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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沈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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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我还是决定把那枚耳环捡起来。它是我罪恶的开端,此后我踏的每步路都会被它搅空。丢了我站不稳,我把它藏在一个首饰盒里,放进一件大衣的口袋,把柜门关上的时候,我理所当然地把这件事遗忘。
温锁已经走了,她会在北港开启一段全新的人生。
肯定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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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入高三,课程越来越紧,我选择了理科,可是我逻辑不好,不会做的题越来越多,家长们的讨论重点就由我变成了宗闲。
她的成绩一跃而上,即使她几乎跑遍了嘉陆的所有酒吧,也能在家长圈里被夸出朵花来。
落在我身上的华丽语言越来越少,我妈开始不带我出门,并询问我原因。她问得很直接,她说屿焕最近没空吗。
“你别总指望他。”
“什么叫别指望他,你俩是迟早的事,我不指望他指望谁?”
“妈,你指望他是在乎我的成绩吗?”
“不然呢!”
她猛地提高了声音。
在我的印象里,她提高声音无外乎三种原因:生气、惊讶、心虚。
这种情况下,显而易见是第三种。
因为周家的财力凌驾于我们之上,而他母亲从来不参与这样的聚会。
最开始把我带着,有人旁敲侧击让我联系周屿焕,从而把聚会的场所引向他家,我曾跟他提过一嘴,他说他妈喜静。
这个话题就这么淹没了。
可是这群人蠢蠢欲动,一般都是刚夸完我之后,又把话头往下次聚会上引。
我保持沉默,宗闲开了口:“我舅妈讨厌死这种聚会了,她不会同意的,我哥也不会。”
大人们朝她看了一眼,很不满,但碍于情面,并没有发作。
后来,我妈知道宗闲的课都是杜迦佑教的,明确地向我表达了最近周屿焕对我照顾不周后,让我也找他教一教。
“你知道他那个圈子是怎么回事,杜迦佑跟周屿焕是什么关系,没他点头他愿意揽这个活吗?”
她朝我瞪了一眼,我发觉刚才的话太冲了,缓了语气,“妈,我只想跟他简单一点,别掺进大人的私利行吗?”
因为“私利”两个字,她看了我很久,这种目光时常会出现在我身上,是她扫描完那些不良学生之后,带着那里余留下来的轻蔑,在我不听话的时候升起来,她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这种眼神对我的打击有多大。
我受不了,于是我回:“我去找他。”
找杜迦佑肯定要经周屿焕的手,杜迦佑这个人脾气大,爱玩,能定下心来学半个小时的习已经打破纪录了。何况他已经被迫辅导了宗闲,再加一个我,他的不耐程度可想而知。
我跟周屿焕提起这件事的时候拐了很多弯,但他那么聪明,掐头去尾把我想表达的真正意思琢磨了出来。他首先表明最近确实很忙,没有关照到我,随后问我想要什么资源,他来砸。
我说我理科不好,他说会安排。
我就是这么一步步被他定死的。
在他联系人的时候,我一直在盘算着如何把他绑住,因为爱会转移,我深谙这个道理。
杜迦佑嚎叫着拒绝的声音在电话里传来,周屿焕把手机放在另一只耳朵,用“每次不在家都可以拿他顶”来跟他置换,杜迦佑多不着家的一个人,他帮我补课的次数远远少于周屿焕帮他圆谎的次数。
他欣然答应。
我沉浸在这种牺牲感里,他为我让步,带我走进他的中心圈,把里面的资源大把地撒向我。如果我能就此知足,如果我珍惜他每一次的引领,而不是尝试着迈过他的底线。
也许最后跟他结婚的人就是我。
但很可惜,第一次补课我就爽约了。
那个周末,我妈跟小姨去西京参加一个自创品牌的服装展,临走的时候让我把作业做完,我嘴上应着好,她一离开我就点开了微信群。
群主是我同桌,名叫姜敏。
一开始群里发一些错题纠正和主要考点,某一天姜敏发了一些知名酒吧的地址,附加一句:【要不要去?】
接着就炸开了锅。
一个个探讨的消息把那些题目压了下去,姜敏说:【不会还有人没去过酒吧吧?】
这种疑问的语气,导致谁都不想做那个被抛弃的人。
所以当有人问起周六有没有空时,我回复了一个“有”。
出门的时候,我收到了周屿焕的消息,他说跟杜迦佑约好了,周日早上七点在他家补,我说好。
群里有人问在哪里集合,姜敏问谁家没人。好一会儿没人回,我打:【我家。】
【那去你家集合,顺便化个妆。】
下午三点,他们到了,加上我,一共七个人,四男三女,群里那些没满十八周岁的,姜敏让他们忍一忍,并警告他们未成年别进酒吧。
有个男生先进来,把鞋往玄关一甩,我让他弄整齐一点,我妈对家里的摆设一清二楚,地毯挪动几公分她都有察觉。
“不至于吧,我们又不干嘛。”
姜敏勒令他把鞋子放好,“你还想干嘛啊,沈叙给我们提供集合的地点已经够仗义了,你别给她添麻烦。”
“去玩还有怕麻烦的。”
“焦穆!”
“好好好,我摆。”
他弯腰把鞋放得很整齐,整齐到像是跟我作对似的。弄完他问我洗手间在哪,我指了指右边的客用卫生间,他从我身旁过,刻意撞了我一下。
姜敏和赵栗在拿化妆包里的东西,其他男生在查待会儿怎么过去,没人看见他撞我,而且撞得这么刻意。
我有些恼怒地看向他时,他正推开洗手间的门,侧头回视我,笑了一下。
那个笑,让我很不舒服。
我当即就打退堂鼓了,我怕今晚出事,但姜敏把我拉了过去,“你看,沈叙的底子就很好,化了妆简直绝了。”
赵栗摸了摸自己的脸,问我:“你怎么保养的啊?”
这种对话,即使我没听见前面的内容,也能猜出百分之八十,并从这百分之八十里,推测出,她们有多少羡慕我的成分。
她们眼中的迫切,桌面上的化妆品,香薰渐渐冒出来的味道,都在烘托着我的虚荣心。
我把“不去了”三个字咽下去。
当姜敏往我脸上涂第一层粉的时候,就注定今晚所有凶吉都得我自己担着。化完,她们说我好看,我从镜子里看见焦穆的脸,还有那种笑。
我下意识离他远点,一行人出发的时候,我提出男女分开坐,到了那之后,里面厚重的灯光和节奏十足的音乐把我的防备卸了下来,我尽量表现得很常来的样子。
人这一生会有很多欲望,越是被箍着长大,越是没有抵抗欲望的能力。
尤其是在喝完酒之后。
我很放松,肢体不自觉地摆动起来,舞池里人挤人,热浪很足,各种灯光不停交织,砸在我们的脸上,砸中我们的欲望,随着音乐一起升温。
我的肩头伸来一只手,我躲开,没几秒又过来。我回头的时候,焦穆的脸跟着灯光一起往我这儿挤,我让他别碰我。他箍住我肩头,借助周围吵闹的环境,把我们的身体越压越近。
“碰一下怎么了,你男朋友又不知道。”
他逐渐摸向我的腰,我一开始真的拒绝了,可是酒后人的欲望真的会变强,无论是灵魂上,还是肉.体上。
音乐还在继续,不停上升的温度榨干了我的理智,我们的鼻息从靠近到缠在一起,仅用了几秒。
每一次呼吸的起承转合他都很用力,嘴角的疼让我瞬间回神,我猛地推开他,动静有些大,让那些专注摇晃肢体的人朝我们看了几眼。
“你干嘛弄破!”
“你不开心吗,你刚刚明明很有感觉。”
“焦穆!”我恍然发现我在做什么,以及这么做会酿成什么,我很慌,强忍着醉意往外面跑,姜敏问我怎么了,赵栗让我慢一点,我恍若未闻,出门打了辆车回家。
一路上我手机不停地震动,有电话,有微信,我不敢看,我不知道谁找我,又怕找我的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一个。一路上我都在懊悔,酒精麻痹了我的神经,我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
回到家,我反而清醒了很多,我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洗了澡,刷了牙,用漱口水不停冲刷。没有任何焦穆的气味,看着嘴角的伤,我狠下心,自己沿着上面的痕迹,重重地咬了一口,又出了点血,但这次看起来更像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的。
当谎言准备好,我翻开手机,姜敏问我安全到家了没有,赵栗说具体的话周一讲,群里那些没来的问我们好不好玩,还有周屿焕的三通电话。
我第一个回他,我说今天看了一天的书,手机调静音,他说好,别忘了明天的补课,我说我会准时的。
躺在床上后,我把内心的罪恶感压了下去,坏事我仅是第二次做,竟越发顺手。
酒精让我进入深度睡眠,我忘了定闹钟,睡到自然醒。刺眼的阳光宣告着此时不可能是早上七点,我猛地弹了起来,一堆电话。
我的第一反应很杂,慌、乱、悔,再慌。
我不敢回电话。
然而手机在两秒后响起,我犹豫了很久,在即将停止震动的时候接起,他问我怎么了,不凶,充满关怀。
我说:“我身体不舒服。”
“具体。”
“头疼。”
“那你应该跟我说一下。”
我感觉他渐渐要凶了,我降低音量,“对不起,我现在过去。”
“不用,你先休息。”
挂了电话后,我揣摩着他的动静,他不会因为我爽约一次就放弃我的,我调整好心态,准备下午去找他。
但出门时接到宗闲的电话,不知道她从哪里弄来我的号码,她的语气远没有周屿焕温和,一接通就冲我喊:“你真不得了,你知不知道今天早上,一群人等了你三个小时。”
“一群人?”
“你不是说你理科不好,我哥把资源给你弄来了,你倒好,二话不说放鸽子。他拨不通你电话的时候担心死了,但这群人是他找来的,他不能因为你放了他鸽子,他就去放别人鸽子。沈叙你搞清楚,他们不是每天都有时间的!”
说完她就挂了,余音在我耳边震,我仿佛能感受到周屿焕隐而不发下的情绪。他不是一手遮天,他得跟人置换,像答应杜迦佑那样,又答应了别人,而这些仅仅是因为我的一句话。
这个周末发生的事不多,但足够我认清现实。
他在长大,他更加明确了自己想要什么。我也在长大,我更加抑制不住内心的欲望。
所以他往前走,我往四周飘。
于是我们的差距越来越明显,以前他可以排半个小时的队给我买奶茶,而我可以因它太甜而把它扔掉。现在他忙到没时间给我买奶茶,而我因此不想再碰它半分。
我习惯了在原地等,我想着他哪天忙完了总会回头找我的,我就从来没想过,我也可以买杯奶茶去找他。
我迈不开那个步子。
这段恋情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改变了模式。
因为我私心太重。
我多么希望,我可以把欲望放轻,把杂念排除,把目标降低到仅仅是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