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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风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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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没有听见我内心的哀嚎,我也不能失礼地出口拒绝。
毕竟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还好他住的离我比较远,只要不刻意去找,基本上没有碰见的机会。
我提前与在别馆跟在我身边负责我的起居的侍女嘱咐,如果他送礼物过来,不需要跟我说,直接拒绝,只说随意接受外男的礼物不合规矩,若有什么需要交给我的,请先呈给妈妈,再让妈妈给我。
而果然不出我所料,他在别馆住下的第二天就派人送了一个盒子过来。
听侍女说被拒绝后他没说什么直接把礼物拿了回去,我也没有从妈妈那里拿到类似的东西。
我胆战心惊地缩在院子里过了好几天,连每日例行的散心都取消了,就怕出去撞见他。
但这几天,我总是睡不好,频频从睡梦中惊醒。
醒来以后,却发现周围空无一人,安静得很,并没有什么异动。
可我觉得那种被野兽盯上,似乎抽丝剥茧,极具穿透力的视线始终贴着我的皮肤在灼烧着的感觉并不是我的错觉。
晚上睡不好,白天又一直待在院子里,看着别无二样的景色,我越发觉得身上不舒坦,才终于鼓起勇气走出龟缩的壳,到外面去走走。
但我大概是选了一个不太好的天气出门,寒风一个劲地从衣服的缝隙里钻进来,冷的我忍不住瑟缩。
侍女一直在唠叨让我回去,说怕我又生病倒下,我充耳不闻,就算是抖着看着四周不一样的景色,我也心甘情愿,心情也比在院子里放松。
圆满丰收与败落萧条交织,构成了十月。
大部分人忙忙碌碌,正在为即将到来的冬天做准备。神奈川的冬季应当比东京要舒服一些,可惜我不能在这里过冬。
我无意间仰头,余光扫到了天空中的一个小点。
“这个时候竟然有人在放风筝吗?”
侍女听了我的话抬头看去,惊异道:“真的诶,怎么会有人秋天放风筝呢,好奇怪啊。”
“不过有可能是哪家的小孩贪玩拿风筝出来玩了吧。”她完全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只作了个随意的猜测便把它抛到脑后。
可我的视线怎么都离不开那只小小的,在偌大的天空中显得格外单薄脆弱的风筝。
“小姐是想玩风筝了吗?”侍女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不知道如何解释,有些怀念,有些渴望,又存着隐隐的抗拒,只好缄默摇头。
“小姐以前玩过风筝吗?”
“当然了。”我觉得有些好笑,于是话不经大脑就脱口而出。
她有点惊讶和兴奋,“我以为东京全都是特别高的房子,肯定没法儿放风筝的。”
我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她没说错。
我并没有在东京放过风筝。
记忆的恢复是一个很漫长且煎熬的过程,有时候从睡梦中醒来,我都不知道现在是哪一个我。
而现在,我好像把记忆弄混了。
前面回答得太快太肯定,现在想改口显得太突兀,我只好尴尬地笑一笑,含糊地敷衍过去,“还是有地方可以玩的。”
这个小插曲只有我和侍女知道,没必要怕惹出什么麻烦,可我心里一直放不下。
刚回到别馆没多久,妈妈就让人来告诉我说继国严胜要走了,让我过去送一送他。
要走了?
当我赶到会客室时,只见继国严胜站起来告辞,他见到我,便垂眸行了个礼,然后对妈妈说道:“多谢夫人这几日的收留,请留步,不必送了。”
他走出来时,看了我一眼,我被这眼神吓的心里咯噔一下,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低着头行礼。
他走了对我来说是好事,我总算不需要胆战心惊地害怕他发现我有记忆这件事了。
可他总不会就单纯的只是来借宿几日吧?
除了最开始送的礼物外,他就好像不存在一样,再无动静。
我既怕他做点什么,又怕他什么也不做。
他向我回了个礼,我没敢抬头,只把腰弯的更下了一些。
脚步声逐渐远去,我咽了口口水,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屏息,此刻才呼吸到新鲜空气。
我们又在别馆待了一段时间,才赶在第一场大雪来临前回到东京。
临近年关,各种活动也开始热闹地举办起来,妈妈也想趁此机会让我重回舞台。
她在宴会的前几天就开始兴致冲冲地给我选礼服选珠宝,设计妆容。
我已经很久没有精心打扮过,看久了蓬头垢面死气沉沉的自己,突然看到镜子里自己的另一副模样还有些不习惯。
妈妈眉眼含笑,看着我好像在看着什么世上独一无二价值连城的宝物,看得我哭笑不得,正想调侃她看了这么多年还没有看腻吗,她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感慨,甚至藏了几分难过在眼底,那笑容不像笑,倒像是要哭出来似的。
我下意识地握住了她放在我肩上的手,“怎么了?”
她眨眨眼,收起不小心外露的情绪,回握着我的手,好像要把力量传输给我一样,笑道:“没事,妈妈只是有点紧张。”
我突然明白她在担心什么,而她所担心的事情也以更加糟糕的情况出现,打的我们狼狈不堪。
在我失踪的那段时间里,本来定好的表演全部取消,即便能瞒着一时,也瞒不了一世,爸爸动用所有人脉找我的事情很快就在圈子里传开了,甚至连我是被绑架到花街的消息也像野火燎原般散播。
自我踏入宴会厅开始,有意无意投注过来的审视和窃窃私语就缠绕在我身上,那些看热闹的,不怀好意的目光如影随形,像阴暗潮湿的生物贴在皮肤上。
妈妈举着酒杯向以往的熟人敬酒,他们的态度和以前相差不大,但那藏在笑容下面的打量与微妙的轻视还是让她有些恼火。
身形富态的财政大臣杵着拐杖,脸上笑容不断,还心情很好地和妈妈开起了玩笑,将有些紧张的气氛化解,然后他将目光放在了我身上,“听说月山小姐前阵子出了些意外,不知道身体修养的如何了?”
我垂首微微一笑,轻声道:“多谢您的关怀,现在已无大碍。”
他笑容更盛,“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看月山小姐虽遇飞来横祸,但也并不完全是坏事。”
妈妈脸上的笑容一顿,有些疑惑问道:“此话怎讲?”
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挑眉道:“此前月山小姐不可不谓寡言,看着真让人只敢远观,我估摸着在外面吃了苦,把性格磨了磨,倒比以前讨人喜欢许多,温柔不少,这难道还不算幸事吗?”说罢又大笑起来,身边的人无一不捧场搭腔说笑。
妈妈几乎维持不住她的表情,死死地攥着手袋,身体在微微发抖。
我上前一步,挽住她的手臂,对那位财政大臣说道:“您过誉了,变得多温柔可说不上,不过许久不见,各位倒是和之前一样,没什么变化呢。”我嘴角噙笑,目光从眼前臃肿圆滚财政大臣脸上扫过,看向他身后那一张又一张的脸,一样的利欲熏心,猥琐□□,令人作呕。
他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反而还笑着和旁边的人说道:“看来是我错了,不是变温柔,而是更加伶牙俐齿了。”
妈妈从愤怒变成了担忧,忍不住拉了拉我的手,用眼神示意我不要再说话,还对着大臣鞠躬,“抱歉,这孩子被我惯坏了,希望您不要与她计较。”
“诶!没关系!”他摆摆手,一副十分大度的模样,但显然他心中所想与所作所为并不一致。
他冲不远处喊了一个名字,一个穿着灰色西装的中年男人闻言回头,看到是谁叫他的后,故作惊讶,然后立刻谄媚地与大臣寒暄,表面功夫做完后,大臣便说道:“您之前不是一直想和月山小姐认识吗?来,正好今天有机会。”
他对着我介绍道:“这位是山田正夫,日野船业在神奈川县的部长。”
那男人看着衣冠楚楚,但是眼珠浑浊不堪,打量我的眼神如同在打量一件商品的价值,高傲挑剔又暗藏着轻微的兴奋,他向我伸出手,“在下山田正夫。”
我觉得恶心的要死,恨不得将杯子里的酒泼他脸上然后让他给我麻利地滚蛋。
做了无数心理准备,我才勉强将手伸过去握了握,“很高兴认识您。”
正想赶紧将手收回来,却被他用力握住,动弹不得。
“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邀请您跳一支舞?”说罢,他还用指尖隐秘地在我的手腕上磨挲了几下,带着几分挑逗的意味。
我稍稍用力将手抽了出来,实在摆不出什么好脸色,冷言道:“抱歉,许是我身体还没养好,实在头晕,今日怕是不能奉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