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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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晨会，澜越照例是要升国旗的。
听领导讲话最是无聊，但今天，几乎所有学生都伸长了脖子在等。
主席台边站着个清瘦的少年，一头利落的黑色短发，面容苍白。他额上还缠着块纱布，校服穿在身上有几分宽大，看起来很是病弱。
但尽管如此，没人会把他当成一个病弱的人，无他，因为这是谢晏。
谢晏是整个澜越里最“耀眼”的学生，清晨念检讨，中午罚扫大操场……这些全是家常便饭。他的“耀眼”是物理层面的，因为除了在校内校外惹是生非外，谢晏最标识性的就是他那颗永远染成霓虹灯的脑袋。
不久前，他应该还顶着一头薄荷绿，现在却染成了黑，甚至还剃短了。
多新鲜呐！
台上的教导主任说完套话，转进到了正题上：“……谢晏同学坠楼一事，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现在，请谢晏同学上来作检讨。”
谢晏捏着手里的稿纸，一步步走上台去。
今天太阳有点烈，他上去眯了眯眼，站到麦克风前，将稿纸摊开。
他文笔不好，这检讨也算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了。
“尊敬的各位老师，各位同学，对于上月20号发生的本人坠楼事件，我很抱歉……但有一点我要说明。”他放下稿纸，看着台下强调，“我是失足坠楼，实在不是大家谣传的那种跳楼。”
台下发出哄笑，站在一旁的校领导皱了皱眉：“严肃点！”
“这都够严肃的了。”谢晏叹了口气，对着稿纸继续念，“3月20日课间，本人因情绪不佳，违反校规闯进1号楼天台，在发呆时突发奇想，试图攀爬至天台楼梯间顶部，于过程中不甚脚滑坠落，造成极坏的影响……所幸本人……本人……”
他凑近看了眼，眉头松开，“哦，是‘福大命大’——不好意思，我字有点丑——没有造成严重后果……”
各班老师重整了几次纪律，但台下的笑声怎么都打不住。
操场后方，招生办的副主任气得整张脸都扭曲了：“我就说要开除他！你们看看，这是哪门子的严肃？一点悔过之心都不没有……不行！我现在就去跟校长说，一定得把他弄走！”
边上的同事赶忙拉住他：“上回都说好给他一学期的考察期了，你冷静点！”
“我看校长是被他下了降头了！不行，你别拦我——”
……
吵得厉害。
方趁时站在高二（2）班队列的最末尾，一字不落地听清了这场争执，冷淡的视线朝那头瞥了一眼，记下那个副主任的脸。
随后，他重新看向主席台，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
那么，你要怎么办？
台上的谢晏对此一无所知。
他念完自己的检讨，眼看着下面的同学笑作一团，还好心地帮教导主任维持了一下秩序，“都不要笑啦，希望大家以我为戒，珍爱生命，少上天台，不然自己摔伤不说，还要被以讹传讹成自杀跳楼，到时候手机都要被反复检查，多吓人啊。”
——果然起到了反作用。
笑声更多了，一旁的教导主任忍无可忍：“谢！晏！”
谢晏：“诶。”
正在这时，从教学楼方向传来一阵嘈杂声，学校保安领着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走进了操场。
教导主任远远望见，心头一紧。
谢晏坠楼之后，他看见警察都头疼。
好不容易警察不来了，今天怎么又……？
那两个警察在保安的带领下，跟操场后方那群特地来看谢晏作检讨的领导交流了几句后，竟朝着主席台方向过来了。
教导主任紧张得心脏乱跳，下意识回头，朝谢晏低吼：“你又干了什么事？？？”
“我啥也没干啊。”谢晏比他还懵，一双漂亮的黑色双眸里满是无辜，“这几天我除了上课就是在教导处，放学是您看着我妈把我接走的，我能干啥？”
是这么个理，但就是因为预料不到会发生什么，教导主任才更紧张。
就好像两周之前，那天风平浪静，阳光跟今天一样好，谁知道谢晏这小子会突然从学校跳楼？
他就不按常理出牌啊！
在全校所有师生的注视中，招生办副主任领着那两名警察上了主席台。
副主任脚步虚浮、一脸梦幻，把教导主任看懵了：“什么情况？”
两名警察笑盈盈地迎上来，抓住教导主任的手：“您就是方主任吧？哎哟，正好谢小同学也在——我们是来送锦旗的！”
谢晏愣了愣，终于想到什么：“不是……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小同学做好事不留名，忘记咱们马路上都有监控了吗？”走在后方、手握锦旗的警察笑道，“小伙子长这么俊，再找不到人，我们局长都要赶我们走了！”
教导主任没明白：“不是，警察同志，这怎么一回事？”
“这事说来话长，简单来说，就是上周一那天，这位小同学上学路上救了个孕妇，要不是他送医及时，那就是一尸两命啊！”提起这事，为首的警察仍是一脸后怕，“现在孕妇母女平安，生了个健康的宝宝，家属惦记着这位不留名的小同学的恩情，非要我们帮着找人，他们好答谢呢！”
听说对方家属还想给大红包，谢晏头皮发麻，忙不迭地拒绝：“红包就免了，举手之劳，这钱我收着亏心，锦旗、锦旗就行了啊。”
警察：“我就跟家属说，咱们澜越的学生觉悟就是高！”
警察2号：“诶，主任，正好今天国旗下讲话，我看要不然就当众宣布一下这事？助人为乐这种精神我们要宣扬的嘛！”
三人其乐融融、一派祥和，台下好奇他们在说什么的学生早已伸长了脖子。
教导主任脸上露出了和招生办副主任一样如梦似幻的神情。
“今天是4月1号。”好半天，教导主任才轻声开口，“警察同志，这真不是愚人节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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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警察同志是不会拿这种事驴人的。
方主任年过半百，心宽体胖，头顶几缕秃发，乃是个造型标准的中年领导，这回被两个岁数加起来没比他大多少的警察“联合双打”，一番批评教育，蔫得像个一百五十斤的孩子。
不多时，他深切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走上前打开麦克风：“谢晏同学的检讨非常诚恳，希望同学们引以为戒。”
警察：“？”
“接下来，”教导主任生无可恋地说了下去，“让我们有请临湖派出所民警同志，对谢晏助人为乐一事进行表彰，希望同学们向谢晏同学看齐。”
台下的同学：“？”
教导主任：“请。”
两位对检讨之事一无所知的民警站到了麦克风前，喜气洋洋地对此事做了说明。
迎着太阳与风，以及所有人的面，他们打开了那面鲜红的锦旗，上方灿金色的八个大字迎风招展。
【助人为乐】
【社会公德】
然后，那面锦旗就被送到了谢晏手里。
送到了，谢晏，手里。
社、会、公、德。
谢、晏。
有朝一日这两个词还能被联系到一起，全校人都傻了。
……
远远的，方趁时偏开头，对着空气，低低地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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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面锦旗，把所有师生，以及澜越的领导层都送懵了。
国旗下讲话结束后，两位民警，以及一周内进了几十次校长室的谢晏，又被请到了校长室。
各方人员的信息都不全，大概只有谢晏本人知道完整的前因后果。
上上周三，也就是3月20号那天，谢晏在学校坠楼。
他是澜越知名的“后进生”，更知名的是他有一个非——常望子成龙的父亲，父子二人甚至为了谢晏的成绩单在学校里打过架，矛盾人尽皆知。
所以当时，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是受不了家长逼迫，压力太大跳楼了。
偏偏他是在学校跳的楼，他那位脾气很差难以沟通的父亲认定了是学校教导不力，要求学校给予巨额赔偿；而澜越本打算明年扩招，今年被谢晏送了个负面社会新闻，本来就不爽，这下更是火气大，双方展开了一系列的唇枪舌战，校领导扬言“就算谢晏能抢救过来也要让他退学”……就在这个时候，本该在住院的谢晏换掉病号服，偷偷从医院溜了出来，回学校上课了。
这是上周一发生的事，他来的时候剃掉了那头锡纸烫过的卷毛头发，把浮夸的发色染成了黑，规规矩矩，正常得仿佛他真是个正常学生。
当天医院和家长找了他一早上，然后学校为了究竟是劝退他还是留下他展开了长达一星期的辩论……可谁能想到，那天他来的路上，还救了个孕妇？
“你怎么提都不提？”教导主任没好气地说，“光知道强调你不是自己跳的楼？”
他是主张“学生学好就该给个机会”那派的，跟以招生办副主任为首的“必须开除”派吵了好几天，但凡这面锦旗来得再早一点，他都能省点口水。
想想就更气了。
谢晏坐在校长室的会客沙发上，无辜地说：“我就是上学顺路，看那孕妇不方便，就帮忙打了辆车，人是医院救的，要谢也是谢医生，我领什么功？跳楼才是重点啊！我又不是真的厌学，万一你们都信了谣言，非要开除我怎么办？”
教导主任：“……”
旁边的民警听了大为感慨：“这么好的小同学，怎么能开除呢！”
“就是啊主任，”另一个民警附和，“您是不知道，这位小同学自己身上还有伤，可他看见人家孕妇有危险，立马上前救人了，您说说，这是怎样舍己为人的精神？咱们现在这个社会啊，就缺这种有人情、大无畏的精神，您可得好好表扬他！”
“……”预感到又要被批评教育，教导主任只觉得头痛。
他当了多少年的教导主任了，秉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直接将那几个支持谢晏退学的领导拉了过来：“就他们，他们说要劝退谢晏的！”
其他领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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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出所的民警个个身怀“调解纠纷”绝技，一张嘴能把人说得哑口无言，校领导接受教育的工夫，谢晏找了个空隙从校长室里溜了出来。
门一关，这才松了口气。
他正打算回教室，谁料一转头，看到走廊拐角处转出个人影来。
长身玉立、眉目冷淡。
是他那位高冷的同桌。
“你怎么在这儿？”谢晏说完这话一顿，感觉似曾相识，弯起眼睛笑了笑，说了和那天一样的话，“我不讨嫌，我这就走。”
说完，他就想从方趁时边上绕过去，谁料对方动了动，竟是拦住了他的去路。
谢晏抬眼：“嗯？”
“胡彬为难你了？”方趁时比他高一截，此时眼皮垂着，看着像是心情不好。
方趁时那张脸万年雷打不动的不爽表情，要不是长得好看，说实话挺讨嫌的。谢晏倒是不介意他的冷脸，就是这话他没太懂。
对方跟他不对付，但这话怎么听着好像在关心他？
……应该不是吧？
谢晏愣了愣说：“胡彬是谁？”
“招生办的副主任。”方趁时说完顿了顿，又解释，“就是那个坚决要劝退你的。”
“……啊。”谢晏隐隐约约想了起来。
但是，“没有，民警同志送锦旗呢，天大的好事，他能为难我啥？”
“是么。”方趁时不置可否，垂眸又看了他两眼，声音低下来，“既然有钱打车，为什么骑车来学校？”
谢晏：？
他懵了懵，才想起方趁时这话问的是上周一的事。
“你都看到了？”回过神来之后，谢晏惊呆了，“你都看到了——你都不说载我一程？”
他非常诚恳地发问：“您是人吗？”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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