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书院轶闻录》公路飞行

10、护短

　　神龙镖局的镖师白王雷将洪七咬了戚少商的事略略交代了，当然，咬在哪里，他没好意思说。
　　洪七这会子也觉出不好意思来，羞羞答答低着头绞着衣角，觉得很丢顾先生的脸。
　　顾先生走过去，低下头，撬开他的嘴，边查看边怜惜道：“牙没咬崩了吧？”
　　这分明就是护短的意思了，白王雷气得直翻白眼，可也不好当场翻脸。
　　洪七见顾先生非但不怪罪，还帮他撑腰，一时理直气壮起来，“下回见了，我还咬他，给先生出出恶气。”
　　顾先生沉下脸来，“合着你疯狗似的咬人，还觉着很威风？”
　　洪七也知道忘形了，真真该死，只好低下头去。
　　“顾先生，你这小徒弟疏于管教，这样可不行，我们戚总镖头大人有大量，不和小孩子计较，不过他也不能……”
　　顾先生冷然道：“白师傅，自己的徒弟我心里有数，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天色不早了，请回吧。”
　　将白王雷赶走，洪七冲着人家的背影做了个鬼脸，才一回头，顾先生一把将人揪过来按在自己的膝盖上，扒了裤子噼里啪啦就抽开了。
　　洪七心里一慌急，自知做错了，倒也不敢随便嚎哭，只咬着牙生生地受下。
　　顾先生打完十下，也不见他哭出声来，扳过他的小身子喝问道：“知道我为什么要打你吗？”
　　“我不该没有规矩，跟疯狗似的去咬人家，没得丢了先生的面子。”
　　“君子有怒也不可丢了身份，总算你还知道廉耻。”顾先生说完，又抽了一记，“还有呢？”
　　“先生在人前护短，是为了顾及我的面子，我不该得意忘形，不知收敛。”
　　顾先生点点头，“还算机灵，需知小人得志最要不得！”说完再次抽打，“还有，继续说！”
　　“还有？……还有徒儿也不知道了呀！”他“吧嗒吧嗒”地淌着眼泪却是咬着牙，态度诚恳而倔强。
　　“为师的很欣慰，你可以爱憎分明，可是为师的也很失望，你咬人根本不分青红皂白，你凭什么去咬戚少商？”
　　洪七听了这话却是愣住了，他挣扎着从顾先生膝盖上滑下来，用手背抹去眼泪，愤然道：“他让先生不舒服不高兴，我也不能让他舒服高兴了，先生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
　　顾先生冷着一张脸看住他，郑重道：“阿七，先生一直欠着戚少商，是他要来寻仇。至于我……我不恨他。他要来取我性命，我若能有一线生机，也会拼命挣扎，若真为他所杀，自不会怨天尤人。你不必想着替我报仇。更不可贸贸然去神龙镖局的地界滋事，听见没有？”
　　见洪七满脸疑惑地看着自己，顾先生叹了口气，“阿七，为师的曾经恶贯满盈，一手是血，你若后悔，就转投戚少商门下好了，他定让你做一个江湖上为人景仰的大侠。”
　　洪七怯生生道：“先生，那你后悔吗？”
　　顾先生冷笑，“这世上没的后悔药，我不后悔。”
　　洪七深吸一口气，“那便是了，阿七已经投向先生门下，怎可以再跑到你死对头的地界去干那欺师灭祖的事情。”
　　顾先生气结，“你年不过十岁，已经为自己一生一世选好了路不回头么？”
　　洪七也提高了嗓门，“我只知道和先生在一起的这半年里，你教我读书写字练剑，是个称职的好先生，先生是真心喜欢阿七的。至于阿七将来走什么样的路，那是我自己选的，谁也做不得主。”
　　顾先生倒被这小家伙的大志向给逗乐了，“好，人生至痛快的事情，便是把握住自己的命运。”
　　洪七见他真心称赞，立刻破涕为笑。
　　“我说……”顾先生犹豫了一下，终于忍不住好奇心，“你咬他哪儿了？”
　　洪七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屁股。”
　　顾先生憋了一阵，终于没憋住，“噗嗤”一声笑出来，然后又白了他一眼，“那可真是将为师的脸都丢尽了。”
　　“先生，等我练好了武功就去找他决斗，一定不给先生丢脸。”
　　顾先生略一沉吟，又道：“你既见过他了，便知他与你长得颇有几番相似，他见了你不吃惊么？”
　　“他说，天下长得像的人也是有的。”
　　顾先生装模作样叹一声，“你若不是姑苏人士，连我都要怀疑，你是他外面生的……”
　　洪七觉得被他侮辱了，顿时生起气来，“先生开的什么玩笑？我还愁先生日日里对牢我这张脸定要别扭呢，可是这半年来先生真心实意待我，我正佩服先生的大胸襟大气魄。你却是要来消遣我？”
　　顾先生见他怒不可遏，也知自己刚刚的话过分了，忙向他赔不是，边帮着他把挂在屁-股蛋上的裤子系好了。“我不过随口说说，真生气啦？”
　　洪七扭过头去，只作不理。
　　顾先生长身而立，“罢罢罢，男儿大丈夫，这点胸襟气度也无，不同你顽了。”
　　顾先生果真作势要走，洪七赶紧拉住他的袖管，“先生将我养在身边，真的……真的没有别的想法吗？”
　　顾先生挑眉，“你以为呢？”
　　洪七想了想，“不觉得别扭？”
　　顾先生笑，心道戚少商当年在连云寨时，息大娘长年不在身边，他若是在虎尾溪畔和哪个风流小寡妇口花花几句，二人对上了眼到荒山草窠里野合，那也是可能的。洪七长得既不像葛翠花，哪天再瞧瞧是不是像那洪镖师，若真是他们亲生的，怎么这许多年过去，两人膝下只得这一子呢？这一点着实蹊跷，易让人起了疑心。只是这话必须憋在心里，万万不可跟洪七说开了。
　　“先生笑什么？”
　　“我是觉得，挺有趣的。”顾先生疼爱地摸摸他的后脑勺，“我说了，我并不讨厌他。”
　　师徒二人正说着话，顾惜朝突然面色一凛，奔出室外，冲着屋后的竹林大声喝道：“谁在那里，给我出来！”
　　洪七也跟着出了屋，见先生一脸不高兴地对着一片黑漆漆的竹林子喝问，他不由走上前几步。“怎么啦？谁在那里？”
　　顾惜朝闷哼一声，“无胆匪类。”
　　戚少商在竹林的树梢里屏息等着，直到师徒二人商量着去用晚膳走得远了，他才吁出一口长气。然后十分懊恼地想，我怕他作什么？明明是他欠我的，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越想越气，一个翻身轻巧地落在地面上。
　　刚刚大的领着小的在暮色沉沉的小道上走去吃饭的画面，尚在他眼前晃动着。戚少商突然有一种奇妙的想法，亏得顾惜朝是个男的，要不他还真以为依着他俩之前的恩怨，他一早在外头给他生了个种呢。越想越发好笑，简直忍不住要拍手称快，然后突然就打了个寒战，恍惚记得哪一年连云山草长莺飞的季节，他似乎是有过那么几段露水姻缘的。
　　不过那是千里之外的西北，不会真留了个种，让人给带到江南来吧？
　　戚少商摸了摸屁股上那个依旧钝痛着的牙印，一时面如土色，定了定神，也不想着怕不怕顾惜朝了，调头钻入竹林子，飞快地离开了清风书院的地界。