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哑巴》荒野时

13、第 13 章

　　炒粉店一如既往，人很少，才四个人。
　　还有两个是小孩。

　　周回坐在门口的桌前，点了一份炒素粉。

　　那两个小孩围在一张桌上，上边撒了小半桌玩具，他们都在安静地拼玩具，那个叫思思的女孩儿不在。

　　边老板把他的粉端上来，还额外给了一小碗撒了几颗葱花的汤。
　　没一会儿，另外两个客人也离开了。

　　一时间，这家本就安静的炒粉点更加安静，连音乐都没有。

　　周回吃得慢，但没几口也就吃完了，因为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做什么，还端起汤碗喝了两口，刚准备起身时余光里看到边老板走到那两个小孩身边，俯身、摸了摸两个小孩的头。

　　看起来比较大一点、穿条纹衫的小孩问：“边叔咋了？”

　　边老板指了指墙上的数字时钟，说：“快七点了，还要等妈妈？”

　　条纹衫小孩点头，旁边小一点、白色短袖的小孩眼睛很大，看一眼边老板又看条纹衫小孩，周回觉得他有点可爱，看起来和自己的侄子差不多大。
　　回忆起侄子，周回想到自己到这边这么久了，也有这么久没和姐姐联系，他不会说话，学会了发短信也没有和姐姐发。

　　活动了一下因为长时间久坐而发酸的脖颈，周回压下心里莫名的情绪，起身。

　　边老板侧身看他，指墙上贴着的付账二维码，话却对着两个小孩：“粥粥，和弟弟把玩具收起来，准备回家了。”

　　周回停住步伐，突然一听，以为在叫自己的小名。
　　他和边老板对视，边老板面无表情地挑眉。

　　粥粥小朋友“噢”了一声，开始收玩具。

　　周回抠抠脸颊，掏出现金，迎着边老板的眼神把钱递给他，他伸出两根手指夹住。

　　旁边白色短袖的小孩伸手扯了扯边老板的衣摆，得到大人的注意后，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在唇边轻轻滑动两下，再挥了挥手。
　　边老板也跟他挥了挥手。

　　周回顺着小朋友的手看到他脸，在看到他脑侧的黑色圆形物件。

　　叫粥粥的小孩牵起白色衣服小孩的手，两人并排坐到凳子上，仰着头看还没走的周回。

　　周回又挠挠头，转身要出门，门口走进一个女生，是那个叫思思的女生。

　　她进了门喊两个小朋友：“粥粥、饼饼，妈妈来了！”看到周回站路中央，冲他点点头。

　　周回愣了一下，走出店，又控制不住地回头。
　　思思蹲下去抱着两个小朋友，声音温柔：“不好意思我迟到了，你们可以向妈妈要一个礼物。”
　　粥粥摇头，说：“没关系的，刚才边叔说要送我们呢。”
　　饼饼凑到前面，满脸笑容，双手很快地比着什么，在几人身后的边老板笑了一下。这是周回第一次看见他的脸上露出笑容。

　　边老板抬头看到还没离开的周回，抱着双手盯着他：“回去吧，我再守一会儿店。”
　　周回眨了下眼睛，收回视线走了。

　　边老板的眼睛很好看。

　　这个晚上，周回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边老板用他冷冷的声音在他耳边说：“周周，你会用手说什么？”
　　梦里他摇头，他不会说话，手更不会。
　　他不会手语，看不懂别人说什么，也不会用手。

　　上班时，他也集中不了注意力，总是会回想起那个叫饼饼的小孩，有几次差点被飞速运动的针扎到手指，倒把旁边的大姐下了一跳，喊了他两声：“小哥小哥，扎到手不算工伤的哟！”

　　周回冲大姐笑笑，继续工作。

　　他没办法不去想，那个叫饼饼的小孩，他脑袋、耳朵上的黑色圆片，以及他的手语。
　　周回曾在电视上看到过助听器广告。

　　上次陈军大哥告诉过他可以去哪儿学手语？

　　他以为他不会说话这件事，不算什么，甚至可以说，不会说话让他得到了一些人的好意，但是因此受过的无措和难过也那么真实，周回曾经想过，要是自己会说话，那是不是就没有人会欺负他。
　　可以大声吼叫，是不是就不会被魏老八欺负。

　　周回踌躇许多天，还是在一天下午去问了陈军。
　　陈军不住在厂里，而是住在附近的城中村，每天骑着摩托车来回跑，周回认识他的摩托。

　　被拦住的陈军脸上有点疲惫，但还是停下来问他：“什么事？”
　　周回把存在手机里好几天、没有收件人的短信给他看：陈军大哥，手语在哪儿学？

　　陈军看到后，想了好一会才说：“这都多久了，你才想起来学，人家医院说不定早就没搞志愿活动了。”
　　“但你可以去问问，”看到周回失望的脸，他让人上摩托车坐好，“上车吧，那家医院就在我住的附近，有点远，我送你到附近的公交线，你自己坐车过去吧，私立医院，你找个护士问问还能学不。”

　　周回坐在摩托车后面点头，抓着摩托车后面的不锈钢架的手出了很多汗。

　　辗转来到医院门口，周回坐在公交站牌下的长凳子，心跳很快。
　　他有点怕，怕学手语，也怕不能学。

　　在手机里打字，又删除，反复几次，又一辆公交车到站。
　　周回握紧手机，跟在人群后面走过医院大楼前大石头，又倒回来走进大楼。

　　医院的大厅安静整洁，两个护士坐在导台后面。
　　周回上前，给她们看自己手机里的短信：还能到医院学手语吗？

　　一个护士问他：“以前有报名参加吗？”

　　周回摇头，手揣回裤兜，没再拿出来。

　　护士笑起来很温柔，但周回觉得自己还是紧张，他点点头知道了，转身就要走。

　　护士喊住这个好看的男生：“这个活动是我们医院一直都有的，以前没参加不要紧，明天到旁边的咖啡厅填下表就可以学了。”

　　周回惊讶，刚才他以为不可以学了，心脏跳得更快，他站在原地看着两个护士，点头，抬起右手挥手，两个护士也向他挥挥手说拜拜。

　　回去的路周回已经记清楚了，从公交车上下来后离厂区还有点距离，他一开始正常走路，越接近服装厂速度越快，他在已经不那么凉快的风里跑起来，头发、衣服被风吹得向后，看到小吃街的牌坊时顿了一下，又慢慢走。
　　最后还是跑着回了宿舍。

　　宿舍里只有张可为在，他捧着手机聊天，没一会儿就要笑出声来。
　　周回觉得自己也快笑出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