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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为一瞬倾尽一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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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前缘,忘繁华,
宠辱偕梦,空逐荣夸,
望乡旧台听语罢,一瞬千年彼岸花。
相传过了鬼门关便是黄泉路。佛祖在路上种满了彼岸花,还赐给它一个美丽的梵文名字:曼珠沙华。此花不常开,凡开叶皆落。素日里则枝叶繁盛,看上去与一丛丛的野草无异。
黄泉路的尽头便是忘川河。孟婆亭就在忘川的尽头,人间的孤魂可在此处向孟婆诉尽前生的故事,似乎语罢终了,前尘的幸福、遗憾、牵念就都交给她来保存了。然后来者便了无牵挂,在她慈祥的目光里,饮下孟婆汤,早入轮回。
有没有放不下前尘的痴人呢?
有,却也很少。
若是真的遇上了,孟婆身旁那位面覆红纱的新嫁娘就会点起一炷香,名唤“解忧”。袅袅的解忧香里,她会和你诉说一个关于《两世书》的传说——
对前尘感情有放不下的执念的人,可在《两世书》上写下自己和对方的名字,你的灵魂便随解忧香封印如《两世书》。若是对方来渡忘川时,也在其上书写同样的名字,你的灵魂便解除封印,可与来者共入轮回,在转世完成今世的夙愿。只是,在夙愿完成的一瞬,你们便会立时死去。同时,作为赌注,没有被解除封印的灵魂便会得到诅咒,与心之所系者,永远相隔两世,故曰《两世书》。
一生,是否可以只为了一瞬?一瞬,值不值得你倾尽一生?
这个新嫁娘,在忘川等了五百年,渐渐地也产生了这样的疑问。
她叫顾莞,死在成亲的那天。
孟婆只能用“惊艳”来形容顾莞来到黄泉的那一天——
那本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天,孟婆如往常一样,盘腿坐在小火炉前,文火正细细地熬煮着新的一壶汤。孟婆闲来无事,便打了个哈欠。抬头时余光一瞥,就看到了彼岸的顾莞。
顾莞一袭鎏金的红嫁衣,款款地走来,裙袂飘浮间,点缀的珠玉流金溢彩。让孟婆出乎意料的是,顾莞踏在黄泉路的每一步,她身旁安静了百年的彼岸花便似乎被唤醒一般,粲然绽放。随着顾莞的莲步轻移,彼岸花的花瓣也舒展开来,桃红、绯红、嫣红、朱红、梅子红、绛红……不同层次的红,甘愿为她而燃烧。而花叶转瞬即逝,化作点点光华。
天地间,是一种妖异而凄凉的美感。
孟婆隔着忘川看去,只觉得是大片的红霞涌来,这个无情的忘川似乎在为来人举办一场未竟的婚礼。奇异的环境似乎在暗示一段不凡的故事,孟婆忍不住猜想,来者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又有怎样的经历。
为了表示敬意,孟婆端正地坐了起来,一边摇着蒲扇,一边望着顾莞踏黄泉、过奈何、渡忘川。直到顾莞终于停在了自己的面前,盈盈地行了一个拱手礼。
随着顾莞低头,沾在她衣裙上的彼岸花滑落,瞬间隐入在暗黑的尘土。一霎时,彼岸所有的曼珠沙华也连带着失了颜色。
一场花开,宛如人世的感情,越是灿烂,便越是短暂。
顾莞一路走来,不过半个时辰。此时再回望来路,灰寂阴冷,一片荒芜。
孟婆端详着顾莞,一时失了神,过了好一会儿才让顾莞停了礼。
顾莞便恭敬地抬起头,说她叫顾莞,苏城人士,自小跟着父亲修习医理。至于她为何而死,为何身着嫁衣,却闭口不提。
似是领会到孟婆无声的询问,顾莞笑了笑。她从广袖中拿出一个方正宽厚的簿子,递给孟婆,说道:“我有一位故人,知我前来此处,赠我以此簿。他说,将此物拿给望乡台孟氏,您自会明白。”
孟婆接过装饰以墨绒的簿子,其上以赤金纹字“两世书”。孟婆看着那飘逸的字迹,良久,她开口问道:“可否问问姑娘,这位故人是您什么人?您的嫁衣又是为谁而穿?”
顾莞便转身,望着幽渺的忘川。
于是孟婆也不再问。
从那之后,顾莞就留在了孟婆身边。因她不愿引起别人的过多关注,便从嫁衣上随意地裁下一片红纱来覆面。
很多时候,她一整天也不说一句话。
《两世书》是一场不公平的豪赌。踏入赌局之人以灵魂为赌注,即可入黄泉而暂停轮回。一千年间,若是能够寻找到三对愿意“为一瞬倾尽一生”的人,佛祖便可以流转韶光,让赌者回到生前的某一天。可若是找不到,那赌者便烟消云散,永无轮回的可能。
顾莞找的很艰难。五百年过去了,赌期过半,参与赌局的人有之,却未有成功者。
难道所有的情感与执念,终究敌不过时间,终究经不起考验?又或许,这个世界其实对很多人来说是美满的,需要用完整的生命去完成一点点执念的,千百年间也不过寥寥?
直到这一天。
这一天,一位身着华服、鬓发斑白的老人站在顾莞面前,说他叫李逸。
李逸,李逸。这个名字顾莞很熟悉。
因为亡国郡主熙和,已经在《两世书》里等了他整整五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