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开同桌的方式不对》绿梨炖糖

7、第 7 章（修）

　　“妈，有件事想请教你一下。”

　　谢晏得以留在学校上学，也是付出了不少代价的，比如常用的卡被便宜爸冻结，每天放学必须由家里人接走之类的。
　　最近都是便宜妈开车来接，谢晏倒是无所谓，反正他早过了放学想溜出去玩的年纪，而且腿还伤着，从教学楼到停车场比去校门口更近。

　　澜越有一大片停车场，专给接送学生的车辆使用。

　　他心里惦记着方趁时的事一整天，一上车就开口问：“我有个同学要退学，我在想有什么好说辞能——”

　　话没说完，谢母猛地踩了一脚刹车。
　　这动作其实有点危险，后方顿时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喇叭声。

　　“你要退学？”谢母定了定神，重新发动了车子，但声音仍是带着颤的，“你不是刚刚跟校领导反复保证过自己要好好上学的？”
　　谢晏也没想到会被这样误解，人有点懵：“我是说我有个同学想退学啊？”
　　“现在的孩子不是都说什么‘有个朋友’就代表在说自己吗？”
　　“……”谢晏简直哭笑不得，“你都学了点什么啊。”

　　他费劲解释了一番，力求让便宜妈能相信他，但是小谢晏的信誉可能真的有点差，说了半天，谢母仍是颤着声，“所以，你真的不想退学对吧？”

　　谢晏能感觉她的小心翼翼和担忧，不由得放软了语气：“真没有，妈。”
　　他亲生母亲过世好几年，这个称呼也久违了。

　　“好。”谢母点点头，“那晏晏，你告诉妈妈，是哪个同学想退学？”
　　“就我同桌……”谢晏怕她不知道是谁，“叫方趁时的。”

　　谢母没出声，只轻轻叹了口气。

　　车里很安静，这声叹息自然也很明显，谢晏发了半分钟的呆，才后知后觉：“你不信？”
　　“晏晏，学校每次开家长会，都是妈妈去的。”

　　言下之意，她知道方趁时是谁。

　　谢晏愣了愣，随后感觉胸中郁出一口老血——这就是优等生的待遇吗？说实话都没人信啊！
　　他低头搓了搓脸，把头闷在掌心：“……算了，你就当我没问。”

　　“人做一件事多少有个理由，想劝别人不要做，可以想办法打听打听人家的心结在哪儿。”谢晏不再问，谢母倒是随口唠了起来，“不过晏晏，妈妈还是希望你把心思多放在学习上，就算你说的是真的，这些事也有老师会管……”

　　她说着些老生常谈的话，谢晏倒也没打断她——小的时候总觉得家长的唠叨烦，等真听不到了，又觉想念。
　　谢母和他的亲生母亲身上有相同的气质，他安静地汲取这种熟稔，也决心替小谢晏好好照顾他妈。

　　小谢晏有个很糟糕的家庭，他爸早年下海经商、发家致富，但本人没读过几年书，自然也没有“科学育儿”的概念。小谢晏性格叛逆，他爸脾气又暴躁，还望子成龙……总之照谢晏看来，他家完完全全就是沟通造成的问题。
　　这回小谢晏失足坠楼，无论是不是他亲自跳的，都吓到了谢母。在夫人的哄骗之下，这段时间谢父不是住公司就是睡其他房子，并不回他们常住的家。

　　回到家中，住家阿姨已经做好了饭菜。小谢晏嘴挑，这住家阿姨也换过好几个，留下的这位手艺很好，叫谢晏白捡了便宜。
　　他美美地吃了一顿，便回房写作业去了。中途，谢母进来送过一回水果。

　　说是送水果，其实就是来看看儿子有没有好好温书的，谢晏成年人的灵魂，哪能看不出来？他被这一片拳拳爱子之心感动，待谢母离开，他忍不住拍了下自己的额头。
　　也不知道是在跟谁说，“看你，明明是个被爱着的孩子，干嘛要跟爸妈赌气呢？”

　　17岁那年，他也有过天塌地陷、眼看着迈不过去的坎，他选择了逃避、放弃。
　　可真的过了几年再回头看，原来那些比天高的大山，不过是人生路上的一些小土坡而已。

　　哪有过不去的。

　　·

　　谢晏想了一夜，也没想到太好的说辞，到后来越来越觉得便宜妈说得对——他现在最大的问题，其实是还没问出方趁时为什么要退学，没法对症下药。
　　但前一天体育课的时候，方趁时分明漏了口风。

　　一个人只要愿意说，就没什么问不出来的。

　　周二上午第三节是2班的计算机课，这堂课主要教一些会考内容，比如office操作、基础编程等，属于难者不会、会者嫌水的课程，后者基本拿这堂课当作一周内唯一一次光明正大打游戏的机会。
　　谢晏别的不行，电脑倒是玩得溜，当年十五中后边的黑网吧老板没一个不认识他的，因此没打算加入“让计算机老师开小灶补习”的行列，一上课就打开了企鹅登录框。

　　“方趁时，你企鹅号多少？”

　　这节课不拘着学生讲话，只需要小点声就行。谢晏朝同桌那边凑过去，声音压得很低。
　　方趁时没动，冷淡的视线朝他瞥了一眼，在他头顶看起来很柔软的发旋上短暂地停留。

　　这么近的距离，鼻腔里能嗅到他洗发水的味道，他换了牌子，好像除了那张脸以外，全身上下都换了一个人。
　　方趁时的目光不由得柔和了一点。
　　他沉默地点开桌面上的企鹅图标，在登录框里输入一串数字，并不登录，就这么放着让谢晏看。
　　看上去是让他添加的意思，谢晏嘿了一声，火速添加好友，随后扭头，眼巴巴地等他上线。

　　眼珠子圆溜而乌黑，带着光的，怎么看都很像仓鼠。
　　方趁时收回视线，登录上线。

　　班上的人一部分用微信，一部分用企鹅，也有都用的，但他对这些通讯软件需求不大，只能说有号。
　　谢晏等着他重新校验了安全验证才加上好友。方趁时的头像蓝底上一抹橙，是海平面上的夕阳，昵称也很简单，就是“fcs”三个字母。

　　【xxxYANxxx：你昨天说，让我再劝劝，我劝了你真能听吗？】

　　方趁时收到消息后动作微顿，瞥他一眼才开始打字。
　　他的手指修长，微弯时透出清晰的骨节轮廓，引得谢晏多看了一眼。

　　【fcs：我们坐得这么近，为什么你非要加企鹅说？】

　　【xxxYANxxx：我劝学呢！万一你退学的理由是什么机密，直接问你你不会说的吧？线上聊就不一样，别人听不见！】
　　【xxxYANxxx：能说吗？我不会说出去的。】
　　【xxxYANxxx：是你昨天自己让我再劝劝的啊，要是什么都不肯说也太赖皮了！】

　　方趁时沉默了数秒。
　　谢晏没催，但眼神一直朝他这边瞥，明显得很。

　　【fcs：你想劝我留下，单纯只是因为我成绩好，不读书浪费？】
　　【xxxYANxxx：对啊，不然呢？】
　　【fcs：可是除了语文之外，我所有的科目都是满分，高中阶段的新课我们都已经上完了，对我来说，又没有查漏补缺的必要，我留在学校里做什么？】

　　谢晏：“……”
　　学霸直白的高分让人无言以对，他一时愣住。

　　【xxxYANxxx：可你退学了怎么参加高考？】
　　【fcs：高考，上一个好大学，学一些在我看来没有难度的知识。】
　　【fcs：然后呢？谢晏，我不需要学历为我镀金，就算我什么都不做，这辈子也有花不完的钱。】

　　方趁时，单论家境，他是站在澜越金字塔顶端的人。
　　谢晏从前很穷，穿越到小谢晏身上以后，才拥有了一个物质条件相同不错的家庭，甚至还没来得及体验。但即便是他体验过，这样的家境也跟方趁时完全没法比。
　　脑子里没概念，他从没考虑过这些。

　　但谢晏本能觉得这种说法不对，学习、高考，虽然是大多数人必走的路，但并不是如此浅薄的、为了“换钱”而存在的东西，他急于反驳，眉头和鼻子无意识地皱成一团。

　　谢晏本来就生得明艳，只是从前喜欢用奇奇怪怪的发型遮住额头和眼睛，显得邋遢、不精神，现在剃掉头发露出眉眼，反倒让这难看的表情生动鲜活起来，显出几分可爱。
　　方趁时也没发现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在注意他的表情。

　　【xxxYANxxx：我觉得你想的不对，如果你去做科研的话，学习应该是增加知识；如果是从实用方面考虑，学习也能增加技术；退一万步讲，就算以后什么都不干，学习还能让人收敛脾气，陶治情操。我觉得你不能因为家里有钱就对学习不屑一顾，高考……高考那不就是一段路吗！你要是觉得这条路很好走，那走一下又损失不了什么的。】
　　【fcs：冶。】
　　【xxxYANxxx：啊？】
　　【fcs：陶冶（ye3）情操。】

　　谢晏：“……”

　　【xxxYANxxx撤回了一条消息。】
　　【xxxYANxxx：我觉得你想的不对……】

　　谢晏拼命压低声音，侧头怒吼：“你笑什么！！！”

　　方趁时没什么表情：“我笑了？”
　　“？”谢晏看了他好几眼，“我听错了？？”

　　可他明明听见了那声短促的、似乎从鼻腔里发出的气音。
　　似嗤似嘲，也像是一个未成形的笑，笑得他耳尖滚烫、面颊发热。

　　“反正，”谢晏书念得不好，感觉自己词穷，憋得慌，“没什么损失的事，为什么不做呢……”

　　声音小小的，有种委屈的错觉。
　　方趁时敲了字。

　　【fcs：谢晏。】

　　谢晏回过神，下意识地在对话框里输入：“啊。”

　　【fcs：我想退学，是因为我觉得留在学校很无聊。】
　　【fcs：你那么想让我留下的话，不如帮我找点乐子？】

　　谢晏一怔。
　　【xxxYANxxx：……？】
　　【xxxYANxxx：让我找……？你不会想学什么逃课打架之类的事情……吧？】

　　他对小谢晏在学校里的名声很有自知。

　　【fcs：那多无聊。】
　　【fcs：我倒是有一件想做的事，你要不要配合我。】
　　【xxxYANxxx：什么？】
　　【fcs：中午到综合楼的天台来，我们当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