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开同桌的方式不对》绿梨炖糖

3、第 3 章（修）

　　谢晏一张嘴被掐得嘟了起来，发出的声音有点变形：“挺好看一张脸咋还不让人看呢。”

　　语气倒是调侃。
　　但他说话时的热气蹭到了指尖，方趁时倏地缩回了手。他正想再说什么，讲台上的吴霜停突然用粉笔敲了两下讲台。

　　叩叩两声。

　　“我说有些人，好歹给我点面子，闲聊差不多得了啊。”她视线倒是没偏没斜，但一时间搞得很多人都同时开始心虚，“这么喜欢说话可以到讲台上来说，正好我今天嗓子挺疼的。”

　　班主任的话还是有用的，教室里终于安静。吴霜停等了几秒，开始上课。
　　方趁时没再搭理谢晏，低头又把那本书打开了。

　　吴霜停是语文老师，这节大概是谢晏最能听懂的课，所以他没打算糊弄。除了打开课本之外，他还煞有介事地找了本空白练习簿，充当笔记本用。
　　只可惜语文这种理解与感受的学科，一节课到头很难记下什么来，下课铃响，他的簿子上只写了寥寥两行。

　　这种进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把成绩赶上去，谢晏有点无奈，轻叹了口气。

　　“方趁时，跟我来一下。”
　　吴霜停很有做老师的素质，没拖堂，到点就走，但走前喊走了他的同桌。

　　谢晏只感觉一道阴影从身边起立，随后离开了座位。
　　他茫然地抬了下头。
　　很新鲜，霜姐居然叫的不是自己？

　　教室里瞬间骚动。

　　“霜姐叫方总去办公室干嘛？最近有竞赛？”
　　“没听说啊……再说刚刚霜姐的脸色好像怪严肃的？”
　　“还能有啥，叫方总去总不会是为了纪律。”
　　……

　　高二（2）班调皮捣蛋的学生不多，但也有那么几个，反正轮不到方趁时。
　　就谢晏一周以来断断续续的观察，他这位同桌极其板正，别说违纪了，校服扣子都给你扣到最顶上。

　　澜越有墨绿、深蓝两个主题色，不同款式共计十几套校服，剪裁得体，很衬身材。也正是因为校服衬身材，所以许多骚包的青春期男生多多少少会解开几颗西装校服的纽扣，唯独方趁时，板正得像个上世纪的老学究。
　　而且对方成绩也很好，回回考试都是毫无悬念的第一，霜姐叫他肯定也不是为了分数。

　　奇怪。

　　不过，谢晏对这位脾气古怪有点难搞的学神同桌的兴趣只有那么多，虽说不清楚对方为什么被叫去办公室，但他也不会深究。
　　倒是对方趁时看了一节课的那本书有点好奇，趁下课教室乱，他悄悄往同桌的桌肚里看了一眼。

　　好巧不巧，此时摩擦力终于支撑不住那本被主人随手丢进去的书，它“啪”的一声滑落到了地上。

　　谢晏：“……”

　　谢晏弯腰去捡，低声咕哝：“我只是帮你放好，它自己滑出来的啊……不算我偷看。”

　　上周谢晏刚从医院回来，时不时就要被叫去行政楼，每次回教室的时候，方趁时都在看书。
　　他本来没太在意，只当学神是在用功读书，可这人早也看，晚也看，天天不分课时地捧着那本并不厚的书看，就让谢晏很好奇。

　　那书全是英文，暗色的封皮上写着一串流畅的花体字，谢晏辨认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对不对，琢磨着输入进搜索引擎。
　　反复更换几个可能的字母后，才搜出结果。

　　——《给麻风病人的吻》。

　　谢晏看看书，再看看手机上显示的简介，怀疑自己瞎了，“……竟然是小说？”

　　优等生也看这种……言情小说？

　　·

　　在谢晏的认知里，就算作者是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只要写爱情，那就是言情小说。

　　他从前是澜越对门那所公立高中——修宁市十五中学的，这是一所普通高中里排名垫底的高中，学校本科率堪忧，学生前途比职校生还未卜，跟注重学生身家背景还注重成绩的贵族高中澜越完全不同。

　　中国人中国魂，尽管谢晏自己成绩不好，但天生对成绩好的人有种刻入骨髓的敬仰。比如说他当初在十五中横着走，但从来不打搅学校里那几位仅存的学霸，甚至如果其中有人被混混欺负了，他还会自发为人家出头，身体力行地诠释这种尊敬。

　　——那更别说比整个十五中加起来还能打的学神方趁时了。

　　在想起这位神仙的分数以后，谢晏心里两人初次见面时结下的梁子瞬间一笔勾销，甚至他现在对对方有种不切实际的幻象。
　　比如守纪律是应该的，茶余饭后怕不是都在争分夺秒刷题……
　　结果这人竟然、竟然……连上课都在看闲书？

　　“方总不在，你就偷拿他的书？”

　　谢晏一怔，抬头。

　　前排的陈朝远不知何时站了起来，眉眼间有少年人特有的桀骜，眼神里隐约带着某种被刻意隐藏的不服：“你不知道他最讨厌别人擅自动他东西？”

　　谢晏没出声。

　　“跟你说话呢，哑巴了吗？”陈朝远抬高了声音。

　　这种挑衅方式……就很低级，谢晏完全不懂他为什么非要这么做，但确实没被激怒，很平静地请教：“我拿不拿他的书，关你什么事？你是他亲戚？”

　　陈朝远被他问住了，噎了噎，梗着脖子道：“我跟方总是兄弟！”

　　“兄弟，”谢晏顿了下，“还是小弟？”

　　陈朝远的脸一时胀成了猪肝色。

　　这班上，甚至不止这个班，学校里有很多人都是方趁时的“小弟”。当然，方趁时自己是绝对不会认这些跟班的，他就像一朵高岭之花，一直离群索居、不愿和人过多来往，但不妨碍有很多人希望跟他亲近一点。
　　毕竟，爸爸是科研所的高级研究员，妈妈则一手缔造了商业帝国……这样的家世，哪怕能蹭上一点，对日后都有无穷无尽的好处。

　　澜越的学生个个非富即贵，学校里俨然就是个小社会，谢晏还是从小谢晏断续而模糊的记忆里知道的这些。他今年21岁，17岁高中肄业后就出了社会摸爬滚打，看这些人总觉得有点搞笑——像看到幼稚的自己故意要穿大人衣服的感觉。

　　当然，说“小弟”这个词的时候，他其实没想太多，从前横行十五中的时候，谢晏身边也总跟着很多人。一个合格的“校霸”“大佬”身后总要有几个跟班的，他的意思是，陈朝远跟方趁时的地位应该不太对等。
　　但陈朝远显然被这个词羞辱到了。
　　跟归跟，没人会喜欢把“小弟”这个词挂在嘴上……成年人图一个心照不宣，澜越的学生，或者说个别学生，也是。

　　怒意在他脸上凝结，有几秒，谢晏以为他要动手。

　　谢晏已经过了争强好胜的年纪，再说还答应了一堆校领导要洗心革面，并不想多惹事，当即便话锋一转，算是认了怂：“正常人应该都不喜欢别人随便动自己的东西吧？所以我没动，我只是看他书掉了，帮他捡起来而已。”
　　他说完，把那本书往方趁时桌肚里一塞，双手空空地拿出来，举手示意自己无辜。

　　陈朝远像是在忍耐什么，表情都有点扭曲，压着声音说：“你现在都这么怂了？你不是应该跳起来跟我打架？”

　　谢晏：“？”

　　他皱了皱眉，感觉这话似乎不大对，正想说点什么，忽听后门口传来一声“谢晏”。

　　谢晏回头，就看见大小姐苏蓉从外面走进来。她高挑漂亮，束一支高马尾，辫子就随着她偏头的动作跟着晃动，“有人找。”

　　后门口立着个女生。

　　她头发很短，几乎是男生的发型，戴一副框架眼镜，实在太符合谢晏心目中“优等生”的刻板印象，搞得他有点不敢造次，“你好？”

　　“高老师找你。”
　　“呃，请问你是……？”

　　“我叫沈希柠，但不重要。”女生说，“3班的学习委员。”
　　“……哦。”
　　谢晏总算搞懂了——3班班主任高宁疆，人称高老头，正是他们班的数学老师。
　　所以，“老头在哪儿？办公室么。”

　　“嗯。”沈希柠单纯带话，说完就要走，但她刚迈出一步，又转回来，拧着眉头强调，“高老师人还挺好的，不用这样叫他吧？”
　　“也没有不尊敬的意思，那不是亲切么。”谢晏笑笑，“知道了，下次注意，多谢你带话。”

　　他挥了挥手，人就一瘸一拐地往办公室去了。

　　沈希柠在原地站了几秒钟，听见2班后门传出的声音。

　　“嘶，他现在变得这么懂礼貌我好不习惯……”
　　“‘社会公德’，你懂不懂？”
　　“……操，别引我笑，我真不想懂！”
　　“这么一看，老陈他们打的赌结果还不好说啊？”
　　“是啊是啊，有戏看喽。”
　　……

　　澜越的办公室大致遵循以下原则分布：
　　各班班主任在各年级组办公室办公，一般和该年级教室在同一层；没有任班主任的各科教室在科系办公室，分布的位置比较零散，主要看学校里哪间屋空着。

　　高二年级组办公室是个两头通的办公室，前后都有门，教师办公桌集中在中间，有隔板单独隔开，彼此不算太打扰。谢晏走到前门口，探头确认了下高老头在位置上，便叩门往里走：“报告。高老师，你找我？”

　　高老头戴着个平时课上不会戴的小眼镜，正聚精会神地盯着自己的电脑屏幕，看上去有点滑稽。听见人声，他保持着姿势转过头，看着谢晏走到自己面前。
　　片刻才道：“看看，你这头发一剃多清爽？别天天学人搞潮流，挡着个眼睛，像什么样子！”

　　这话要是小谢晏听见，怕不是又要来一轮新的鸡飞狗跳，谢晏倒是挺同意的——很巧，小谢晏跟他长得挺像，17岁的少年眉眼间自有青春无敌，何况谢晏一向觉得自己的脸很能打，完全没有搞长刘海挡脸的必要，当时就咧嘴笑起来：“我也这么觉得，所以这不是剃了吗？”

　　“嘿，”高老头像看见了什么稀奇货色，“你还真开窍啦？”

　　“算是吧。”谢晏总不好解释自己是穿越来的，他本人的遗体当天就进太平间了，听说已经被家属领走火化，怕是穿不回去，那还不如既来之则安之，认了这份“变化”，“高老师，你找我做什么啊？”

　　“上礼拜你天天在行政楼，欠了你三张卷子没给你发。”试卷就摆在高宁疆手边，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拿去吧，没别的事就回去——伤好点没有？”
　　“好多了，谢谢老师。”谢晏随口答了一句，接过试卷，“……”

　　视线下瞥，目光所及，一道题都没看懂。

　　小谢晏成绩差，他自己成绩也薄弱，何况离开学校多年，学过什么早还给老师了。高宁疆倒是不嫌弃他不交作业，还会特地给他发试卷。
　　多好的老师啊，可能也就17岁青春叛逆的小谢晏会不喜欢。谢晏脚步一顿，又转回去：“高老师，我以后要是有不懂的，能来问你吗？”

　　高宁疆本来都转回去看电脑了，闻言又看了他一眼，表情比之前还稀奇。
　　“来啊，我倒是怕你不来。”他说，“你要是真心想学好，还能有老师赶你走不成？”

　　“怕你嫌我问题多。”谢晏解释了一句，“那我先回去了，我先看看书。”
　　高宁疆挥了挥手，“走慢点，小心腿。”
　　“知道了。”

　　谢晏没太在意，他穿越过来之后，身上的伤就以奇迹般的速度在恢复，要不然也不能刚睁眼没几天就从医院逃跑。当然，疼还是疼的，只是这种疼痛谢晏觉得自己可以忍。
　　从前在工厂做活的时候，他被机器削掉过一截左手小指头，十指连心，那才是真疼。

　　下课时分，本该是老师们休息的时间，然而办公室并不算安静。谢晏这才发现，原来其实下课时分有很多人会来问问题。

　　同样是在学校里，有些人在睡，有些人在玩，还有些人在争分夺秒地学习。
　　当然，另外有一些人——

　　“……老师还是希望你能仔细考虑一下退学的事情……”

　　谢晏脚步一顿。

　　他已经走到了办公室门口，即使回头，也没能看清办公室里的全貌。
　　但刚刚那句话，像是霜姐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