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知意》路弈拾酒

2、有点改观

　　目的地是海城一个很大的露天广场，那里面有一个巨大的草坪，现已堆满了雪。

　　两人下车走进去，发现人少的可怜。

　　南枫冲着草坪中央一个穿着深棕色长款棉衣的男孩挥手，“司徒，老严。”

　　许知意和他们并不熟，一句话不说站在南枫后面。要不是穿的颜色浅，估计大家都要以为这是个保镖。

　　他们聊天期间，许知意看着司徒颜和严闻。

　　司徒颜长得，怎么说呢，一张渣男脸，看着痞里痞气的。穿的也很好看，有一种韩国男星范，还围着一条柔白色围巾。反看他旁边这个老严，就显得端正严肃的多，像一个当过兵回来的，不过违和的是，他很白，很苍白。

　　“这就是弟弟？”司徒颜问。

　　南枫点了点头，“可以叫哥。”

　　许知意依次叫了两人一声哥哥，然后又缩回了南枫身后。

　　南枫看见他这样子不想说什么，只是往斜后方退了一步，强迫许知意和自己并肩。

　　见司徒颜和严闻互相打趣，他冲许知意这边小声说：“你再给我扭扭捏捏，我就揍你。”

　　——
　　司徒颜从口袋里摸出烟盒，然后叼着烟看向许知意，挑了挑眉。是在问他介不介意。看见许知意摇了摇头，司徒颜才点火，吞云吐雾起来。

　　南枫不见外的从司徒颜的烟盒中拿了一根出来，还贴心的给严闻抽了一根，点燃后吸了一口，感叹道：“十五年没见过海城下雪了，都快忘了雪是什么样了。”

　　许知意没见过雪，又年纪尚小，这会早在雪里撒起欢来。他学着视频里看到北方人玩雪的样子，蹲下身握起一把雪，将它揉压的结结实实，然后扔出去。

　　并不算圆的雪球落地后炸开，散成一小块一小块，像突破洛希极限后碎裂的星体。

　　他笑着像南枫那边望，却一眼就红了脸。

　　司徒颜正叼着那根点燃的烟给严闻嘴里叼着的那根未点燃的烟点火，两个人靠的很近，远远看，像在接吻。

　　他肢体僵硬的将头扭过去，装作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南枫一直盯着他看，将他看的清清楚楚。

　　他伸手拍了下司徒颜，“你们俩个天杀的，非得明着骚？让我看见了就算了，我弟也看见了。”

　　“切，还装？”司徒颜吸了一口烟，“你真拿他当弟弟？我可不信。”

　　“就是，你骗骗他就行，骗我们还是算了，”严闻搂着司徒颜的腰，“上回圣诞节你不是还给人家放鸽子了？”

　　南枫毫不在意，“可是那时候就是看他恶心。”

　　司徒颜问：“现在呢，不恶心了？”

　　“依然恶心，”南枫将烟从垃圾桶的桶盖处摁灭，扔掉烟头，“可是我发现他有点……怎么说呢，可怜，对，就是可怜。”

　　严闻像是被吓到了，“这才1月24号，自圣诞节到现在，这三十天里你经历了什么？”

　　南枫笑了笑，没说话。

　　——
　　这三十天里，他目睹了很多。

　　圣诞节他放了许知意鸽子后，许知意很少跟他搭话，很少看他，像是生气了。

　　南枫本来就是故意的，他就是想看许知意失落难过，所以面对更加疏远自己的许知意，他毫不在意。

　　元旦，许知意比高三苦命学子南枫提前到家，许婉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电视开着，是一部偶像剧。

　　许知意瞥了两眼，剧情毫无新意，和她看得前几部一样，都是一下能想到结尾的肥皂剧。

　　于是他绕开沙发，准备上楼。

　　“小意。”

　　许知意停住，问她怎么了。

　　“你是不是不太开心，你好久不跟我谈心了。”

　　许知意轻笑了一声，他们有什么好谈的。

　　一个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妈妈和一个安于清贫的儿子，从这点出发，许知意就觉得他们没什么可谈的必要了。

　　“可是我只是想要让你和你的爸爸在一起。”

　　许知意说：“你不如说你想跟南国华在一起，想跟钱在一起。”

　　许婉说：“我知道你恨妈妈，可是他毕竟是你爸爸。”

　　“可你毁了一个本该完整的家庭，”许知意说：“你是幸福了，你是圆满了。南枫呢，我呢，你考虑过吗？”

　　“小时候，你告诉我做人要诚信，要讲道德。可你呢，你的行为让我被别人戳了将近十五年脊梁骨，直到现在我都没有一个可以聊得来并且愿意与我深交的朋友。”

　　“亏我小的时候还像个冤大头那样给你四处澄清，你是不是看着小时候的我特可笑啊？”

　　许知意的泪慢慢的从眼中流下来，他也不擦，依然说着，好似一条水位报警的河流开始泄洪。

　　他将打在他身上的标签一条条撕下来，铺在许婉面前，逐一讲解由来和对他造成的伤害。

　　在那一刻，他是难过的，是失望的，是对许婉绝望的。

　　或者说，从知道南国华的原配妻子是康婕的时候，从许婉说出那句“我要挤掉康婕成为南家太太”的时候，他就已经学会不再对许婉抱有希望了。

　　当他一个重心不稳瘫坐在地上的时候，南枫开门进来将他一把拉了起来。在许婉的瞠目结舌中，他把瘦弱的许知意抱上了二楼。

　　二楼传来一句话，带着愤怒与讥讽。

　　南枫说：“你这样的不配做妈妈。”

　　将哭到脱力的许知意放到床上，南枫才得以对他仔细打量。许知意的脸上满是泪水，面颊和耳朵铺满绯红，搭配着白皙的皮肤，像是雪地上的一株红梅。

　　间接性洁癖患者南枫急忙从二楼的公共卫生间拿出许知意的毛巾，给他用冷水浸湿，拧干，然后走回卧室扔给许知意。

　　他命令道：“擦干净。”

　　许知意将毛巾捂在哭的发热的脸上，试图让自己靠冰凉的湿毛巾冷静下来。

　　南枫关上了卧室门，问他：“这么委屈？”

　　许知意没说话。

　　“我听到了很多，野种，私生子，还有……骚……货，”南枫很难将那些词一一说出口，他也不知道那些和许知意同龄的人是怎么说出来的。基本礼仪告诉他，骂人口嗨可以，过火就不对了。

　　就好比他一直恶心许知意，但也就只说过他是小野种，最过火也就是放了他一次鸽子。

　　南枫见许知意还不说话，便自顾自继续说：“我不是故意的，也不是来嘲笑你的。我……怎么说呢，我也知道你是无辜的。毕竟出身不能自己选择，摊上什么样的父母，是无法改变的。”

　　说完，他就离开了许知意房间。

　　只留下许知意一个人，捂着脸，默默流着眼泪。

　　——
　　“喂，你想什么呢？”司徒颜从他肩膀上拍了一下。

　　严闻说：“不会是万年铁树要开花了吧。”

　　司徒颜跟着严闻起哄，“哟哟哟，不会真的吧。”

　　南枫推开越靠越近的两个“精神病”，向许知意走去。

　　“打雪仗吗？”

　　许知意抬起头，看着南枫，“好啊！”

　　南枫的眉头几乎是瞬间皱了起来，面前这个小傻子脸和耳朵冻得通红，手也红着，上面还有雪化了后留下的水渍。

　　他脱口而出：“不打了。”

　　许知意失望的说：“哦。”

　　见许知意失望，南枫突然就有了个顽劣的念头。

　　“那这样吧，你叫我一声哥哥，我就和你打十分钟雪仗，怎么样。”

　　“哥哥。”

　　许知意叫的干脆又利索，南枫也听得心里乐开了花。对他说了一句等着，就向着来时路往回跑去。

　　许知意不知道他去做什么了，但他心甘情愿等着。

　　他好像就是这样，一旦有一个人给他一个甜头，他就会对那个人一直抱有信心，即使那个人曾经令他失望过。

　　南枫再回来的时候，带了两双棉质手套，一条黑色毛线围巾和一顶黑色的毛线帽子。

　　他和往常一样命令道：“戴上。”

　　等着小傻子带好围巾，戴上帽子，他扭头把司徒颜和严闻叫了过来。

　　司徒颜看了看戴着手套的南枫，又看了看正在戴手套并且已经全副武装的许知意，最后看了看手上啥都没有的严闻和自己，哭笑不得。

　　“不是我说，你们俩装备齐全，我和阿闻连手套都没有，你闹呢？”

　　许知意闻言，便把还没戴上的手套递给他们。

　　“你干什么？”南枫及时制止他，“戴上！手冻坏了我没法交代。”

　　许知意只好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戴手套。

　　司徒颜和严闻明显只是客气，打起雪仗来完全不顾是不是有手套，捏出个雪球就往南枫和许知意身上打，比戴了手套还生猛。

　　许知意在这群成年大男孩的陪伴下，快乐的无忧无虑的度过了一个上午。

　　回到车上，许知意依然乐着，温柔的眉眼搭配上青春期少年天真的笑容，唯美的让人移不开眼。

　　南枫也没打算移开眼。

　　这毕竟是许知意第一次无忧无虑的在他面前笑。

　　他无耻的希望时间过得慢些，最好能定格在这一刻。

　　“哥，”车子发动起来，他缓缓靠近南枫，小声问，“司徒哥和严哥是什么关系？”

　　南枫看着他小鹿般灵动的眼，说：“情侣关系。”

　　他微微错愕，“啊？”

　　“别惊讶，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许知意收起刚才的错愕，轻轻一笑：“他们很般配。”

　　南枫说：“我会替你告诉他们。”

　　许知意又问：“那哥哥呢？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这次换南枫迟疑，停顿数秒后，他说：“不知道。”

　　许知意不明白，“怎么会不知道？”

　　南枫伸出手摸他细软的发，“我还没有想过这种事。”

　　“那就祝哥哥找到和自己般配的。”

　　南枫向他看去，目光对上他微微弯起的眼睛。他也笑了，手搭上他的头，在柔软的发丝上揉了几下，“好，谢谢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