对象的情况下跟你提这种要求。”

　　“那。”

　　谢晏舔了下唇，目光游移不定，手指掐着裤缝，胀红着一张脸，飞快地瞥了方趁时一眼，他像在确认目标位置似的，片刻，突然凑上前，往方趁时的唇角上啄了一下。

　　一触即分，方趁时却愣住了。
　　他想过无数次的香味像一只蝴蝶落在了他的唇角，又悄然振翅离去。

　　好香，好美。
　　好像13岁的他得到了一个完整的拥抱，完整得让他恍惚。

　　谢晏一张脸红得要爆炸，他总算知道方趁时为什么要选这么隐蔽的地方了：“可、可以了吧！”

　　他的眼睛瞪得溜圆，脸红红的，像只虚张声势的刺猬。
　　方趁时回过神，看见这么一副表情，又控制不住地生出些恶劣心思：“这样也算接吻？”

　　“你说的是让我亲你一下，又没说要怎么亲！”谢晏梗着脖子反驳，强调道，“现在你欠我一天课了，那你明天一定要好好听课！”
　　“嗯？可我还打算明天请假——”

　　谢晏刚做了件特别破廉耻的事情，此时神经无比脆弱：“你要说话不算话？？？”
　　那激动得，最后一个“话”字险些破音。

　　“骗你的。”方趁时垂下眼，往他头上薅了一把，“明天我会来的。”
　　他说完就走，以至于谢晏没看到他一瞬间放柔的眼神。

　　“对了，明天中午还在这里，续后天的费。”
　　谢晏：“……”

　　他这“费用”不会要一天一天续直到高中毕业吧？？？
　　那……那不是完蛋了。

　　·

　　方趁时一路回了教室，提着发小的后衣领，把人拉了出来。

　　午休时段不好大声喧哗，他找个僻静的角落才停下。盛柯打着呵欠，眼睛都睁不开：“大中午的不让人睡觉，把我叫出来干嘛？”
　　他起床气大，但他对着方趁时发不出来——对方趁时发脾气的后果麻烦得很，他可不想伺候这位祖宗。

　　“阿柯。”
　　“嗯？”
　　“明天开始，吃饭喊上谢晏吧。”

　　盛柯：“……”
　　盛柯的瞌睡突然醒了：“你打扰我午睡，就为了说这个？方趁时，你记不记得我其实有起床气的？”

　　方趁时嗯了一声，语气里罕见地带上点笑意：“不是，我是想跟你说，你记不记得四年前我离家出走那回，回来的时候跟你说过，我遇到了一个人？”

　　盛柯一愣，回忆道：“记得，你说是那个人把你劝回来的。”

　　但是13岁的方趁时不知道对方的姓名，不知道对方多大，不知道他住在哪里、有什么过往。
　　时间长了，怕不是连记忆中的面容都要模糊，孟女士想找人道谢没有线索，后来便也放弃了。

　　倒是盛柯听说这件事后一直有些好奇，他可能比方叔叔和孟阿姨都更了解方趁时，这人其实并不听劝，说是被那个人劝了回来，肯定也还发生过什么特别的故事。
　　但方趁时什么都能告诉他，唯独没提过这个。

　　“怎么了？终于准备给我讲讲这个神秘的故事了吗？”盛柯问，“我记得年初你还说，你一直在找他。”
　　“他去世了，车祸。上上周五。”
　　“……”盛柯被他一噎，扭头看他，“难怪你那几天心情这么差——然后呢？”

　　现在的方趁时可不像是心情不好的样子。
　　这人是个面瘫，盛柯一直知道，所以对方趁时的微表情，他向来乘以十倍处理。

　　现在显然是愉悦的状态，而且方趁时事实上心情还不错：“然后，我觉得我又找到他了。”

　　“……啊？？？”

　　一句话给盛柯听懵了，但方趁时并没有解释的意思，撂下这石破天惊的一句话，他便心情很好地回了教室。
　　徒留盛柯在后面追：“不是，你别走啊？几个意思？你给我好好讲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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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趁时回到座位上的时候，谢晏已经回来了，他也没午睡，趁着午休时间在看一张练习卷。方趁时路过的时候瞥了一眼，发现好像是初中的难度。

　　“干嘛做这个？”

　　他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谢晏反应还挺大。他目不斜视，压低声音：“你别跟我说话。”
　　方趁时动作一顿：“？”
　　“……等我冷静一下。”

　　视线移到他通红的耳尖，方趁时了然地挑眉。他觉得自己心底潜藏的恶魔正在被面前的人鼓励着疯长，片刻，他按捺不住地向谢晏凑近。
　　声音很轻，方趁时控制着自己的呼吸，确保能吹到他的耳朵：“这么容易害羞，以前没谈过恋爱？”

　　“你就谈过吗！”谢晏低声怒吼。
　　“没有，”方趁时看他耳朵，“但我反应没有这么大。”
　　“靠。”谢晏把脸埋进手掌心搓了搓，深吸口气，“怎么了！初吻反应大点怎么了！”

　　初吻？方趁时愣了愣。
　　鬼使神差地，他又问了一句：“你就一次恋爱都没谈过？以前……”

　　“没有！我才——17岁，谈什么恋爱？？？”

　　方趁时被那个奇怪的停顿取悦了，轻哼一声，像是在笑。
　　过了会儿才说，“中午吃的酸辣粉？”

　　“嗯？”谢晏扭头，“你怎么知道？”
　　“闻到的。”
　　“……”谢晏的脸又要爆炸了。

　　但方趁时想问的其实是下一句：“被7班那群人堵了？”
　　“不算吧，就是挑事，估计也是想激我动手的。”谢晏被转移了注意力，脸上的红潮倒是消退了些，“不得不说，这群人打赌还真是认真——诶等等？”他愣住，后知后觉不对，“你怎么知道的？你那时候在？”
　　“不在，刷澜鸟看见的。”方趁时说着朝他伸手，“手机给我，以后这种事给我打电——”

　　他话音未落，前排的陈朝远突然转了半圈，对着谢晏大声说：“谢晏，你能不能别说话了？打扰人午休知不知道？”

　　方趁时伸出的手还在那里，面色倏地一沉。
　　谢晏倒是很茫然：“我说了那么多个字加起来有你大声吗？”

　　他跟方趁时说话每次都很小声的，哪怕那种“悉悉索索”的噪音依旧扰民，可总比陈朝远这样大声喧哗来得强。

　　不过，陈朝远显然不是来讲道理的。

　　他单纯挑事，有了这么个由头，下一秒，便一脚踹在了谢晏的桌腿上。

　　“咣。”

　　这一脚力度不大，比起伤害，侮辱性比较强，是奔着让谢晏生气去的。
　　但不知为何，桌子撞过来的时候，谢晏突然跟着飞了出去。座椅翻到，课桌横飞，要不是最后关头被反应过来的方趁时接了一把卸掉了些许力道，谢晏的腿怕是要二次骨折。

　　落地时，谢晏发出了一声抑制不住的痛呼：“嘶——”

　　从回校第一天起，谢晏就没露出过什么可怜的表情，以至于所有人都选择性忽视了他一身的纱布，以为他能活蹦乱跳了。
　　而此时此刻，摔坐在地的年轻男生拧着眉，倒吸着凉气，才叫人惊觉，原来他真的伤得很重。

　　始作俑者自己也没想到这一脚的威力有这么大，先前逞凶的表情顿时僵在脸上，眼底闪烁着慌乱：“干嘛？碰瓷啊？”

　　谢晏没动、没出声，只用手按在右侧大腿上。方趁时判断不出他是不想理人还是不能理人，沉着脸站起来：“你是不是——”

　　正要发作，裤腿被人拉了一下。
　　动作很轻很小，让他想到某种小动物，刚刚升上来的火顿时偃旗息鼓，方趁时闭了下眼，在谢晏面前蹲下。

　　“疼？”
　　谢晏点了下头。
　　“去医院？”
　　谢晏又点了下：“手机在抽屉里，包里有……拐杖。”

　　方趁时这才知道他每天背着个空荡荡的书包来学校做什么的。

　　“嫌丑一直没拿出来用，”谢晏抬起脸，不太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现在……站不起来啦。”
　　“……”

　　方趁时抿了下唇，忽然伸出手，抱住谢晏的腰，将人整个从地上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