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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十三人呢 ...

  •   谢濯玉醒来时,刚好听见窗户被人叩响。
      笃笃的声音很轻,不仔细听就会被忽略,但敲窗的人很有毅力,一直在敲。

      谢濯玉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眼睛半阖,表情还有几分困倦。
      他好像做了个漫长的梦,仔细去想却又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
      只是他好像梦见了晏沉,梦里的晏沉说话不像平日里那样夹枪带棒,表情还有几分温柔。
      莫名其妙的,他就是肯定这不是一个噩梦。

      谢濯玉睁着眼,耐心地等了好一会,眼前的景象才慢慢清晰。
      摸过随意丢在床里侧的狐裘潦草披好,他慢吞吞地下床,踩上木屐,然后一点一点艰难地挪到窗边。

      喝了药又发了一通汗,他的高热已经退去许多,但头仍然晕晕的,手脚也什么力气。
      只是,疼了许多日的脚不知怎的感觉好了一些,不像前两日碰一下都让人冷汗直下、动弹不得了。
      谢濯玉低头看了一眼,总觉得踝骨的青紫似乎消去些许,没昨日那般骇人了。
      更奇怪的是,明明三日没有进食了,前两日还饿得眼冒金星,今日起来他却不饿了。

      谢濯玉一边想着这些奇怪的变化,心里有几分迷惑,一边将窗户推开些许,然后就看见了十三一脸担忧地站在窗外,肩上、头发上都落了点雪花。
      在看到他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似乎还不错时,十三松了口气,露出一个笑。

      谢濯玉下意识转头望了望门口的方向,看回十三时皱起眉头。
      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就见十三拎起一个食盒给他看,还将窗户小缝推得更大,要把食盒塞进来给他。

      谢濯玉愣了一下,又在她催促的目光下伸手接过,然后下意识开口道,语气有几分责备:“十三,你真是。”
      他说到一半,话戛然而止。
      虽然没有再说下去,但只要看他紧皱的眉,就知道他的未尽之言。

      十三声音压得很低,近乎是气音:“公子放心,我很小心绕过来的,没有被发现,没事的。”
      谢濯玉嗯了一声,心知她也是好心,哪还能说得出责备的话,默了半晌才叹了口气道:“你保全自己要紧,赶快回去吧,路上小心些。”

      十三连连点头,伸手探向腰间的小布袋,摸出昨日晏沉给的那个白玉小罐,飞快地递了进来:“这是伤药,您记得一日三次涂在伤处。”
      说罢,她像是怕谢濯玉问些什么,很急地摆了摆手,不等谢濯玉催促就匆匆离开。

      谢濯玉看着她背影很快变小然后消失在视野中才关上支起的窗,拎着食盒转身走向桌边。
      将食盒放在桌上,他扶着桌子慢慢坐下,却不急着去打开食盒,反而时低头盯着那个小巧的药罐出神。

      小药罐子是白玉做的,莹润无暇,只摸一下就知道是上等的白玉。
      他打开盖子,低头凑近闻了闻,总觉得闻着有点像续玉膏的味道。
      ——上品疗伤药续玉膏,据说有接脉续筋的作用,虽然有点夸大其实,但活血化瘀养养伤还是绰绰有余,治谢濯玉这种脚伤是刚刚好。

      谢濯玉盯了一会后,平静地合上盖子将药罐放到桌上,然后伸手将食盒挪到面前打开。
      食盒里是一大碗青菜瘦肉小米粥,一盘桂花糕,还有一碗颜色棕黑的汤。

      谢濯玉的目光凝在那个碗上,顿了半晌才伸出手去,将它端出来轻轻嗅闻。
      还冒着热气的汤没有往日那种香气,不知道是什么熬的,仔细闻还隐约有种药的苦味。
      不是汤,是药。

      谢濯玉放下碗,脑中转过种种不对的事。
      今日的饭食虽少,但看着却是用料不错,而且清淡的饮食正适合病中的他。
      十三给他的伤药即使不是续玉膏,就看那上等白玉的罐子也定然是名贵的药。
      若他今早醒来已经退热还能说是运气好,但腿伤没有上药怎么会好转。

      而且,十三一个小丫鬟,哪来的本事弄来这些,还能避过晏沉安排的精锐给他送来?
      找半夏帮忙么?可晏沉不许人与他有所接触这事想来已经人尽皆知,这种情况下半夏只要不蠢都知道该怎么做,不可能越过晏沉对自己示好。

      他将粥碗端出来,捏着瓷勺,无意识地搅动米粥,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荒谬的想法。
      如果,他做的梦不是梦,而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呢……如果晏沉昨日真的来过他房中呢?

      加上一切都是晏沉的默许甚至是授意这个前提,那所有的事情就都变得可以解释了。
      谢濯玉捏紧勺柄,舀了一口米粥送进嘴里。看着一脸平静,只是捏着勺子的手指都攥得指尖发白,甚至微微颤抖。

      不会的,那么恨他的晏沉不会做这些事的。
      谢濯玉抿紧唇,在心里低声否认,少有地感到不知所措。
      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接受晏沉的恨意,哪怕他没有记忆,不知旧怨。但宿敌突如其来的反常示好,想想就挺恐怖的。
      哪怕晏沉本就阴晴不定,做事想一出是一出让人摸不透他的心思。

      谢濯玉强行抛开那些纷杂的思绪,垂眼吃完米粥,然后又捧着汤碗将那像药一样的东西一口气喝完。
      略显浓郁的苦味在口中蔓延开来,放下汤碗时他下意识皱了皱眉,目光落到了那碟桂花糕上。

      犹豫了好一会,他咽了一下口水,还是伸手将碟子挪到面前,伸手拈了一块桂花糕送入嘴中。
      小小一块的桂花糕味道很好,清甜不腻,完美地压住了苦药味。
      以至于一向不重口欲的谢濯玉在吃完一块都忍不住去拿第二块,紧蹙的眉松了开来,眉眼无意识地弯了一下。

      解决完吃食后,他将碟子放回食盒,起身走到床附近的衣柜前。
      高热捂了一身汗,他总觉得身上黏糊糊的,只是现下没有条件沐浴,只能将就着先把衣服换了。
      只是打开衣柜拿出换洗的里衣后,他又顿住了,许久后肩膀微微塌了下去。
      不行,还是不舒服得要命,好想洗澡。

      谢濯玉早就接受了自己沦为废人的现实,这段时间也过得还行,似乎没有灵力用不出各种法诀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这一刻,他却开始怀念起有灵力的时候了,只要掐个清洁法诀就能清清爽爽的简单事,现在也成了他的困扰。

      谢濯玉靠着衣柜两眼放空,许久才下定决心走到门边,自被关禁闭以来第一次敲响了门。

      司铭坐在房顶盘腿入定,在第一下叩门声响起时倏地睁开眼睛,飞身下来稳稳地落在地上。
      自他被调来守着这门起,房中就安静得没有半点声响,像没人住在里面似的。若不是有节奏的叩门声还在响,他都要以为是自己的幻听了。
      想起君上特意叮嘱过的若是那位求饶,必须第一时间通报,他不敢耽搁,赶紧将门打开一点。

      看清谢濯玉的脸时,司铭少有地恍惚了一瞬。
      站在门口的人身形本就瘦削,裹着的一袭厚重黑狐裘更显得他有点娇小。这个词形容男子不甚恰当,但确实在司钧脑海中闪过。

      面前的人脸色苍白如纸,只有嘴唇是雪色中唯一的亮色。他虽然尚在病中,却没有寻常病人的那种憔悴枯槁,倒有一种病弱的美。
      司铭很快回神,然后就对上了谢濯玉平静如水的眼瞳。

      “我想沐浴,请问可以给我送一些热水来吗?”谢濯玉轻声开口,顿了顿又补充道,“或者,一盆凉水和一条干净的帕子也可以。”
      面前的人处于弱势地位,用的也是礼貌的请求语气,但司铭却觉得他的请求让人无法拒绝,差点脑子一热就要开口应下。

      下一刻他就冷静下来,忍不住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蠢货,声音却没有起伏:“我需要请示上头。”
      谢濯玉脸上流露出些许失望的神色,但很快又消失,表情淡淡地点了点头,垂眼转身离开。
      司铭看着他的背影,心头一跳,赶紧低下头将门重新关紧,然后跟同僚招呼了一声,往不归殿奔去。

      谢濯玉已经将司铭的回答解读为拒绝,却没想到半个多时辰后门突然被叩响了。
      打开门一看,正是刚刚那个人。他的脚边放着一桶热水,桶边搭着一条白色的毛巾。

      谢濯玉侧身让开位置,让司铭拎着水桶进房,绕到屏风后的浴桶将水倒进去。
      他看着浴桶内水位一点点升高,热水冒着滚滚白汽让视野都有些许模糊,出神了半晌才突然开口问道:“你们君上还真答应了?”

      刚刚听这人说要请示时他就觉得这事没戏,却没想到还真送来了热水。
      晏沉这是唱哪出啊,谢濯玉困惑了。

      司铭谨记刚刚君上说的,路上已经想好了理由。出身万影阁的人都受过审讯训练,说个谎毫无难度。
      但在对上谢濯玉澄澈的眼睛后,司铭突然觉得面不改色地将谎言说出口原来也是有难度的。
      他第一次庆幸面具将面容遮挡严实,不会被看到表情,不然可能真的会露馅:“君上不在,一切事务由半夏管。她许了,今后也会让人定时送热水来。”

      “哦。”谢濯玉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
      比起晏沉授意,他还是更愿意相信是半夏好心给他一些无伤大雅的便利。
      下次见到她时要道声谢……如果他还能有解禁的一天、能见到她的话。

      沐浴完后,谢濯玉回到床上,盯着十三塞给他的药看了好一会,还是认命地叹了口气。
      既然有好药当然要用,能好一点是一点,他以后还想利索地走路……管它药是谁送来的,反正是好东西。
      谢濯玉一边在心里小声说服自己,一边打开盖,用指尖挖了一小块抹在脚踝处,手掌抹开时他还是疼得忍不住吸凉气。

      涂完药用帕子擦干净手后,他重新躺进被子里,刚刚就泛起来的困意很快像潮水一样将他包裹,带着他坠入睡梦。
      那之后的日子,十三每天都偷偷地来给他送饭,早晚两次准时轻叩房间窗户。

      谢濯玉也曾皱着眉想劝她不必每天都来。
      他饿上一两日也没有关系,但是十三若是被发现违抗晏沉的禁令偷偷给他送吃的,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竹青受刑时的凄惨模样他现在想起来都还会心悸反胃,如果十三因为他落得那个下场,他到死都会无法原谅自己。
      只是在对上十三带着点笑的眼睛,听见她用压低却又藏不住欣喜的声音说他脸色好了许多时,他就觉得那些话都好像太过扫兴,辜负她的心意,以至于怎么也说不出口。

      不过非常幸运的是,十三一直都没被发现,以至于谢濯玉都开始觉得不对,晏沉安排的人按理说不该这么没用。
      但他不问十三如何逃过监视的人,也从不问她怎么还能每天送来汤药。
      因为一向能坦然面对所有的谢濯玉在某件事上只想逃避,抗拒着内心深处那个想法,毫无缘由。

      软禁的日子虽然枯燥无味,但谢濯玉以前就少与人接触,独自闭关不见人是常有的事,倒也能习惯。
      况且,他总是困,有时候睡着后再醒来,一天就过去了。
      反正比刚开始那几日好很多。

      晏沉没来过扶桑阁,像是忘记了还有他这个人。
      他心说该不会被关到死吧,只是转念一想也未必不是好事。

      他不会向晏沉服软,又出不去,能做的也就是在心里数着日子,将本该是珍贵的时间全数浪费。
      不知不觉就过了七天。

      这日,他像往常一样醒来,等着窗户被叩响,却少有地一直等过了往常的时间。
      直到晌午时分,窗子才被轻轻敲了一下。

      谢濯玉轻轻推开窗一看,窗外的人却不是十三,而是脸因为冷冻得微红的十七。
      他愣了一下,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见到十七,他的第一反应是十三出事了,脑中一瞬间闪过许多血/腥的画面,以至于胃开始轻轻抽痛。

      谢濯玉脸上表情前所未有的难看,开口说话时的声音都带着少有的颤抖:“怎么今日是你来,十三人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十三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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