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游天下之你好白珊珊》红白喜事

14、月亮实在太耀眼，即使是能遮蔽一切的夜色也无能为力。

　　房门被人从外推开，司马辞的心头颤了一瞬，他最不愿意见到的就是白珊珊受到伤害，如此残忍未来他未曾想过要提前让她知晓，她的梦也许会因为这一番话落空了。

　　屋中二人目光不自觉地循着白珊珊身影而动，只见她单手抠在门柩上，竭力支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形，花灯坠落在她脚边，一闪一闪的灯火晃得人眼眶发烫。

　　司马辞朝她扑过去的脚步慌乱无措，一声轻唤隐隐带着磨人的哭腔：“母后.......”

　　白珊珊目光聚集在司马辞身上，她缓缓地朝人半蹲身子，将人揽进怀中，埋在司马辞瘦弱肩膀处的一张秀丽面容眼中泪意清晰可见，她竭力平复情绪，稳住声腔说道：“别哭。”

　　窗外冷风钻进细密骨缝，楚天佑屋中沉沉灯影将他面色衬如墨染。白珊珊越过司马辞肩头微微扬首与他对视，她眼波轻聚水汽悉数洇湿司马辞肩上衣衫，白珊珊隐秘的心事在此一瞬四目相对间堪堪崩塌，心底堆聚疾风骤雨，泛了凉意。

　　她的神情落入楚天佑眼中，不过须臾那沉重的失落感便贯穿了他周身。

　　从心尖处传来的如丝如缕般细微又尖刻的痛楚顿时绵延全身，激得他眼眶发酸，楚天佑竭力闭合眼睑试图逼散翻涌的水汽，掩饰溃败的情绪。

　　他能感觉到她在一步步远去。

　　楚天佑朝白珊珊方向下意识起身却在与她四目相对间堪堪滞住步子，她眼里的悲戚悉数落于自己心房。她鼓起的勇气构建的悸动又在一瞬间被悉数打回原形，已过万重山的轻舟失去了浆漂泊在没有边际的水面。

　　明明从未拥有过，却好像又失去了一次。

　　杯子里的茶早就凉透了，灌到喉咙里涩得让人发抖。他沉抑的声腔带着些晦暗不明的情绪，万般凝重朝她靠近，开口却只剩下最为简单不过的一声：“珊珊。”

　　在无人看见的角落，他的目光一直追随在她身上，那些没有说出口的话他只以为是来日方长，被她横冲直撞撩拨翻涌的那颗心他以为会安稳落下，然而有人带着残忍的真相靠近，那个被注定的未来与结局，将二人的心照不宣的情谊剜得血淋淋。

　　白珊珊将泪水抹在司马辞肩膀衣衫处，指节泛白掐在手掌心中印出粉红印记，她每个字音都吐得极为缓慢，拼尽全力掩饰内心痛苦，用最为平缓的声腔道：“天佑哥为何与他说那样的一番话？”

　　楚天佑张了张嘴尚未落音，只听白珊珊道：“为何要与他说我不会是他娘亲，事实在你我之间固然残酷无比，但是他只是个无辜的孩子。”

　　她吐出那字字句句里的难受和痛苦，压得他心口疼。

　　楚天佑朝她过去的脚步好似灌了沉重铅铁，她的质问落在耳边使得他彻底失去了朝人靠近的勇气，虚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辩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白珊珊也没想过非要等他回答出什么话来，嘴角扯了一丝意味不明的弧度，牵着司马辞的手便头也不回地往外面走。

　　楚天佑微微扬起的手滞在半空，目光偱着她离开的背影，心头空了一角。

　　两盏兔子花灯散在门外，纸糊的兔子再精巧也经不住从高处跌下的意外，兔子外形不再，花灯里芯光源渐渐弱了下去却依然散发着昏暗光芒。

　　司马辞被白珊珊的牵着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被人感受到他的紧张无措的情绪，走在前面的步子慢了下来。

　　司马辞不敢抬头看她，怯生生地说道：“母后，您是不是后悔了.......”

　　白珊珊蹲在他身前，腿有些泛麻，她放软了声腔道：“所以，你一直瞒着我的就是这件事？”

　　司马辞垂着头没有应声，白珊珊伸手捏住他的小下巴迫使人目视自己：“你近日奇怪举动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对不对？你言语之中三番两次试探，难怪啊。”

　　司马辞扑进白珊珊怀里：“这条路，我亲眼见您走得如此辛苦。无论是我现在见到您因为爱慕我父王吃的苦亦或是以后被萧氏夺位所受的辱，母后，孩儿不忍心。”

　　“竟是如此......”

　　白珊珊将司马辞近日来的奇怪举动一一串联，那些困囿于心的疑惑这才逐一解开。

　　“我来这里就是希望可以改变结局，孩儿清楚您对父王的心意，孩儿本想助您得偿所愿，孩儿希望父王能够亲口能立下契约，此生永不废后.......然而今日萧氏与你相争，她欺负了你，孩儿突然害怕我并没有改变未来的能力。未来已定，是不是？”

　　司马辞的一张小脸苍白得像一张宣纸般脆弱，他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道：“母后，孩儿宁愿不出生不来到这个世界，我也希望您幸福快乐一生，不必走这条路吃这些苦。母后，我可以不是您的孩子，但是孩儿依旧希望您能平安无忧。”

　　白珊珊红着眼眶强忍泪意，眼中的情绪却又是分明的动容：“辞儿，我不会不要你。”

　　楚天佑将白珊珊落下的兔子花灯弯腰拾了起来，一个人慢吞吞坐回桌边，手上动作笨拙地将花灯破损处一一仔细修复。

　　那个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女子怀揣的心思他如何不知，只因路途艰辛，他私心里希望她能考虑得更谨慎一些，日后不会后悔。

　　但却因为这个孩子的出现加快了二人相处进展，他一边惴惴不安一边又乐在其中。这一夜花灯如昼，他即将脱口而出的心意却被他日后儿子所带来的“真相”逼退回去，如果自己在未来注定要辜负她的炽热心意，现如今又何苦要开始呢?

　　既然司马辞出现在这里就说明他们二人之间有了后悔的机会，白珊珊有了重新抉择的权利，她有了规避错误的另一条路可行。

　　他不想因为她爱慕自己而遍体鳞伤，他舍不得。

　　楚天佑一时失神，花灯上的竹篾细刺戳破了他的手指，殷红的血珠冒出来，他却好似六识不清感官失灵，完全感受不到伤口处传来的痛楚。

　　司马辞终归还是个小孩，趴在白珊珊怀里哭得累了，不一会儿便沉沉睡了过去。白珊珊指尖滑过他的眉目，明明与他五分相似的眉眼此时就在眼前，然而却是让自己心脏生出钝痛。

　　原来这个孩子是带着目的出现在这里，他有目的，但也也情有可原。

　　白珊珊俯身落下一吻，她希望这一夜她的孩子可以安稳入睡。

　　思绪回落在那人身上，心里好似有一团理不清的线团将她一颗心密密匝匝缠绕。从来都不是心如死灰，而是剪不断理还乱。

　　她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一直是赤忱而勇敢的，她怀着无畏而坚定的昭然爱意朝他一步步靠近，她的爱慕是关于这个人的，怦然心动。

　　刚刚伸出来的手却因为那个冥冥之中而注定的结局，她又慢慢缩了回去，权衡利弊是每个人的本能，无一例外。

　　盛夏急雨突至，那些爱意淹没在漆黑夜里，不见天日。

　　翌日傍晚

　　三个大男人围坐在客栈外堂，丁五味端了茶盏挡在唇边，视线却不时瞥向坐在他对侧的楚天佑，嘀咕声音堪堪一桌人听清：“奇怪，今天一个个的吃错药了？徒弟这脸色难看得跟抹了锅底灰似得？谁招惹谁了？”

　　坐于他手边的赵羽一脚踢在他小腿侧，丁五味吃痛惊呼出声：“石头脑袋你又吃错什么药了！一个个跟丢了魂似得！还有珊珊妹妹和徒弟那个便宜儿子，今天一天都没见到她们人影。”

　　楚天佑听到丁五味提及母子二人这才抬了眸，眼光如寒刃刮得那口无遮拦的人心头一慌，丁五味慌忙撇过头不敢与之对视，总觉得自己膝盖都在发着软。

　　“你们仨吵架了？到底是谁跟谁吵了？是徒弟你终于发现那个孩子不是你的了？或是珊珊发现那个孩子的是你但娘不是她？”

　　丁五味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楚天佑被他扰得难受，刮向他的眼神带着些沉郁的森然，这让他止不住打了个哆嗦。

　　小二朝楚天佑俯身过来回话：“按照公子吩咐，白姑娘那里已经送上去了饭菜。”

　　楚天佑急忙问道：“她有吃吗？”

　　小二摇了摇头退下。

　　楚天佑捏在掌心里的折扇生了潮意，水汽洇在扇骨上他好似快握不住了。

　　天色逐渐暗下去，白珊珊房间位于二楼，在客栈群落之中算处高地，昨日之事积压在心间，那种规避风险的决定却是无法说服自己，白珊珊困囿于自己织的错综复杂的网里，理不出头绪。此时的她就像身体里被掏了一个巨大的洞，清楚感受得到有风穿过去，却什么也抓不住

　　她听着外面喧嚣推窗远眺，今夜是甘凉贺岁第二夜，漆黑夜幕之中人们将干松木和松明子扎成大火把竖立空地，家家户户门前竖起小火把，闻声点燃，街上一片通明，同时百姓手持小型火把成群结队行走在街上、山岭田埂间，将火把、松明子插于田间地角。

　　漂亮的眉眼紧锁，沉着脸色倚在窗边，与外间的熙攘热闹相比，更显得寥落孤寂。

　　火龙映天，蜿蜒起伏。手持火把的人着彝族服饰，上身绣花的右衽上衣，戴黑色包头、耳环，领口别有银排花，腰际佩挂三角形荷包，戴金银或石料镶金银在夜幕之下，火光之中尤为扎眼。

　　人间喧嚣好似一剂良药慢慢安抚住她杂芜的心绪，白珊珊倚身靠在窗边，围着火把翩翩起舞的彝族百姓嘴里正在用她们的语言唱响山歌，既不同于官话字正腔圆也异于吴侬软语软糯婉转，彝族音律联绵丰富，独特语调的山歌在夜幕下悠扬。

　　灯火明灭间，有人长歌纵酒。

　　她虽不懂歌声之意，但是，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模样，灯火通明处的幸福与温馨，将她心底的阴霾在一寸一寸驱散。

　　在悠扬的山歌中，白珊珊眸中眼波轻聚缀着不灭火光。

　　在她伸手合闭窗户的时候不经意偏头瞥见楚天佑窗边挂着两盏花灯，兔子花灯被他笨拙地修复如初，正面朝着白珊珊这个方向，花灯映鉴着夜色，与远处的灯火遥相呼应。

　　月亮实在太耀眼，即使是能遮蔽一切的夜色也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