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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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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先生的第一堂课讲的是什么?
很多人已经忘了,但是留给他们印象最深的就是这一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后来人们说那一堂课,原本只坐了十六名学生的课室给挤的人山人海,水泄不通,来人争相一睹顾先生的风采。
其实那都是传闻而已。
首先,清风书院虽然没有孔武有力的护院家丁,但是不交学费的话,那个地方也不是你随便想进就进的。书院重地,你当是菜场还是你家厨房?
其次,书院的课业相当紧张,虽然程院长也安排了诸如蹴鞠、舞剑、蒙古摔跤一类的活动,让学生劳逸结合,不至于成日里头悬梁锥刺股地傻学,但是所有作息安排都十分紧凑,上课中途去茅厕还得问先生要牌子。你没事出来闲逛还逛到另一位先生的课室里去“偷听”,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再次,顾先生年轻,资历尚浅,虽然中过探花郎,但是读书好不一定教书好,加上背过那么多条人命,一些学生家长听说以后还是非常忐忑的。第一次上他课的那几位学生之所以敢走进课室,还是因为山高路远,家里人不清楚。要不恐怕还没有这十六名学生。
最后,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真正有发言权的是那十六位听课的学生。据他们事后回忆,其实顾先生讲课凡善可陈,平淡无奇,无非一个要诀——背!
“博闻方能广识,熟读四书五经固然辛苦,但这是读书人的根本。”顾先生清了清嗓子,“此外,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但凡我自己背不下来的,也不苛求座下各位能背下来。”
第一堂课,大家就忍不住要抱头痛哭,因为他们发现,几乎就没有顾先生背不下来的东西,就是最近几年里坊间流传的诗词他都倒背如流。
间中还有一个小插曲,有人拿出柳屯田的册子问顾先生,结果惹得先生大发雷霆,“这种淫诗艳词,看都不要看!你若想赢得青楼薄幸名,那你就去背!谁要是让我知道了在玩弄这些玩意,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大家“咕嘟”咽下口水,一边懊恼不已,怎么就忘了这茬呢,听说顾先生出身不好,而且正是因得这个出身,探花郎给革了,谁在他跟前提这个,不是等于抽先生耳刮子么?
又有人投其所好,要跟先生谈论兵法,结果也是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顾先生冷冷一句:“自我朝开恩科以来,一直重文轻武,读书人没事研究兵法,真真不务正业。”
第一堂课就这样不咸不淡地平淡无奇地乏味无趣地结束了。
外间下课的铃铛已经敲了起来,顾先生扫视一圈,轻描淡写道:“回去背《左传》10篇 ,《国语》6篇, 《公羊传》5篇、 《礼记》10篇, 《战国策》12篇,篇名任选作读书笔记一篇,下堂课抽问心得。”
他的作业倒是没让大家跳起来,只纷纷交头接耳,“先生说的背,是篇名还是全文还是注解?”
“应该是篇名吧,上一位讲文的先生一个月都没有布置这么多作业的啊。”
于是大家也没有发抖,收拾收拾东西,一头雾水地下课去也。
第二堂课,其惨烈程度,就只能用腥风血雨鬼哭狼嚎来形容了。
抽到第一位学生,除了礼记尚且背下两篇,其余从文至注解,一问三不知,于是让顾先生抽了二十下戒尺。
抽到第二位学生,他看看前一位血肉模糊的手掌心,哭哭啼啼道:“先生啊,我的秀才是请人代考的,我只会背三字经和百家姓啊!”
顾先生一愣,该抽还得抽,五十下,不过念在他读书底子不好,下回只背一篇《郑伯克段于鄢》即可。
抽到第三位学生,倒是个人才,顾先生所列的内容滚瓜烂熟全部背了下来,他挺胸凸肚,自信满满道:“家父从小严格要求,学生五岁熟读论语,六岁能吟诵全唐诗。”
顾先生于是向他投去赞许的目光,低头翻了翻学生们交上来的读书笔记,脸却又沉下来了。看看后头几位直冒冷汗的学生,他想要是连此人也为难了,那这课时没法上下去了,教书这个东西,程院长一再强调——严格要求态度好,总不好第二堂课就把所有人抽上几十戒尺。于是顾先生努力露出亲切和蔼的笑容,“林卢耘,你如此勤奋,于读书是很好的。只是先人的好文章始终是他人所作,事易时移,你也当有自己独到的见解方可举一反三。”想了想,这位林同学还是一脸茫然。
顾先生“哼”一声,“坐下吧。”
第四位同学未待顾先生走到跟前,“蹭”一下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撒腿就往外跑。
第五位学生怒道:“我是县太爷家的大公子,你……你……你敢打我,我告诉我爹去!”
顾先生也是个有脾气的人,这下子倒是给逗乐了,他一脚踹了上去,将人踢翻在地,然后用戒尺在屁股上揍了五十下。“回头告诉你老子,是我顾惜朝打的你这个目无师长的混蛋,学生竟敢来威胁先生!”
第六位学生看了看顾先生,直起身子,他身量高大,十七、八的年纪,倒是比高大的顾先生更加高大,对,高且块头大。“先生,我爹多年征战边关,是个粗人,我背不下来你可以罚我,但是我以为先生上堂课留的作业实是强人所难。你是一夜之间将这些文章都背下来的嘛?”
顾先生抬头看着他,“的确不是。”
他学生吁了一口气。
“不过……”顾先生笑道,“我十岁那年,就可将上列所有文章通篇背诵,且朗朗上口。你们如今都是秀才,秀才而不能背下这些最基本的好文章,竟然还公然在课室内与先生叫板。你爹爹既是边关守将,想来你皮糙肉厚,更应多打两下。”
这位边关守将的儿子于是硬生生挨了五十下,他到底也未上过战场杀过敌,平时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第十下抽过来,已经眼泪汪汪。
这一堂课结束,除了那位会背书的,其余皆是红肿着一双手,哭天抹泪地走出来。
“我们去告诉院长,哪有这样教书的!”
“是啊,这人简直是个疯子!”
“他是来教书的么?他就是来折腾人的,我要去告诉我爹,呜呜……”
没到第三堂课,玉面修罗已经名声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