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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贰·西窗月(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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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家局势混乱不堪,自己亦是前路渺茫。唐覆舟知道身边的护卫刻意将自己与林珊拉开的距离,也猜到是母亲为了她的联姻梦做出的授意。唐覆舟虽然对此不满,但也知道此刻并不是处理这些分歧的时间,想着如此保持距离也未尝不是对林珊的一番保护。于是只好假装自己对此不知情。
唐覆舟揉着额头,往日只摊开一本经书的桌案上摆开了大大小小的密信。书桌一角插瓶的迎春早已枯萎,白瓷瓶上也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唐覆舟不许旁人收拾,于是它便放置在初春时林珊随手一放的位置。当时她说这叫“春意落君身”,如今唐覆舟常常看着这枝枯枝出神,发觉侍从疑惑的目光时,故作轻松地解释,随手一折的枝条看起来比唐家的玉石盆景倒更有几分古风古意。
唐覆舟不想在此刻,让唐家对林珊过度关注,便及时岔开话题,问道:“最近唐峥如何?”
“主子,婉儿姑娘密报,峥少爷还是青天白夜地养一堆姑娘做样子,却只是听姑娘们唱唱歌跳跳舞,并未做些别的。”
唐家内,耿茵离世已然月余。给耿茵送去毒酒的小厮们本以为唐峥会找自己的麻烦,战战兢兢了好些日子,却没有等到唐峥的发作。唐峥只是从留香楼里带回一个又一个舞姬,别院内终日丝竹不绝、美酒入醉,远远便能听见男女的调笑声。唐峥母亲心里为当日赐死耿茵难安,本想纵容唐峥一些时日,却在一次路过,听到唐峥与舞女们以名相唤,气得卧床好些日子。而唐峥却不改从前,将前来传话的小厮狠狠打了一顿。
“主子,婉儿姑娘还有言,说峥少爷并没有对她有过多的关注,但她还是隐隐觉得自己已经暴露,所以不解峥少爷此举是何意。”
“婉儿的身份,自然瞒不过我这个堂弟。让婉儿安排吧,我要见唐峥一面。”
“主子,此举实在冒险!”
唐覆舟注视着棋盘上的死局,良久缓缓落下一子。“死局之中,事事皆险。若我没看错唐峥,这就是解局的唯一方法。”
入夜,唐峥微醺间半卧在软塌,右手慵懒地把玩琉璃酒杯,偶尔有几滴酒摇晃而出,落在他身边巧笑嫣然的女子的面颊之上,唐峥像是觉得有趣的样子,对她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面前叫婉儿的女子发觉了唐峥眼底的冷峻,自觉可以一搏,便微微福了福身。
“阿峥每日看着我们姐妹几人的舞艺,想来也腻味了。正巧今日乐坊有故人来,抚的一手好琴,不知阿峥可愿一会?”
唐峥调笑着勾了勾身边女子的鼻子,“那么好的琴音自然有清雅的人去听,我不过一俗人,干的是焚琴煮鹤,博佳人一笑之事。”
婉儿知道唐峥此言,不过是在同他自己置气。想着唐覆舟的指令,挥手让满屋的舞女退下。唐峥似是早已预料到,把手中的酒杯稳稳地放在了桌案之上,一双明眸似是早已看透面前千娇百媚而又柔弱惹人怜爱的舞女。
“婉儿,不装了?”
婉儿跪在唐峥面前,闭上眼睛行稽首礼。抬起头后再次睁开时,周身的风尘气息已然不见,直直地盯着唐峥。唐峥第一次见她这种表情,传闻中烟乐坊里最妩媚多姿的婉儿,明明此刻跪在他的面前,明明还带着艳丽的妆容,却挺直身躯,一身清傲孤洁,眼睛里流动一片赤诚。唐峥知道,那是对唐覆舟的忠心。也许还有别的。
“婉儿自知瞒不过公子。与其作局让公子和主子会面,来日再相互试探设计,令公子和主子都深陷危局,不如婉儿今日与公子坦诚。”两行清泪自婉儿的眼角流下,唐峥叹了口气,站在婉儿身前,抬手为她拂去。
婉儿低头,跪在唐峥的鞋前,说道:“婉儿身份低贱,欺瞒公子,若公子怪罪,婉儿没有别的,愿意以死谢罪。只是公子能否可怜婉儿,也对婉儿坦诚一回,知道主子的用意后,公子可愿与主子见上一面?”
一时寂静。偌大的房间内,只有婉儿微微颤动的啜泣。
良久,唐峥坐回软塌。婉儿听着他的脚步,绝望般紧闭了眼眸。
“都交给你安排了。”
听此言,婉儿不相信般抬起了身子,正对上唐峥温和的笑意。婉儿擦了擦脸上的泪,还不忘盯着唐峥,最后对唐峥绽开一个笑容。此刻,泪水洗净婉儿大半的浓妆,唐峥才真正看清了婉儿的面容,落在他眼里的就是这样一个不算美却足够清澈的笑,与他心里某一角的记忆慢慢重叠,让他一时失了神。
望着婉儿离开的背影,在婉儿推开门之前,唐峥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我有时很羡慕唐覆舟。只有和他相关,你们才会真心的笑。”
婉儿似是不解,唐峥只是挥了挥手,洒脱地说:“婉儿,如果可以,下一次见面,用你本来的样子,对我多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