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南柯一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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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甲和孙富商议之后，回到船中，见了十娘，欲言又止。十娘这一年来看的想的都是李甲，对他的心思可谓了若指掌，见他面带愧色，几次言语支吾，便逼问道：“你我之间，还有什么秘密吗？你有心事憋在心中多难受，说出来让我给你分担吧。”李甲转念一想十娘跟着自己吃苦受累，还不如跟着孙富山珍海味，自己这样做也是为了十娘好，愧疚之情立马减了大半，说道：“父亲大人必不会接受你我之事，因此孙兄向我建议，让我把你托付与他，他是府中独子，父母开明，必定不会亏待你！”说到这里他抬头看着十娘，只见她面目呆滞，便不敢说下去。
“多少钱？”十娘呆呆地问。“什么多少钱？”李甲明知故问。“我值多少钱？”“孙兄说给我三千金，好回去与父母交代。”李甲讪讪地说。原来我只值三千，十娘眼光看向远方，又看着眼前人，似乎要看透什么，李甲低下头去，不敢接触她的眼光，心中又怕她拒绝极力想劝服她，要开口又不知该说什么。“公子请放心，你明早与孙富说我答应此事，待你与他说定之后，我再过去。”杜十娘声音空洞，李甲却丝毫不觉，只当她答应了便万事大吉，心内大喜。原来，男女之间，感情可以一下子凉薄到这样的地方。
春天的杭州自然桃花开遍，绿柳依依让人暖到心窝；相较之下，冬天的杭州，白雪飘飘，茫茫一片附在雷峰塔、断桥、三潭映月之上，自有一分悲凉的音调，让人想起了《白蛇传》的哀伤故事，但杜十娘今天的结局比起白素贞，又如何呢？天尚未亮，李甲便早早地走过孙富的大船，拿了三千金，两人喝着酒等着十娘过船。孙富按捺不住，走出里船，要去叫唤佳人。
十娘穿了一件白衣，不施脂粉不戴金钗，却对镜坐了良久。看着这双十的花样年华，虽经受岁月蹉跎，心已千疮百孔，但脸上未留一丝痕迹，没有风霜没有皱纹，但纵使天生丽质又如何？那双眼睛早已空洞，早已绝望，连最后一个希望也已经在昨晚被李甲无情地扼杀。听到孙富的叫声，她嘴角轻笑，抱着百宝箱，慢慢地走了出来。她在船前坐下，嘴角依旧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拿出锁来，打开百宝箱，只见金光闪耀，不仅李甲与孙富看得呆了，岸上行人也停下脚步，看到一个角色的女子抱着一箱绝世的珠宝，大家都睁大了双眼。
“三千金，你看这里有没有三千金？”说着，十娘将百宝箱的第一层金银倒入湖中，神色丝毫不为所动，神情悠然，好像自己在埋葬昨天，想必林黛玉葬花时也是这种神情。紧接着，她拉出第二层，尽是玉箫金管，但在她眼里又如粪土一般，轻轻地抛入水中，岸上的人又大叹可惜，有的甚至似有切肤之痛跺起脚来，嘴中发出啧啧之声。她继续保持悠闲的坐姿，不紧不慢地拉出第三层，全是金石古玩、紫砂珠宝，价值不下十万，奋力往水中一抛，誓要抛去过去的辛酸与屈辱。这时，李孙二人才缓过神来，李甲心中大叹后悔，与孙富一齐跳过船去，欲拦住十娘。
只见十娘拉出最后一层，尽是些头钗，有如金步摇这样的旷世珠宝，也有普通的等闲金钗，这正是十娘决定赎身当日如意馆的众姐妹的头钗，寄托着她们对十娘的美好祝愿与她们自身对自由渴望的头钗。十娘牢牢地把她们抱在怀中，站了起来，转过身去看着赶到的李孙二人：“孙富，你为了私欲，千方百计拆散鸳鸯，但我杜十娘要谢谢你！谢谢你让我知道这个李甲的真面目！我早该听高大娘一言，但是我不信命，我要赌一把。我不怪你李甲寡情薄幸，只怪自己天真到有眼无珠，痴情错付。”说完，她抱着百宝箱跃入河中，没有一丝留恋和眷念。也许，她在寄望来生，期望来生可以做个普通女子，相夫教子；甚至期望来生可以做个男子，这样就不需要将一生的幸福寄托在他人身上。只是我们的西湖又添多了一个凄美断肠的故事。
有人说，此事过后，孙富、李甲二人心生愧疚，郁郁寡欢，最终英年早逝。这只是世人惋惜杜十娘这一刚烈女子为二人所害投湖自尽，杜撰出来的，以讹传讹，以至于大家都相信他们恶有恶报。事实上，此事过后，二人收拾心情，回家继承祖业，二三年后也娶妻生子，一家算是其乐融融，而偶尔留恋烟花之地自然也是他们改不了的习惯。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们会想到十娘，内疚是有的，但也会有些自我陶醉，毕竟有个绝色女子因为他们的缘故殉情自杀。老了的时候，他们把自己的故事讲给子孙听，当中少不免添油加醋，往自己的脸上贴金，十娘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年少轻狂时候的一段小插曲，老来回忆时的一个好故事。
杜十娘投入西湖，慢慢地往下沉，虽然湖水吸入身体，呛得难受，但脑中一片空白，得到了少有的宁静。她放开怀抱，百宝箱先于她沉入湖底，此刻的她一片虚空，远远地听到一曲歌谣：
“金也空，银也空，死后何曾在手中；
妻也空，子也空，黄泉路上不相逢；
天也空，地也空，人生渺渺在其中。”
人生在世，南柯一梦。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南柯一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