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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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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哑巴这个冬天过得还算可以,兜里有点余钱,年前还去村里领了一笔集体分红,虽然不多,小哑巴还是把那些钱翻来覆去地数了好几遍。
听村里的年轻干部说,明年起取消现金发放,改为银行汇款。想到这里,小哑巴掏出自己的存折,数着钱又把存折塞回去放好。
深冬里,莲花溪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小哑巴从书老板那儿买了一个回风炉,不大,也不贵,书老板说是去年没卖出去的,有点生锈所以便宜卖给他。
小哑巴趁着雪后晴天,拿钢丝球给炉子来回擦干净,再买点煤炭烧起火,小屋子很快就暖和起来。
人一旦闲适下来,就会去想一些东西。小哑巴想让魏老八吃点苦头,他把自己从里到外都想了一遍,到了睡觉前都没有想出能够让魏老八吃苦头的地方。
在小哑巴好不容易想出“直接套他黑麻袋揍他一顿”这句出自宗三儿口中的话时,村里出大事了。
临近年关,县里养猪场召集工人清洗圈舍。养猪场建在山里,依河而建,本该处理后再排放的污水被工人排在了下游几个村寨引用的岩层水里,被人举报后厂里老板怕担责任,半夜喊了两个工人去悄悄处理污水,但没想到的是,这两个来自莲花溪的工人,沼气中毒一死一晕,事情轰动了整个莲花溪。
“太丧德!大过年的死了。”
“老板怕是要破产了……”
“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街头巷尾总有人在议论。
小哑巴在派出所门口看到很多人,大家都在看热闹。上一次有这么多人围在在这儿的时候,还是魏老八偷别人杏子被主人家抓住那次。
村里很快摆起了流水席,小哑巴去给人拉泔水,中午吃过午饭到书老板家打了一碗酒,在门口坐着,听书老板让她的女儿去吃席,女孩儿撇撇嘴:“谁想吃死人饭啊。”
小哑巴点点头,这次的流水席真的不好吃。他看到吃席的人们凑成一堆一堆的人堆聊天,他晃荡在边上听,被人嘘了几句也不爱听了,又蹬着三轮车在寒风里穿梭。
可能是村里死了人,小哑巴觉得自己也倒霉,给自己买新衣服穿的第二天,他看到了魏老八和马启松。
一股无名火窜上了他的胸腔,胸口急促起伏几下,加快了车速。
冬天的莲花溪总爱淅淅沥沥下雨,过了桥就是一个三岔路口,车来车往的大马路上有几个坑,浑黄的泥水积在其中。旁边的桥墩上,靠着丑陋的魏老八。
小哑巴隔着老远就开始加速,三轮车开出了一种装甲车的感觉,“哐当哐当”地冲着他们过去。
马启松听到声音扭头看,一看把他吓够呛,伸手便去拉面前的魏老八,两人惊恐地往后撤,旁边的人早就跑开了,剩他两拉扯中摔倒在地上。
三轮车速度很快,众人惊呼。
“哗啦!”一声,三轮车一个大转弯,轮胎蹭撵过小水坑,高高溅起的泥水尽数泼到倒在前面的魏老八,把他从头到脚淋了个满身黄泥。
小哑巴把车停下,回头听魏老八的咒骂、路人的惊呼、以及不远处修完车休息的宗三儿给他吆喝。
“哈哈哈哈好技术!”
小哑巴瞥了眼还坐在地上的魏老八,鼻子用力呼气一声,开着三轮走了。
一连几天无事发生,小哑巴有些紧张的心才稍稍放下,他有些怕魏老八再把他打一顿,也担心被抓去派出所给人道歉。
他心有不甘,幸好无事发生。
几场雨之后,天气渐渐放晴,莲花溪的年关大集也到了。
只不过今年的大集上,留下来的纸壳、塑料瓶少得可怜,小哑巴从街头到街尾走了几遍,也没捡到什么。就这么无所事事在家里,偶尔省着电,脚蹬三轮在街上晃悠,期待有人喊住他,叫他帮忙背煤炭。
终于看到拉煤的车,小哑巴兴致冲冲地站到那家人的门口,下一秒他就失望了,今年卖煤炭的老板竟然提供免费运送煤炭的服务。
小哑巴看着那个背着一大篓煤炭的青年男人,撇撇嘴,背这么点煤炭,背到天黑也背不完!
年二十九的下午,莲花溪的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好多店铺也早早关门准备过年,小哑巴去了一趟姐姐家,姐姐在火炉前忙碌着,她的公婆在堂屋前烧纸钱,侄子侄女对着墙上的灵牌磕头。
他没进屋,开着三轮车去书老板的店里喝酒,书老板的丈夫回来了,正叉着腰在台阶上打电话。
小哑巴向他比划,他上下瞥人的样子很想书老板的女儿,小哑巴缩了下脖子,自己打了酒坐在板凳上。他听见书老板的丈夫对着电话高声说:“哥你们几点到?马上要祭老祖先了,慢吞吞的。我不管你们,不祭祖先吃什么年夜饭!”
声音很大,小哑巴默默加快喝酒的速度,几下把酒喝了付钱,骑着三轮车回家了。
小哑巴用早上剩的饭菜热了吃,脑袋里还有书老板丈夫的那句话,祭祖先,他只知道死去的亲人只有爸妈和姐夫,给他们点几根香应该就可以了吧。小哑巴又蹬着车去街上,这会儿天已经开始暗下来,街上家家户户都关门了,书老板家的卷帘门也半拉下来,他只好弯腰“啊啊”喊两声,只有书老板家的小猫在后门那里探头看他一眼。
小哑巴拍了拍门,书老板的女儿走出来,问他要买什么,小哑巴左右张望,指了指堆在一箱黄色纸钱上的几把绿色供香。
女孩儿说她不知道价格,回头去喊书老板出来,小哑巴终于买到了香,还买了一沓纸钱。
点燃三根香,插在一小块白萝卜上,放在拉到门口的小桌桌面,桌下放了一个陶瓷盆烧纸钱,纸钱在火舌下飞快蜷缩、黑化,最后灰屑无风飞起飘向天上。小哑巴不知道磕几个头才算对,对着三根香和燃烧的纸钱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捂着额头心想,噢,过年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