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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大哥 ...

  •   心绪纷杂,宋南音胡乱抹了把脸,塞了一颗蜜饯到嘴里,又笑出来。
      真是傻的,蜜饯能填得饱肚子吗?也是第一次见这阵仗,把她那二哥吓狠了。
      成为三皇子妃,皇后,乃至废后之前,她曾是宋府嫡三小姐,名满京城的第一美人,也是威远将军府唯一的女儿,从小千娇百宠长大。
      母亲早逝,她是家中幼女,生得玉雪可爱,俊俏又伶俐。
      虽一出生就没了母亲,性子却十足十乖巧懂事,不哭不闹坚韧倔强,笑容明艳聪慧过人,父兄疼她再多也不够。
      许是家中环境影响,她不爱琴棋书画,喜欢舞刀弄枪,父兄们也都由着她,为她从军营里寻了武艺师傅,教她骑射。
      她爱骑马,过生辰的时候,大哥还给她送了匹小马驹,名叫疾风,是她幼时最好的玩伴。
      这般受宠的宋三小姐,记忆中第一次被关佛堂面壁思过,是十三岁那年。
      那年,她被贴身丫鬟云锦教唆女扮男装私自出府,结识了三皇子祁湛,回来爬墙的时候被父亲逮了个现行,关了小佛堂。
      那时候二哥也是又急又慌,漏夜前来扣窗给她送的蜜饯果子和伤药衣裳。
      哪知兄妹二人的小动作,爹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得真真的,以为宋南瑾给她送了吃食就多关了她一天,结果蜜饯果子没填饱肚子,给她饿晕在了佛堂里。
      还因为倔强没用二哥送来的伤药,伤口发炎发了烧,性命攸关。
      最后是她那贴身丫鬟之一的云锦报了信儿,才让来府中拜访的祁湛救得她出去。
      她那时候也是傻,昏昏沉沉半梦半醒望见他救了她,就觉得这厮大约是话本里踏着七彩祥云来娶她的盖世英雄。
      有着此次英雄救美的缘分在,祁湛便总来寻她,又是一同闹市策马庙会投壶,又是背着将军与她鸿雁传书,两人打打闹闹间情愫暗生。
      她是极倔强的烈性子,认定的事十匹马也拉不回头,父兄也没法子阻拦她。见他二人两心相知,祁湛又摆出副非她不娶的真诚模样,只好成就了这段缘分。
      宋南音嫁他的时候,十里红妆,他对威远将军与两位兄长承诺说,他会一辈子对她好。
      他对她说,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她后来想想觉得她自己就是那个瓢。
      满脑子都是水。
      盖世英雄娶了她,借将军府之势夺得皇位,一路走得极为顺当。哪知道登基不过三载,便娶了一群姐姐妹妹,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他功成名就之时,云锦悄无声息成了盖世英雄房中人。
      她那时才知原是一场算计,三皇子好计谋。
      手里的蜜饯突然就不香了。
      擦干净泪水,她垂下眼捏了捏纸包,决定去扣房门。
      上辈子傻够了,这辈子不必了。
      上辈子她没供出云锦来,小丫头可怜巴巴地求她,她一时心软就咬牙和爹爹扛了下来,只说是自己看了话本子想出去玩儿,要打要罚她都愿意接受。
      从小乖巧的三小姐第一次这般叛逆,引起将军震怒,最终多方原因,才导致了她和那厮的孽缘。
      若是上辈子不被所谓的感情所蒙蔽双眼,她早该知晓,云锦再怎么病急乱投医,也该唤来从小宠她的二哥,再不济还有住佛堂隔壁亦兄亦友的养兄大哥。
      而不是在府中做客,不知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三皇子殿下。
      她这贴身丫鬟,不知何时早烂了根,是该铲除的时候了。
      谁知她哐哐砸门,砸来的不是爹爹,却是隔壁的大哥宋南烛。
      他拧着眉冷淡地看着她,清冷眸中倒映出来的是哭得满脸是泪可怜又狼狈的姑娘。
      身披月光,宋南烛眉目清俊,面带寒霜,衣袍上似乎有淡淡的冰雪味道,像是冰川上的雪松,清冷又拒人于千里之外。
      一如他本人。
      宋南音从小就惧她这大哥,不苟言笑的。
      相比从小亲厚的二哥宋南瑾,宋南烛和她相处的时日少,他常常在军中,或是书院,甚少归家。
      宋南烛虽是她父亲的徒弟,却从小都是以长兄之名称呼,府里众人也一直把他当做威远将军府大公子教养长大。
      兄妹情分不深,远不如她和宋南瑾的,甚至她还有些怕他。
      最后却是他在护她周全。
      将军府倾覆,威远将军与二公子战死沙场,因嘉贵妃陷害,她和新帝之间出现不可调和的矛盾,被禁足宫中,只有宋南烛力挽狂澜,在朝堂站稳脚跟。
      最后也是宋南烛被派去平反,失踪了三年有余也不见人归来,料想是她最后的后台没了,祁湛才敢对她这位废后痛下杀手。
      她临了的时候其实是在想,失踪的大哥许也是遭了毒手罢,他才下手得这么干净利落。
      宋府被薄情寡性的三皇子铲了个干净,她这罪魁祸首却还活着也没甚意思,赴死的时候也就格外坦荡平静。
      于是此刻重来一世,宋南音面对着幼时又惧又敬的大哥,眼泪水直往下滚,手揪着他衣袖不放,不撒手,也不敢逾矩抱他。
      似是有点惊讶,他僵了僵,倒是没挣开袖子,只由着她揪着。
      缓缓用另一侧的手抬起来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素来冷漠稳重的长兄注视着自家哭得像个泪人的小姑娘,拧着眉开口:“怎么了?”
      他表情凝重又严肃,声音里还有点紧张。
      前尘往事皆在眼前掠过,那样的半辈子,那样的威远将军府,都在她记忆中翻涌,她却无法说出只字片语。
      拽着长兄的袖子,宋南音抽抽噎噎,哭得冒鼻涕泡,却只含糊吐出一个:“饿。”
      说完便臊得低头不敢吭声,只拿袖子粗暴地揩似是掉不完的泪。
      头顶上却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轻笑,她抬头去看时那人却还是一副平静无波的样子,只徒手捏坏了门锁,放了她出门。
      宋南音被他这一手功夫惊得直打嗝。
      若他晓得她揪他素白衣袖的手刚擤了鼻涕,怕是马上要来拧她的头。

      待威远将军寻来的时候,宋南音正盘腿坐在自家长兄书房榻上啃鸡腿,她饿狠了,此刻一手一个鸡腿吃得满嘴流油,面前的小桌板上是宋南烛连夜吩咐小厨房做的叫花鸡,香飘十里。
      坐没坐相吃没吃相就也罢了,鞋还踢得左一只右一只,猖狂得很。
      而同处一室的宋南烛则坐在书桌前头,正肃然沉静地写他的字,眉目清冷,姿态稳重又端庄。
      宋南烛做事仔细,派人去传信的时候,早已将来龙去脉跟将军与二公子道明。
      听得他话音,南音也不担心他们这些久经官场算计的人,会瞧不出三皇子那厮的猫腻。旁观者清,想必他们远比她这位后知后觉的当事人,更能看清事情的本质。
      据说她那暴力美人的二哥听闻那混蛋想算计他家小妹,只草草传了声消息过来,已经气得撸袖子去打人了。
      将军府现下深受当今眷顾,威远将军在京中的名望也高,而三皇子如今还算不得众皇子中更得圣心的那位。
      何况是算计将军府闺阁小姐的事,本就是他不占理。
      京中没有人是不知道威远将军府三小姐的受宠程度的,自家妹妹遭了算计,宋二公子这次去找三皇子算账是情理之中,南音倒不怕自家哥哥落下风。

      然而哪怕早就做好了重来一世再见父亲的准备,正值盛年相貌依旧的爹爹一来,宋南音的眼泪还是没忍住往下滚。
      若不是被她牵连,若不是因为她……
      两只手捏着油乎乎的鸡腿,她一嘴油,脸上却哭得黑一道白一道的,想也知道样子滑稽得很。
      她那大老粗爹爹却丝毫不嫌弃的样子,只被这阵仗惊得冲过来,又是笨拙地拿袖子给自家宝贝女儿擦眼泪又是软语安慰的,心疼得直抽气。
      待宋南烛终于屏气凝神默完他的字,搁了笔,从从容容走过来时,小姑娘已抹了将军爹爹一身的油。
      宋南烛:“……”

      此次事件最终如何解决的宋南音无从知晓,也不想知晓,只要她不再受蒙蔽,不再牵连一家人的安危便是最好。
      至于祁湛,她唯愿与他死生不复相见。
      免得她怒从心起给他一刀,捅了这厮事小,连累全家事大。
      还有云锦,上辈子最后来冷宫在她面前耀武扬威过的云嫔,则是被她知晓来龙去脉的大哥寻了个由头发卖了。
      宋南烛为她另挑了靠谱本分的丫鬟来服侍,不知道是不是缘分因果,换来的正是她上辈子最忠心的丫头云绣与云裁。
      总而言之,南音是对她这位大哥的处决结果很满意。
      虽实是云锦这丫头算计了她,南音却也不准备对她下手,只想为自己和父兄行善积德便罢。但她以后是死是活与宋府无关,也与宋南音无关。
      以前的宋家小姐不是这么好性儿的人,她嫉恶如仇敢爱敢恨,好似不轰轰烈烈就枉活这一场。
      她自幼独立,虽在家中受宠,却从未想着借父兄之手去做些什么,遇上些事情但凡是自己能处理都会亲自上。
      冷宫废后宋氏却不一样,也许是那半辈子经历太多,也许是被祁湛给折磨成了这般,无欲无求,左不过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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