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最终发子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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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幼儿园开始，我每天上学都会经过一条繁华的电器街，那里每天摆满了琳琅满目的新型电器商品，一整年三百六十五天都能看到日新月异的新品宣传，每个店面前面都布置着挥舞着最新传单的人，像是激情洋溢的重复着最新产品的优惠价格——
在电器街的末尾，有个装修豪华的机器人店铺，那里每天都有漂亮的人型机器人出售，功能更是层出不穷，比如说硅胶拟人皮肤，24小时恒温机能，300种语言随即翻译，全球即时通讯，内置病毒防御……还有一些更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复杂词汇。
但是无论新增什么功能，大家都暗自设定了一条禁忌：不得给机器人设定任何感情认知。
机器人不会有心。
在橱窗摆放着一个型号为0313的少年型机器人，外表是华丽的金发加上清澈的蓝眼以及欧洲的白皮肤，身高在155cm左右。我看中了那款。但可惜家庭条件不允许，所以我只能每天在过路的时候，停留几分钟眼巴巴的看着橱窗，这已经算是很奢侈了。
现在明明每个同学都几乎拥有这种东西——就好像父母辈那样，PSP就如同当时的流行指标。虽然我不知道PSP是什么样子，但是每次看到他们那种充满怀念的表情，我就不禁愤愤的想，现在年轻人才不要什么PSP呢，现在流行指标是人型机器人。
但是这也只限于在我心里发发牢骚，我也知道我的家庭状况不太好，为了尽量减弱我的购买人型机器的欲望，我每天都会像是仰望神像一样看着人型机器人。每次看的时候只会愈加加深我掏出钱包的疯狂欲望，然后掏出钱包后，垂头丧气。
“……哎。”
于是，按照这种『好想买』——『掏出钱包』——『认清现实』的顺序，我每次按耐住自己心底的欲望，老老实实的回到学校。
学校生活对我来说毫无变化，一成不变的每一天。
上学，放学，第二天，上学，放学。
但学校也不泛这种人吧，他们成绩优异，全面发展，性格很好，待人温柔，长相也不错，常常就被学校的人们奉为风云人物一般，享着特殊待遇。他们一出现，总会引起一些女生的尖叫。
但我也认识到，这种人就好像橱窗里面的人型机器人，我只能隔着玻璃相望。
我把书包重重的放在课桌上，掏出学校发给的手写笔记本电脑，看了看老师发给我们的邮件。
“请同学们上交各科作业，发到老师们的邮箱里面。15分钟后仍然没有收到就视为不交作业处理。”
我点开了作业文件夹。
我数了数文件夹内各科老师给出作业题目文档，发现少了数学这一门。
糟了！我忘记做了！
我突然慌张起来，拼命的想要找回数学作业的文档，但是却怎么也找不到。
现在做也已经迟了啊！
这下子真是火烧眉毛了。
“怎么办……这下惨了，曾老师肯定会骂死我的……”我扶着脑门，焦急的望着天花板。
“啊，李扇云。你怎么啦？”身后传来一声男孩子的声音，嗓音很好听。
我回过身去，睁大眼睛一看，原来是学校的风云人物——白立安。
我立马紧绷起来，忸怩起来。因为我暗恋他。
这下子原本就不擅长与人沟通的我说起话来更加的磕磕巴巴的了。
“啊，这个，我的数学作业好像丢了……。”
“这样啊，那么我借给你好了。”白立安笑了笑。“但是你要对老师保密噢，她很凶的。”说完，他把他的数学文档通过保密方式传给了我。
真是个好人啊。
“……嗯。”害羞得脸红的我就连一句比较好听的话都说不出口，就这么的转过身去了，连我自己都觉得没礼貌。
真失败啊……
急急忙忙修改完笔迹，然后匆匆忙忙上交，还好赶在截止前，否则就酿成大祸了。
我不禁在心底深深地松了口气，并暗自感激白立安的帮助。
上午除了这一小插曲，其它都过得很平凡乏味，到了放学时间。
大概是12点左右，我从课室收拾完毕准备回家的时候，在校门口看到了白立安，便悄悄跟了上去。原本说想要正式的跟他道谢，但是仍然觉得很不好意思，所以踌躇在原地思量着该怎么比较自然地跟他打招呼。谁知在后面瞧到后面跟着一大姐姐，低着头，手里拿着他的书包。
竟然有其他人在场啊……我心头一颤，感觉压力变大了。但是不管怎么说，道谢还是要说的，于是我便想重新跟上去。
往学校的右手边直走一百米之后拐右是一个无人的小巷，这里阴暗，潮湿，旁边就是吵闹的建筑工地。大部分学生也不走这条道，但是白立安却特意拐进去了。我跟在后面疑惑的想，他家明明不是这个方向的，干嘛走这条道？
也不知道是我的心底的好奇心作祟，还是莫名其妙的第六感，促使让我像是跟踪狂一样，不留声色的跟在后面，当他们拐进去的时候，我便在墙后，探出半个头。
然后便出现了后面的一幕——
白立安先是猛地一脚把那位姐姐踹到了水泥墙上，女方随即重重的撞在墙上，发出奇异的咔嚓声响。然后便瘫倒在了地上，浑身像是触电一样抽搐着。
白立安磕磕脚尖，此时白立安的表情跟在学校的时候的他简直是判若两人，一个温柔亲切，一个就像现在，眼神中透露出人类基因隐藏在其中的暴戾，泛着像是刀子一般的冷光。他面无表情，揪住了女的头发，迫使她抬起脸来。
“主…………”正当女子要从嘴巴中发出微弱而奇怪的电音时候，白立安马上补上了一记膝顶。
咚——
这一次比上一次的用力更加的狠，就好像要粉碎骨头一样，让我看上去就疼，那个人的脑袋再次重重的撞到了水泥墙上。
她像是木偶一样失去支撑，无力垂着头，发丝凌乱的披散着在肩旁。无机质的眼睛中似乎只剩下了无情感的黑暗。吱吱——那个大姐姐的脑袋上出现了线路破损而出现电光。
原来是机器人……这时，我才从呆滞的状态下回过神来，刚才发生的一切太过迅猛，冲击力太过强烈，让我措手不及。
我感觉我的腿在发抖，我想逃，但是浑身却又使不上劲来。
我想大叫，但是又怕遭遇到机器人的待遇，我只得卡在喉咙里面，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呼……”白立安像是满足似的松了口气，脸上带着一丝虐待之后的兴奋愉悦。他一转头，便一眼瞧见躲在墙后的我。
我们四目相对。
“唷，这不是陈扇云嘛。”他又恢复了平时学校的样子，恢复了温和的笑脸。“怎么啦，一脸惊恐的样子。”
喝——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想要使用平常的嗓音去跟他说话……我甚至一时忘记了我是跟他来道谢的。
但是一开口我便后悔了，根本就是颤抖得再明显不过了。
“啊……”我撩起耳边的碎发，我眼神不自主的游离着，努力组织自己的语言。“对了，我是想要跟你道谢的……今天你给我作业，我没有好、好的谢、谢你……”我低着头，能看见自己发抖的小腿。
没事没事没事。我闭上眼睛对自己催眠道。
白立安没有打我，他走过来轻轻的拍拍我的肩膀，笑道：“真是的，干嘛那么客气，真够怪的。”
“……”我沉默不语。
“你看见了吧？”他收回手，问道。
“啊……没有……”我僵硬的勉强笑着。“……只是巧遇路过……。”
“最好不要对我撒谎比较好喔。”他声音一沉，我惊得一抬头，他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用着缓慢的语调叙说道。“嘛，不过你看见也没关系，这充其量也不过是一个机器罢了。只不过造成人的样子而已。我认识的人之中也有这么干的，比我还严重的有不少。”
——这充其量也不过是一个机器人罢了。
耳畔中不断的回响着，像是复读机一样，一遍又一遍。
我无法说出任何一句话，甚至连一句反驳的话语都无法说出来。
机器就是机器，没有人的感情。就算扮成了人的外表，也还是机器。没有人责备打烂自家的机器犯法，也没有法律规定不可以殴打机器人，顶头写着的法律，囊括到的也只是人类之内的圈子。
我们看到人型机器人，因为长得跟我很相似，所以不禁把对方看成了人类。
机器是没有感情的，我们为了造就更高的水平，所以把机器模仿人类的外表声音。
电脑计算也愈加的精确，如果说有一天机器人通过庞大计算识得了人类的感情的话——
不，机器是没有感情的，它们身体是充斥着精密的零件和一捆捆电线。
它们没有人心。
“但是，不过你要是随随便便说出去我倒也会惹上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白立安他歪了歪头，似乎等待着我的答复。
沉默半晌。
“……我不会说出去的。”我诺诺的回答道。
白立安呵的一声笑了，非常的帅气。我曾经暗恋过他，但是我现在，看到他的笑脸，却再也无法像是过去那样开心起来了。
后来白立安对我愈发的好，每次都让我有种之前“看到的事实是否只是梦”的错觉。但是每次他每次在我面前毫不顾忌、严本加厉的踹打人型机器人的时候，我又觉得这是一场无法中止的噩梦，我在里面游走奔跑。
我似乎就是驴耳国王的理发师，心底的秘密就好像快要溃堤一样的涌出我的喉咙，让我不顾一切的大喊出来。
我开始逃避白立安，在课室中也便得更加的沉默寡言，唯一不变的，还是经过电器街，停留几分钟看着橱窗的人型机器人发呆，唯有在那个地方，我才能从噩梦中解脱。
有时候我会不禁跟机器人自言自语起来。
“如果说我没有看见那个的话，或许现在我还喜欢着白立安吧……”但是有时候我突然醒悟我仿佛就像是一个傻子一样。
“机器人根本就没有人心嘛……我在干什么。”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日历上一页接着一页的撕去日期。
大概是在快要临近散学典礼的时候，我想，也就是大概是在3个月之后的事情吧。
考完试后的我们都很放松，学校也允许学生带着人型机器人进入学校。这个班唯独我是没有人型机器人。
我坐在座位上，看着老师发给我们的邮件。
“散学典礼即将在15分钟后开始，请同学们点开屏幕收看。”
突然教室的一个角落突然喧闹起来，其中带有着男生俏皮的口哨声，就好像鼓动什么似的。而女生则是发出讥讽的嘲笑声，哈哈哈的似乎乐得很开心。
我回头一看，原来是人型机器人被人围住揍了一顿。
“靠！老子就是看那个曾老师不爽！”
“啧，他妈的，暑假还要补考！”
“如果打烂了，或许还能买一个新点的型号呢，这个型号老早就过时了。倒时候就说是摔烂了。”
一顿像是雨点般的拳头打在了与人外表无异的人型机器人身上，她嘴里似乎无法吐出像是人类的呐喊哭叫，但是却像是卡住一样的重复“主……人”的语音。
“主……人……主……人”像是录音带卡住的沙沙声音。
“啊啊啊啊啊听了这个声音真是越发的想要揍她！”一抬脚把人型机器人的脑袋踩在地上，猛劲的像是要碾碎她。
最后一直揍打到机器人无法动弹，也无法说话，进入死机状态为止。
机器人躺在课室的角落，就好像是一堆废铁垃圾。
然后大家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笑着坐回了座位，拿出了手写笔记本电脑，观看散学典礼。
“同学们大家好——旧的学期已经过去了，暑假之后便是新的学期……吱吱”画面突然变得不稳定，冒出了雪花。
“发生啥了？”
“不知道。”
然后画面再次恢复了正常。
“什么嘛，这不好了吗？”
课室原本应该寂静的角落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响。最先察觉到声响的人，是靠在人型机器人最近地方的第四排的最后一位同学，接着就是旁坐，前面……
最后我也发现了。原本应该无法动弹的死机状态的人型机器人像是注入了生命力一样，脸部的硅胶皮肤被人打烂三分之一，露出吓人仿真眼球，滴溜溜的就好像瞪着我们。她慢慢地站起来，就好像是刚出生的小鹿一样踉跄不稳，险些跌倒。她伸出手，抚摸着自己被人打烂的脸。头发就像是恐怖电影女主角那样披着，身上的衣服也被撕破踢脏，带着鞋印。
她另一边完好的无机质的眼睛茫然的扫过我们。
我们班的人惊呆了，丝毫不敢动弹。
机器人嘴唇开始动了，一开始音调小得几乎像是蚊子一样，只能看见她的嘴唇不断的上下翕动，就好像重复着什么似的，渐渐地，她的音调就好像她的面部表情一样开始产生剧烈变化。
她皱着眉头，怒视着那些揍他的人。机器人此时扭曲的表情就好像跟人类的仇恨别无异样。
“不可……原谅……不可……原谅……我…………受……够……受够了……不可原谅！！”
她尖叫着冲向对她施以拳脚虐待的男生，死死的掐住他的脖子，她的手因为用力过猛而颤抖着，剩下的半张脸的表情充斥着愤怒以及怨恨，原本像是一面黑色镜子的眼睛，倒映着男生饱受惊吓的面孔。
“啊啊啊啊————！！”
桌子的剧烈摇晃让笔记本电脑摔在了地上。机器人抓起触控笔，不顾一切的往那个男生脸上刺去——
时间就好像凝固了一样，声音也在此刻消去，我们全班目睹着这一幕，就好像电影中的慢镜头，而笔尖在刺入眼睛的那一刻，时间便重新恢复了正常。
血液像是血柱喷泉一样涌出，喷了机器人的一脸。而下一秒便是男生撕心裂肺的惨叫——他挣脱开机器人的束缚，捂住眼睛跪倒在地上，痛得直打滚。血迹仍然从他的眼睛冒出，就好像水龙头的水流一样无法止住。
而此刻……我想我一辈子都无法忘怀机器人那种表情——那半张仍是完好、血迹斑斑的脸上，就好像完全复制了之前白立安的那种闪着残虐的暴戾，带有一丝嗜血的冷笑。
我用尽我最后一丝力气与觉悟，奋力逃出了教室，我喘着粗气跑在空旷的回响着我的脚步声的走廊上，我不知道是我跑在时间之上，还是追赶着时间，仿佛一分一秒都是恶魔为我敲响着丧钟，而沉重的脚步却好像渐渐步入了沼泽……
而身后，相继传来——来自地狱的嘶吼声，紧随着就是惨叫——它贯穿了我的灵魂。
直达深处。
后记
“这个事件引起了社会各层的高度关注，认为机器人不可能拥有人类感情，却发生了机器人向人类复仇的惨案，当时发生时间的班级只有一名幸存者，据证言所指，当时散学典礼的直播视屏出现了奇怪的现象，但因为持续时间不长而没有引起注意，据业内人士分析，很有可能是有人蓄谋制作了这种使机器人瞬间拥有人类感情的‘人心病毒’，在当日通过无线传播发送到各个地方……然后在特定条件下，引发了这一惨案，各大机器生产厂家也决定全部召回可能收到信号的机器人，以下由专家提供分析……”
我站在电器街上，抬头看着各个店面大大小小不一的电视播放着新闻。现在电器街因为发生了那个惨案，所以一下子冷清了许多，没有热闹的叫喊声，也没有铺天盖地的宣传单。
似乎一切都改变了。
我从明天开始，也要转学到别的中学，那条上学路线不经过这里。我对从幼儿园开始就经过的电器街仍然有很深的感情，就好像每天总会看看机器人店铺的橱窗已经成为了习惯。
今天我是来做道别的。
原本熙熙攘攘的机器人店铺比任何一个店面都要冷清。我呆呆的站在橱窗前，看着我之前看上的型号0313的少年型机器人已经被贴上一折处理的标签。
噩梦醒来，却那么不真实。
我回想起之前傻乎乎的对着这个机器人自言自语的自己。
因为发生了那个事件，所有的机器人的价格全部缩水，不止十倍——
现在我看着价格标签，我掏开钱包，现在我足够可以买一个人型机器人了。
“你不是经常盯着橱窗看的小姑娘嘛？”店长走出来，看着我。“我经常看见你呢。”
“啊……你好。”我拘谨的打了个招呼。
“哈哈哈，也不用那么拘束。最近都没有人在愿意买机器人啦……”店长环胸叹了口气。“真是世下风日，想起一个月以前，客户可是爆满的呢，现在这么清闲，反倒让人不自在起来。”
我一声不吭的看着橱窗。
“……想买。”
“啥？”店长睁大眼睛看着我，似乎没有听清楚。“你想买什么？”
我指了指放在橱窗内，被贴上一折出售的少年型机器人。
“这个。”
店长这回用着“你疯了吗？”的眼神看着我。
“你真的要买？最近都没有人敢买这种东西了。”
“嗯。”我确定的回答道。“现在我买得起了。”
机器人店铺的店长无奈的揉揉头发。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虽然这样对我来说是件好事情，但是你没看过新闻吗？发生了那样的案件——”
“请帮我包起来。”
店长看我态度如此强硬，便也不好多说什么。
“行吧，但是本店一直贯彻三包服务，有什么问题请一定要拿回来维修。”
“谢谢。”我转过头去，对着店长微笑了一下。
当我抱着包装好的机器人，离开电器街的时候，我还是不禁回头望了一眼，这条街道或许在某年某月人们淡忘了这个事件的时候再次繁华起来，但是那个时候或许我已经不能再次踏进这里一步。
如果说“人心病毒”再次漫延，爆发，那么也只归咎与我们自己亲手制造了这种怪物。
我们在人心不为人知的潮湿黯淡角落里面藏匿着一只怪物，它隐藏在我们心底无法触及的角落，我们任由病毒侵蚀，直到千疮百孔之时，狡猾的怪物便撕裂我们的灵魂，吞食着碎片。
我们无法抵抗自己心底的恶意……
我淡笑看着以往梦寐以求的机器人。
“对吧？”好像问着自己，又好像对着机器人的呓语。
我离开了电器街，然后开始试着渡过崭新的一天。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最终发子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